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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聊《貞觀之治》里的蘭亭序

茂林修竹 清流激湍

天朗氣清 惠風和暢

趁春節假期補了一部被嚴重低估的歷史劇《貞觀之治》,翻查豆瓣,發現得分9.1,在國產劇里屬於優秀,但這部劇的知名度和收視率卻低得可憐,可能是因為拍的像紀錄片,或者是影視版的《唐書》吧,所以劇情的衝突不足,沒有狗血,少有宮斗權謀,雖然正氣凜然,卻觀賞性不足。

劇作的用心程度卻令我肅然起敬,比起那些熱衷於權謀宮斗的狗血劇,我反而更欣賞這種創作態度——認真負責、敬畏歷史、別具匠心。

我也有自小習書的歷史,對褚遂良摹本的《蘭亭序》也是最服、最愛,臨摹過上百次,對蘭亭的了解也最多,但這部劇對太宗用蕭翼計賺《蘭亭》的故事的改編,卻是最合理最具情懷的一種,因此是很喜歡的。

太宗具體使用了什麼辦法、什麼樣的具體過程獲得了《蘭亭》真跡,並無官休正史的確認,但由於《蘭亭》真跡是千古第一行書,真跡成謎,所以編劇特地為這個過程演繹了20分鐘之久。

主流的說法是:書法家褚遂良到達紹興後命蕭翼以探討書法為名找到辯才和尚,借來真跡觀摩,然後連夜摹寫,以摹本贗品還給辯才,從而拿走了真跡。至於其他的民間小說的演繹更加苟且,不值一析。

其實這種主流的說法也有不符合邏輯之處——辯才是永欣寺智永的衣缽弟子,從智永手裡繼承了《蘭亭》真跡,而智永是誰?智永是王羲之的第N代嫡系子孫,視《蘭亭》為王家傳家寶,因為出家無後,才傳給非本家弟子辯才和尚。這個辯才和尚也是唐朝著名的大書法家、收藏家,在書法上的造詣得到過智永的真傳,因此,以智永的鑒賞造詣,會看不出蕭翼返還的摹本?即使拋開唐紙與晉紙的紙張區別,單看書法本身,諒他也逃不過辯才的眼睛。

而這個劇作的把用贗品替換真跡的手段,改為半夜裡應外合的「偷」,偷走之後,蕭翼並沒有回長安復命換取榮華富貴,而是跪在辯才面前任由處置,表達自己對背叛信任的愧疚和皇命在身的無奈。而丟失震寺之寶的辯才和尚則說「《蘭亭集序》一入帝王家就再也不是供養了,俗世百姓再也見不到了」。

對話之後,蕭翼就地出家為僧,以此作為懺悔,把永欣寺作為自我救贖的終世之地。

這個改編不僅從邏輯上可行,而且其用意也更高遠——《蘭亭》至辯才已不是王家子孫的私家珍寶,而是世人的書法楷模,而比書法更珍貴的,是蕭翼對背叛信任的懺悔。

因此,我以為這種改編更高明,也更具情懷。

劇中太宗拿到《蘭亭序》真跡的鏡頭

再說說本劇對辯才和尚認知處理的分寸感。

《蘭亭》是辯才負責的震寺之寶,也是他本人的最愛(喜愛程度不低於太宗,了解程度遠超太宗),所以,真跡丟失對他而言是無法承擔的責任,但蕭翼誠懇的道歉決心又略微緩解了這種負罪感。所以,他作為修為高僧,抑制住了自己的嗔和怒,只是為作品本身難以再被有書緣之人共享而遺憾。應該說,這種認識在當世已經很高了,但並未超出可能的範圍。反過來,如果換做《貞觀長歌》那種浮誇狗血的同題劇,辯才說出「此一神品原應為世人所享,入帝王之家,卻也免去了文物被盜被搶的可能,也算是有個好歸宿了」這樣狗血的台詞,也不是沒有可能。因為,物質文化遺產的概念,是政治正確的當下主流啊。

劇作餘下來的處理基本是可信的歷史——太宗極其喜愛,命褚遂良、虞世南、顏真卿等人臨摹、刊刻,《蘭亭》面目遂傳於後世,而真跡陪葬於昭陵。

雖為改編,卻像是未被記載的信史。

這部劇原作拍了80集,被總菊刪掉了30集,只保留了50集,並且把突厥改為「草原十八部」,手法之惡劣,曠古未有,當真是一朵菊花壓海棠。

估計以劇組的情懷和擔當,原作在這一情節應該還會交代蕭翼與辯才斗書的有趣情節,以及褚遂良臨摹《蘭亭》真跡的複雜過程,使得這個橋段更顯底蘊。

其實,《蘭亭》真跡在太宗下令收集王字之前,極少為世人所知,只有少數封建社會知識分子+世家子弟+書法愛好者知道,去永欣寺見過真跡的更是寥寥無幾。也因此,以蕭翼的身份,不可能見過真跡,所以他連夜臨摹替換的說法更顯得可疑。

在貞觀年間,因為太宗下令重金收買王字,王字才成為普世的傳說。當時的高階知識分子中流行的審美,是顏真卿開創的端莊、豐滿、筆法犀利的風格,因為這種審美符合當時蒸蒸日上的社會氣象,而王字的靈動、飄逸、多變的風格,只是小圈子「逼格」的象徵,加之有太宗本人的喜愛,故而成為天下皆知的神品。

另外,唐以前寫字是左手持卷,右手懸書的(見下圖劇照),把紙張鋪在桌子上寫字是北宋以後的事,所以唐以前無大字就是這個道理。這個細節在劇里得到了完美的體現,甚至連紙張的厚度和毛邊的粗糙程度也還原了文物原樣,確實難得。唯一的不足是紙張的古舊程度被忽略了。

說到這裡,大家可以相見一下,王羲之手書《蘭亭》是有多牛逼了吧。

其實這個細節完美地解釋了為何古人的文章只能豎排文字,而且只能從右至左了(當然,如果某古人是左撇子,他應該豎排+從左至右,哈哈)。這就是一部好劇能帶來的,真正最大程度地重現歷史,讓我們坐在沙發上長知識,哈哈。

可惜的是,太宗一生酷愛王書,自己的字寫得並不出色,在歷代帝王中也只能算作中等水平,畢竟是戎馬一生的帝王,想來也算合理。

也許,等到多年以後,人類有能力、有把握髮掘昭陵,應該能夠將蘭亭原稿示於世人,若果如此,真是還了辯才和尚的遺憾。

公認最接近原作氣質的是褚遂良摹本的《蘭亭》,可能因為他本人就參與了那次偷竊。我買過中華書局、古籍出版社、央美出版社版本影印的《蘭亭》,對比之下,確實是褚遂良摹本最美最耐看,變化也最多。

我從中學時代至今臨摹過許多許多遍,我最喜愛的,是那個「茂」字。

我個人以為,這個字是《蘭亭》全貼最美最美的字,它幾乎完美地展現了漢字的美——線條之美、速度之美、結構之美、創新之美(此前未見有人把此字重心如此集中至中上部,多顯分散),估計《蘭亭》原作最多也不過如此。

對照虞世南、歐陽詢等人的摹本可以發現,這個「茂」字也是不同版本區別最大、最明顯的一個字,而不同的「茂」字之中,褚本明顯最美。如果再考慮到手持紙卷摹寫的客觀條件,寫成這樣,難度係數更是MAX。

註:太宗得《蘭亭》真跡後,曾命人雙鉤描摹,而所謂雙鉤,就是用竹子內側的薄膜覆蓋在原作上,用筆勾描出字跡的輪廓,再用墨填充。因此,如果僅從「相似」的角度看,勾描本=複印,但歷來書家都認為勾描本屬於下品,這是因為他們覺得書的最高藝術成就是「氣」,勾描本並非書者原意,因此屬於下品。

其實所謂的「氣」無非就是書者的書寫習慣、審美認知形成的某些套路,包括結構習慣、筆畫習慣、布局習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習慣,不同的審美有不同的段位,僅此而已。

我到是覺得這是個惡劣的「故弄玄虛」,因為對於《蘭亭》這種級別的作品,保留原作的樣子是第一要務,摹本再牛逼也不可能跟原作一樣,只能是相似而已。所以說,玄學害人啊。如果貞觀勾描本能夠被重視保存,確實是今人之幸。

封面圖:褚遂良摹本《蘭亭序》局部

題圖:同上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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