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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宮春日的陰謀

第一章

立春過後好幾天的那天傍晚。

下課後,我打開活動室的門,等待我的只有冷颼颼的空氣和空空的房間。既沒有朝比奈學姐的歡迎,也沒看到坐在桌子一角的長門蜷縮的身影。春日暫時還不回來。今天輪到她接受升學指導的教育了。現在她可能在職員室,大談讓班主任岡部感到為難的計劃吧。問她你將來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我想她會一臉嚴肅地說些「統治者」啦「宇宙總統」之類的不正經的話。

萬一不小心你真成了那樣的人,我們會很難過。岡部一定會懇切地加以勸導,希望春日能努力做出認真的人生規劃。如果不容分說地忠告她的話,她反而會變得更固執,就像鉻族元素似的。這就是她的性格。

我把書包放在桌子上,按下電爐的開關,它應該能給這個因為沒有人而變得寒冷的活動室帶來溫暖。舊式電爐要發熱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其他能取暖的東西只有,朝比奈學姐燒水的水壺的熱氣和她徹的熱茶、真想快點喝啊,找不耐煩地等著,靠近椅子。這時,

咯噹——

「什麼東西?」

從房間的角落裡傳來的。我條件反射地往那邊看,那裡有一個用鋼鐵做成的長方形,用來放掃除用具的箱子,每個教室里都有。相信自己的耳朵,聲音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我想是掃把或是拖布翻倒的聲音吧。正想著,

格登——

這回聲音小了些,我一個人嘟囔著:

「別嚇人啦。」

記憶中沒有這種感覺嗎?家人都出去了,自己回到空蕩蕩的,家裡應該就自己一個人才對,可就是感覺有人在。總覺得有人躲在晃動的窗帘後面,雖然想探個究竟,可要真有人在也太可怕了。所以通常都置之不理。大部分都是心理作用引起的。我估計這次也是吧。這裡要不是活動室,而是被迫看門的自己家的話,可能會一直覺得害怕。可這是學校,太陽還沒落山。有什麼好怕的呢。

我毫不在意地走近掃除用具箱,沒抱什麼期待地打開門,當場傻了眼。

「…………啊?」

因為掃除用具箱里除了掃帚、拖布、簸箕外,還有其他東西。實在太出乎意外了,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就成了疑問句。

「…………你在這地方幹什麼呢?」

我當然會這麼問了,那個人看著我,

「噓……阿虛!」

原來是朝比奈學姐。不知道為什麼,她露出放心的表情,「你一直在等我吧。太好了——我還在想該怎麼辦呢,這下好。嗯,那個,……我該怎麼辦呢?」

「啊?」

「嗯?」

她眨著眼盼望著我,

「那個……今天這個時間沒錯吧?以前的確在這見過……」

在鋼鐵箱里和掃除用具和平共處的那位,不自信地看著我。盯著她這身小巧的水手服的打扮,心中不祥的預感就像經濟高度增長時期工廠里煙囪的煙似的滾滾往外冒。

「朝比奈學姐……?」

這是怎麼一回事。躲在掃除用具箱里捉迷藏嗎?怎麼會呢。不可能的。

胸中冒出的煙開始變成煤煙,這時…砰砰——

有人敲門。我和朝比奈學姐都被嚇了一跳,看著那邊。我剛想開口回答。

「啊!唉?啊,不行……」

領帶被拽了一下,我不由得身體前傾。朝比奈學姐讓我把身體再抱緊點,把我硬拉進了掃除用具箱,伸手嘭的一聲關上了鐵門。

哇,這是幹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噓,阿慮,別出聲。什麼也別說。」

透過勉強射進用具箱的細微的亮光,我看到朝比奈學姐把食指放在嘴邊。

就算她不說,我也不會說話的啦,也不想說。

一般來說,掃除用具箱人是進不去的。一個人就已經是超傾了,居然還裝了兩個人。是誰呢,就是我和朝比奈學姐。當初春日看上朝比奈學姐就是因為她長得豐滿,有曲線美。當然,我和朝比奈學姐不得不貼在一起。事實上,是緊緊貼在一塊。雖然隔著制服,我還是能感覺到那很溫暖很柔軟的東西頂著我的胸口下面。

我沉浸在忘我的境界里,這時響起了開門的聲音,有人進來了,不過,都無所謂了。就像在冬天沒有暖氣設備的山中小屋裡相互取暖那樣,朝比奈學姐緊緊貼著我,屏住呼吸。不知道為什麼她還緊緊地抱住了我。上哪兒去找這麼幸福的事呢。

什麼不祥的預感,讓它見鬼去吧。煤煙轉眼變成了清澈的臭氧,把我帶到清爽的夢境中……

哎呀,已經不需要語言了。希望這個時間能永遠持續下去。不過,我陶醉的心情在聽到那個進了屋的人說話聲後,被迫中止了。

「呀?一個人也沒有……可是電爐還開著呢。啊,這個是阿噓的書包。去洗手間了嗎?」

我俯看著還把我的領帶攥在手裡的朝比奈學姐、朝比奈學姐也望著我。

接著,我扭過頭想看看背後。掃除用具箱里那條狹窄的縫隙是唯一的光源,也是窗戶。雖然人的頭不能半旋轉,不過眼角可以略微看見外面的情景。

「……」

我沒出聲,可是嚇了一跳。

那裡也有個朝比奈學姐。

在電爐邊烤手的那個朝比奈學姐,一邊哼著歌一邊走動,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了。再出現的時候,手裡拿著掛在衣架上的侍女服。然後嗖地解下水手服的飄帶,搭在管子椅子的椅背上。接著拉開了水手服的拉鎖,嘎吱嘎吱開始往下脫。

「………!」

我連著打出三個省略號。

那個朝比奈學姐把脫下來的水手服上衣也放在椅子上,這回把手放到了裙子的腰部。這時,我的臉被手擋住了。

「……」

這個朝比奈學姐用雙手夾著我的臉,強行把臉轉到前面。雖然很黑,不過我也能猜到,這個朝比奈學姐一定漲紅了臉。嘴唇動了一下。

別——看——

不用讀唇語也知道她會那麼說。晚是晚了一點,我注意到自己看了不該看的東西,為表示歉意,我慌忙合上嘴,重新認識到了現狀。

有兩個朝比奈學姐。

等等。我還能分清哪個是成人版的。因為這種事常常發生,就算她出現在這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可是,現在呢?看起來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朝比奈學姐隔著一道很薄的鐵門,一個在里,一個在外,像一個套似的。一個和我肌膚相親,面對面抱著;一個在活動室正要換上正裝侍女服。兩個都是貨真價實的朝比奈學姐。我白負有比任何人都高超的技術可以讀懂長門的表情和區分朝比奈學姐的真偽。相信這個判斷的話,只能說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同一個人同時在同一空間存在。這就是說——是時間移動。

有一方,或許是和我共處一個狹小空間的這個朝比奈學姐,從別的時間,而且是從最近的時間來的。

這兩個朝比奈學姐簡直沒什麼區別。就算是雙胞胎,也會有點不同……

不過,猛然這麼想也是一剎那間的事。比起思考,准都會把感覺放在首位。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吧。

不管怎麼說,裡頭這個朝比奈學姐不會在緊緊閉眼後離開我,外頭那個朝比奈學姐發出的衣服磨擦聲活生生地刺激著我的想像力,就等著我的內層護城河和外層護城河的填拓工程完工的信號了。真田幸村不在場的大坂夏季戰役,簡直沒有希望。遭遇這種兩個柏拉圖似的精神攻擊,還不讓人有任何反應的那個人才不講理呢。

大腦的某處在不斷地分泌麻藥似的物質,頭好像要暈起來了。想個辦法吧。

這樣下去,我可能會使盡全力吸緊抱住身邊的朝比奈學姐或者從這衝出去把正在更衣的朝比奈學姐嚇死。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救世主出現了。

開門的聲音,使我恢復了正氣。

那傢伙好像不聲不響地站著。沒有聽見關門聲。

「啊,長門同學。」

聽到了朝比奈學姐清脆的聲音。

「請稍等一會吧。馬上給你沏茶。」

我又扭過頭去。

眼角捕捉到了侍女裙飄動的那一瞬。從縫隙看,那就是極限了。因此,只能在腦子裡想像換完衣服的朝比奈學姐叭噠叭噠跑向爐子的身影。

聽不見長門進來的聲音。那傢伙一般走路不出聲,門不可能像長門那樣一聲不吭就被關上,那就是說,長門好像一直站在門口附近。

「嗯……怎麼了?」

朝比奈學姐聽起來不安的聲音、這又是我的想像。一定是長門一手拿著包,一手搭在門把手上,死死盯著掃除用具箱看。

「嗯。」

「有話跟你說。」

是長門的聲音。

「唉?」朝比奈學姐吃驚的聲音。

「跟我來。」

「啊?」朝比奈學姐更吃驚了,

「去……去哪兒啊?哪……啊?」

「只要不是這個房間,哪兒都行。」

「可,可是,是什麼事呢……在這裡說不行嗎?」

「不能在這裡說。」長門淡淡地說。

「啊……是要跟我說嗎?真的嗎?」

「是。」

「呀?那個,長門?啊,你不用這麼拽我……」接著就沉默了。

聽見朝比奈學姐腳蹬空的聲音。門馬上關上了。兩個人漸漸遠去消失在活動室樓里。

長門,多謝你啦。

砰的一聲巨響,我從掃除用具箱里逃了出來。接著朝比奈學姐也滾了出來。

「哎呀。」

朝比奈學姐跪在地板上,發出不知道是放心還是疲勞之至的聲音。

「嚇死啦。」

我沒覺得她會比我還吃驚。

「朝比奈學姐」,我說道:「這是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什麼時間的朝比奈學姐?」

朝比奈學姐抬起處在很低位置的頭來看著我,不住地眨眼,「唉?阿虛,你不是知道的嗎?」

知道什麼?我怎麼會有辦法知道呢?

「可是,」

朝比奈學姐排出一副沉船的客艙乘務員似的表情,就像注意到了好不容易乘上的救生艇上居然有個洞一樣。

「不是阿虛你說的嗎,讓我去那個時間。」

等等。

我轉動一下腦袋。以前我說過類似的話。的確說過。那是一月二號,因為我有必要回到去年的十二月十八號。返回了,又回來了。

那之前沒什麼事,問題是那之後。至少,我不記得我曾命令過朝比奈學姐幫我跳到未來去。

絲毫沒有想過要讓她那麼做。

這麼說……

是未來。這個朝比奈學姐來自未來。

「你是從什麼時候來的?」

「啊……」

朝比奈學姐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手錶上。

「嗯,一個星期加上一天……是從8天後的下午4點15分來的。」

「為什麼來?」

「不知道。」

這也回答得太乾脆了。

「真的不知道。我只不過照你說的做而已嘛。我還想問你呢。為什麼你的申請就能這麼輕易地通過呢?」

朝比奈學姐撅嘴的樣子跟春日有點像。那個表情也很可愛。

不過現在不是一一比較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注意著活動室的門,「是我下的命令啊?八天後的我下了那個命令?」

「是的。你慌慌張張地說,去了就知道了。然後你還說,對那個在那邊等著的我說聲拜託了。」

那個八天後的我,到底在說些什麼啊。太難理解了。讓朝比奈學姐回到過去,到底想讓她幹什麼?托她問我好什麼的讓我感到為難。

不,等等。又不對勁了。剛才說了這個朝比奈學姐是從八天後來的。換上了侍女服被長門拉走的朝比奈學姐只要做現在時間的她就好了。

欸……?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朝比奈學姐有兩個。這裡是活動室。另一個被長門拉到校舍的後面還是什麼地方去了。應該不是在接受教訓吧……

「被帶去緊急樓梯,總覺得是要讓我聽什麼很麻煩的事。」朝比奈學姐歪著頭。

該不會是用數學理論來證明神的存在和用觀念論來證明神不存在,類似講這樣的事吧……

「長門單方面一個勁地說,雖然完全聽不懂,但是我試著想那到底是什麼……啊」說到那突然停下了。

「……是這樣啊。」

朝比奈學姐恍然大悟的同時,我腦子裡的彩色定時器變成了忽亮忽滅的紅燈。對啊。這麼下去就糟糕了。希望長門的電波話題能多拖延一會兒。

「朝比奈學姐,這個星期你沒有見到來自未來的自己吧?」

「是的,嗯……」

朝比奈學姐老實地點點頭,多少有點慌張。那麼,必須要抓緊時間吧。

因為決不能讓這個朝比奈學姐和那個朝比奈學姐碰面。長門注意到了。她感覺到我和朝比奈學姐躲在掃除用具箱內,所以想到了爭取時間的方法。把侍女服版的朝比奈學姐從這裡帶出去,就是要為我和朝比奈學姐爭取逃走的時間。

春日和古泉很快也會來這。偶爾要休息的時候都會想到活動室,就像大馬哈魚間到故鄉的河裡一樣,這都成了SOS團團員的習性了。

因為我也這樣所以非常明白。如果春日看到朝比奈學姐分身在兩個地方,我就不知道說她們是雙胞胎這個借口能不能頂用了,期待朝比奈學姐即興亂編是不行的。

我感覺到,必須儘快把這個朝比奈學姐從這裡拉出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走吧,朝比奈學姐。」

我抓著自己的書包,微微打開活動室的門探探走廊上的情況。

一個人也沒有。我沖朝比奈學姐招招手,她就急急忙忙地過來了,戰戰兢兢地掃了一眼走廊。倒計時已經開始了。條件有兩個,不能讓現在時間的朝比奈學姐看見這個朝比奈學姐,還有不能讓春日看到有兩個朝比奈學姐。我看到衣架,心想不如讓她改裝吧。當我發現這裡只有更引人注目的衣服後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幸虧這個朝比奈學姐穿的是制服。樹葉應該能被森林所掩蓋我抓起朝比奈學姐的手腕,快步走出活動室。急急忙忙地邊走邊問:

「8天後這個時間沒有錯吧?」

「嗯。阿虛你是8天後的下午4點15分叫我回到8天前的下午3點45分。」

朝比奈學姐的腳步也比平常邁得大。兩步並作一步地下了活動室樓的樓梯。希望班主任岡部能多花點時間教導春日啊。

「那麼,這一個星期里的事你都知道的吧?」

下到一樓後,我稍徽遲疑了一下,就選擇了橫穿里院這條路線。從游廊往校捨去的這條路上,很可能會跟春日撞個滿懷。而且要去鞋箱,這條路是近道。朝比奈學姐大口喘著氣。

「嗯,差不多吧。」

「有沒有必須要回到過去之類的事啊?」

「沒有。就突然被阿虛塞進那個掃除用具箱里了。」

強行把她塞進去,然後命令她今天就去啊。連自己都不理解行為。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倒不如我也一起過來好了。這就省我一個人冥思苦想的時間。

我們到了鞋箱,一路上沒有遇見一個熟人。

這時我突然站住了。

「去哪裡好呢?」

鐵定應該離開學校,可是有什麼地方可以藏下朝比奈學姐呢?該怎麼辦呢?就這樣什麼也不幹,八天後讓她回去嗎?

「不行。」

朝比奈學姐看起來很寂寞似的往上翻眼珠。

「我也那麼想,並試著聯繫了一下。可是不行。什麼時候可以回去也是絕密,我不清楚。」

總之,這個從八天後來的朝比奈學姐,在今天或是明天必須要幹些什麼。那些先不管啦。

然後呢?

那個什麼部分就是最想知道的吧。為什麼八天後的我不讓她帶著備忘錄來呢?

我責怪著未來的自己的時候,朝比奈學姐嗒嗒嗒地往二年級學生使用的鞋箱跑過去。我也正要把學校規定穿的拖鞋換成運動鞋。

「朝比奈學姐!」

我趕緊尋找未來人的身影。朝比奈學姐墊起腳正要打開自己那個在很高地方的鞋箱。

「怎麼了?」朝比奈學姐保持著那個姿勢轉過頭來,

「什麼事啊?」

不是什麼事啦。

「那雙鞋是現在的你的鞋子。」

「啊……是呀……」

嘭的一聲關上鞋箱的蓋子,朝比奈學姐張開眼睛和嘴巴。

「我如果把這雙鞋穿走了,這裡的我回來的時候一定會為難的。不,我沒有丟了鞋而苦惱的記憶啊……」

不僅如此。這個朝比奈學姐把順手脫下來的拖鞋放進了鞋箱吧。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呢?那個朝比奈學姐一旦要回去了,打開門一看,發現居然有雙和自己的尺寸一模一樣的拖鞋在裡面。

「是,是啊。」

朝比奈學姐慌了手腳。

「可是,那麼,我要怎麼回去呢……」

只能這樣穿著拖鞋出去了呀。可能會覺得不好意思,可是沒有辦法啊。也不能把誰的鞋子借走穿啊。還有,現在比起鞋的問題「怎麼辦」、」去哪裡」的問題更重要。

我的心裡打著鼓,回到自己的鞋箱處,打開門。然後看到了。

有種令人懷念的感覺.是來自未來的信息。

「……真不愧是朝比奈學姐,準備得真周到啊!」我那雙有點髒的鞋子上,放著一個特製的信封。

我和朝比奈學姐迎著刺骨的山風下了坡道。

三三兩兩有幾個跟我們一樣放學的北高生,總覺得他們一直盯著空手穿著拖鞋的,與放學回家的樣子極不相稱的朝比奈學姐。也許是我想多了吧。

站在我右側的朝比奈學姐的棕色頭髮隨風輕輕地飄動,表情不像頭髮那麼輕快,就像下雪前的昏暗天空。我的臉上也一定沒有生氣。不管怎麼說,必須從活動室逃出來。不管有什麼理由,無緣無故缺席小組活動(因為不是部,該說是團的活動吧),團長的情緒一定會突然變得很差的。除非有能逗她笑的借口或者有很重要的事,否則按照規定事項我即將成為春日特製的懲罰遊戲的犧牲品。

可是並不能因此就對朝比奈學姐置之不理。從多種意思來看,那都是很危險的。

看到在寒冷的夜空下漫無目的徘徊著的朝比奈學姐,不管是誰都會憐香惜玉的,我不能保證那些保護者都是人格高尚的人,所以,我要保護她。

「對不起。」

有點無精打采卻很可愛的聲音。

「我,總是給你添麻煩……」

「沒有,一點也沒有。」

沒等她說完我就用力回答道。

「是我把你打發到這兒來的吧。所以,是那個我不好啦。」

那個我和朝比奈學姐(大)。作為未來的我們,無論哪個都太不親切啦。未來人就那麼討厭過去嗎?

我把手插人衣袋裡,攥緊了信封。

沒有收件人姓名和發信人署名的信封里裝著的信紙上只寫著。

「現在站在你身邊的朝比奈實玖瑠,請你多關照。」

規規矩矩的字倒是還記得:去年春天,接到與這字體相同的邀請文,午休時間我來到活動室赴約,見到變成了超迷人美女朝比奈學姐(大),知道了學姐星形的痣的位置和更重要的啟示,發信人是她沒錯。

可是拜託給我呀。幹什麼都行嗎,朝比奈學姐(大)可以允許的不是到親吻為止嗎?

我順便把信紙給現在站在我身邊的朝比奈學姐看了。這東西應該也可以給她看。朝比奈實玖瑠拜託了——這一句話就明白了吧。如果這是只發給我一個人的秘密指令的話,那個部分就不是朝比奈實玖瑠,而是「我」了吧。

拿著信紙,看得恨不得把它吃下去的朝比奈學姐嘟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她好像根本沒意識到這是自己將來寫的東西。

不過,就算稍微感覺到了也不奇怪。第二次的十二月十八號,那時候,她看到了既不是我,也不是長門、朝倉的第四個人。雖然馬上就被強制睡眠了,可正因為那樣朝比奈學姐應該感覺到那個女人有隱情。

還有上個月,她從貨車底下救出那個住在春日家附近的帶眼鏡的少年的時候,我實在看不下去那個無精打採的朝比奈學姐,便含混不清地安慰了幾句。我領會的東西在她身上肯定也有。我不知道現在的朝比奈學姐注意到了些什麼,不過就像古泉說的,SOS團的傢伙們好像都在細微地發生著變化。

古泉說,春日創造出封閉空間的頻率降低了。

古泉還說,長門身上外星人的氣味也減少了。

古泉,你自己不也和以前不同了嘛。對吧,副團長先生。我感覺到,春日開始漸漸地融人到周圍中。文化祭上的即興演唱如此,與電腦社的遊戲比賽,年終年初的冬季集訓等等,與高中一年級開頭的那個無法接近的她判若兩人。她變得經常笑,與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也能溝通了。

——要是有外星人、未來人、異世界人、超能力者的話,就儘管來找我吧。

——找出外星人啦,未來人啦,超能力者,大家一起玩呀!

就好像知道都已經實現了似的。

我想還是把這些都看作是成長。

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成長了多少。

大約過了半小時,我把朝比奈學姐帶進了我家。

「原來是這樣啊。」

朝比奈學姐站在房門口邊脫拖鞋邊不慌不忙地欽佩地說,「阿虛沒來活動室,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那也不能讓朝比奈學姐回去自己的房間啊,所以找不到其他可以去的地方了。如果什麼地方可以讓像朝比奈學姐這樣的時間駐派員寄宿的話,我還真想讓朝比奈學姐去投靠哪呢。

「可能真有那樣地方,只不過我不知道而已。」

她的表情就像賽狗剛結束的憂鬱的寵物,這麼說來只好作罷。朝比奈學姐不勝悲哀,事態如墜煙海。總之,雖然不知道究竟,可現在也不想主動去了解了。這時,與我們的困惑毫無關係的妹妹飛快地跑到朝比奈學姐身邊。

「啊,是實玖瑠!」

妹妹正要把藏在床底下時三味線拖出來,我剛打開自己房間的門,她就目不轉睛地靠到朝比奈學姐的身上,迷上了令北高男生垂涎三尺的美少女。

「哦,打擾了。」

「哇。呀?就阿虛和實玖瑠你們倆嗎?春日呢?」妹妹目光炯炯地看著朝比奈學姐。我抓著這個十一歲的小學五年級學生的衣領,

「春日還在學校呢。還有,別擅自進我房間。」我知道我說多少次也白搭。可是我費了好大勁才找到個隱藏的地方,不想讓人找到這裡。

「可是,三味線它不出來啊!」

妹妹拽著朝比奈學姐的裙子下擺,默默地笑,「有希呢?古泉呢?鶴屋學姐呢?都不來嗎?」總之妹妹一聽到什麼昵稱,馬上就現學現賣拿出來用。

叫成阿虛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嘛。這個腦海里沒有尊敬長輩的概念的小學生,就是我的妹妹。拜託叫我一聲哥哥吧,哪怕偶爾也行啊!

「啊。約會?對吧。」

我敲了她一下。就把門關得嚴嚴實實的。我和朝比奈學姐面對面坐下,

「把這個星期會發生的事,簡要地告訴我吧。」

「嗯……」

朝比奈學姐遲疑了一下。

「八天前的……也就是今天,我去了活動室,一個人也沒有,可是電爐開著。」那事剛才看見了。

「正在換衣服的時候長門進來了。把我帶到緊急樓梯的休息台。」

那事剛才也看見了一半。

「回來的時候.阿虛的書包沒了,古泉在那裡。」真是觸線之差啊。

「大約過了三十分鐘涼宮同學也來了。」

這個升學指導可真夠長的。早知道就不用那麼慌張了呀。

「涼宮同學看起來有點生氣。」

因為升學的事吵起來了吧。那個傢伙的將來志願在哪張申表上也沒有記載。有的話,我也想要。

「眼神令人害怕地瞪著窗外。然後喝了三杯茶——啊!」

朝比奈學姐睜開眼睛,就像看到了房間角落裡的弔死鬼似的。

「涼宮同學,她發現阿虛沒在……」

發現了?

「打電話。」

她說這句話的同時,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糟了!

仔細想想,朝比奈學姐說的這些事對她來說是錄像。對我來說卻是現在的實況轉播啊。現在不是慢條斯理聽她說的時候。我還沒想到無故缺席的理由。實在不行設置成禮儀模式也好。不接的話,更令人覺得可疑了。嗯,接之前先問問吧。

「朝比奈學姐,我這個時候接電話了嗎?」

「嗯,好像接了。」

那麼.還是接吧。

「喂。」

「在哪兒呢?」

春日冒昧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的樣子。我老實回答了。

「在自己的房間。」

「什麼呀,偷懶不來?」

「因為有點急事。」

從這開始就得撒謊了。

「急事,什麼急事啊?」

「啊……」

這時找正好看到三味線慢慢地從床底下爬了出來。

「是這樣的。三味線生病了,我帶它去了寵物醫院。」

「你?」

「是啊,只有妹妹一個人在家啦。她跟我說的。」

「啊,什麼病?」

「嗯……圓形禿髮症。」

我瞎編的,春日聽了好像在捂著嘴笑。

「三味線得了禿髮症?」

「是啊。聽醫生說好象是因為壓力大造成的。現在正在家裡休息靜養呢。」

「貓身上有神經可以感覺到壓力嗎?說什麼在家靜養,三味線不是一直都在家的嘛。」

「話是那樣沒錯,諾,好像是我妹妹逗它玩過了頭。所以,決定把我的房間作為三味線的保護區,不讓妹妹進來了。」

「哦。」

春日哼著鼻子沉默了。也不知道信服了沒有?接著她這麼說:「你,是不是跟誰在一塊?」

「……」

我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看著提示通話時間的屏幕。為什麼會知道呢?朝比奈學姐一句話也沒說呀。為了防止不小心出聲,她還用雙手捂著嘴巴呢。

「沒有人啊。」

「唉呀,是嗎?你說話的語氣很反常,我就順便問問而已。」

直覺倒是一如既往很敏銳呢。

「是三味線啦,要讓它接嗎?」

「拉倒吧。替我說聲祝它早日康復。拜拜!」

出乎意外,她爽快地掛了電話。

我把手機扔到床上,看著靠在朝比奈學姐膝蓋上的花貓,心想把它什麼地方的毛剪圓吧。萬一春日來探病什麼的就麻煩了。

「之後呢?春日幹什麼了?」

摸著三味線耳朵的朝比奈學姐,像想起了什麼似的,

「嗯……在活動室呆到五點過,大家就都回家了。涼宮同學……是啊,總覺得她很安靜。在活動室里她就一直在看雜誌……」

春日那種可怕的安分,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嗎?

終於連朝比奈學姐也注意到了啊。長門的確是知道的。

三味線就像受到朝比奈學姐手指的指引似的,邊叫著邊把前爪搭在水手服裙子的膝蓋上,就那樣佔據了整個膝蓋。

朝比奈學姐把手放在三味線的背上,說:

「好象跟平常沒什麼不同……對不起我記不清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呀。換了是我,也記不清楚一個星期前的古泉是什麼表情了。要是別人問我,我也只能說老樣子吧。

「別的呢?明天或是後天?」

朝比奈學姐輕輕地抓著咕嚕咕嚕叫著的三味線的尾巴,低著頭說:

「說到哪裡好呢?」

告訴我未來的日程安排,然後我照著做就行了。

「嗯,在接下來的節日里,大家會一起去尋寶。」

「尋寶?」

「是的,涼宮同學拿來了寶藏的地圖,所以大家就去挖坑。」

「挖坑?」

「是的。是鶴屋同學拿給涼宮同學的。說是收拾老家的倉庫的時候發現了這張祖先畫的奇怪的地圖。是這樣的,」朝比奈學姐的手指像銀魚似的在空中揮舞,「是用墨畫成的舊地圖。」

鶴屋學姐……你又拿給春日一個麻煩的東西呢。還是挖坑啊?又不是平安朝時期的檢非違使,到底去哪裡挖坑了?

「山。」

朝比奈學姐的回答很簡潔。

「鶴屋家私有地里的山。從學校回家的路上站在坡道中間能看到的那個圓的東西。」

光聽就讓人感到累了。又不是跟那個地方有仇,翻山越嶺地去挖坑這種行為,簡直就跟在這個死冷寒天的二月份去耐寒郊遊一樣愚蠢。事先說明了,鶴屋家有山可沒有什麼奇怪的。別墅里居然能附帶私人滑雪場,在老家有個山什麼的也不足為奇啦。我沒有掩飾自己的唉聲嘆氣,

「然後呢,找到寶藏了嗎?」

「嗯……沒有。」

雖然覺得她同答前有點支吾,朝比奈學姐不住地搖頭。

「古代的寶藏沒有藏在任何地方。」

不問好了。難得的節日里,我卻不得不裝作尋寶人的樣子去尋找根本不可能找到的財寶。沒有比事先知道是徒勞卻還要去做的事更空虛的了。

「那之後的周六和周日也要……」

還要挖嗎?還不如去挖鶴屋家的庭前,那樣說不定還能發現點什麼溫泉之類的。

「不,周末幹了那個事。嗯,市內巡邏。」

果然,是那個啊。為了找出這個世界的怪事,在那一帶來回巡視是SOS的主要活動。說起來已經很久沒幹了,那就去好了,

「沒有連著巡邏了兩天吧?」

「嗯……不過,不,是的。」

不知為什麼朝比奈學姐把視線移開了,

「因為學校星期一也放假……」

她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了。下周星期一是實施特別班級的推薦入學考試的日子,學生們可以不去上學。

「發現什麼奇怪的事了嗎?」

我想該不會是因為那樣朝比奈學姐回到了一周前的吧。

「沒有。」

棕色的頭髮被利索地甩到側面。

「和往常一樣。喝茶,吃午飯……」

這麼聽來,朝比奈學姐時間迴轉的理由和我下命令的動機都不存在。這要是在一年後,或者至少以月為單位計算可能還可以理解,從下周來到這周來,是不是搞錯了?

我暗暗地觀察梳理著來回滾動三味線的腹部軟毛的朝比奈學姐。

這次如果是一周時間的話,不找長門幫忙就可以使用長門的方式。

從去年的七夕回到四年前的七夕的我和朗比奈學姐,越過三年的時間凍結回到了原來的時間斷。

有效地利用那個經驗就行了。

把這個朝比奈學姐放在一個誰也看不見的地方放一周,不久她就會回倒原來的時間去。也沒有冷凍睡眠的必要了。

說到不好的影響,也只是一周之內年紀變大了而已。

那麼短的時間也不會有大的改變。

可是.那樣的話,真的什麼意義都沒有了呀。按理說應該發生點什麼的。朝比奈學姐來這是八天後的我乾的好事。還有朝比奈學姐(大)手寫的信……

「我那時什麼樣子?沒有做奇怪的事或說了什麼嗎?」

「嗯……」

朝比奈學姐一個勁地按著那個陶醉地閉著眼的三味線肉球。

換個問法吧。

「把八天後的我,那傢伙讓你去時間旅行的當時的情況跟我描述一下吧。」

「那個到是記得很清楚。對我來說是今天剛發生的事。」

朝比奈學姐放開貓,在空中畫了幾條豎線。

「學校院子里正在搞一個收費活動。是SOS團組織的抽籤大會。」

「那是什麼?」

「給抽中的人的……那個,門票每人五百日元,豐厚獎品是的撇蘭。涼宮同學正拿著擴音器招攬人……」

「大概是為了補充會費吧。」

朝比奈學姐看起來很艱難地解釋道。

「我是負責分發商品的人。參加的人太多,我有點害怕……」

原來策划了立春活動的復仇計劃啊。

。朝比奈學姐,你那時穿的是什麼衣服?不會是女巫裝扮吧?」

「是的。你是怎麼知道的?」

真像春日的作風啊。要想引人注目就先從服裝下手,這就是春日的作風。總之她認為引人注目就是贏。平常的朝比奈學姐就長得特別引人注目,再裝飾一番,就能大大增進那股無法說明的不可思議的魔力——就是那個參數的魅力度。

「我給周圍的人發獎品,和他們握手,拍紀念照片。」

朝比奈學姐不好意思地捏著三味線臉頰的毛。

「阿虛突然拉起我的手把我帶到了活動室。讓我趕快換上制服。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照做了。然後你讓我鑽進掃除用具箱,讓我回到8天前的3點45分去。還說『在那邊的我應該也在等你,以後你就照著那傢伙說的話去做就行了。』」

朝比奈學姐用食指在花貓的背上擦著,就像描花紋似的。她低下了頭。

「TPDD的使用許可很快被批准了。速度快得讓人無法接受啊。好像就等著我去申請似的。」

好像正是那樣。恐怕朝比奈學姐事先就已經知道了的吧。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八天後的我要主動承擔未來人的計劃呢?那個迷人的美女朝比奈學姐,和這個我的朝比奈學姐是隔著大段時間的同一個人,這點我知道。可是,道理和感情是兩回事。毫無緣由地好幾次讓小朝比奈學姐進行時間移動,我心理上過不去呀。快告訴我吧,朝比奈學姐(大)。

否則我可要全盤托出了哦。

我眼前的朝比奈學姐,又鬱悶起來了。額頭上浮現出與上個月的某個時期一樣,為無能感到羞愧的影子。如果是比誰更無能的話,我也還沒有輸。因為現在也在考慮這之後要依靠誰呢。

「唉。」

我和學姐同時吐了口氣。三味線無聊地打著哈欠。這時,

「阿虛,開門——」

門外響起了妹妹的大嗓門。從那聲音來看,她一定是危險地端著裝有果汁和蛋糕的托盤小心翼翼地走過來了。雖說我不是很細心的人,可是看到裡面裝著三份就知道這傢伙要坐下不走了。但注意到時巳經晚了。在自己的房間里和朝比奈學姐兩個人真是絕好的機會,可是這傢伙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這種氣氛。

我使眼色讓她馬上出去,可是她看也不看我一眼,藉機就在朝比奈學姐邊上坐下了。

「三味,吃蛋糕嗎?」

妹妹把蛋樣撕成小塊放到貓鼻子尖上,朝比奈學姐看著妹妹終於露出了溫柔的笑臉。

妹妹偶爾還挺管用。身為哥哥,我真希望這種天真無邪不要隨著人的成長而消失。

妹妹夾著貓和朝比奈學姐打鬧了一會後,我和朝比奈學姐終於從我家逃了來。

手錶指向六點十五分。天完全黑了,真正的春天要等到下個月。

「怎麼辦呢,阿虛?」

走在我邊上的朝比奈學姐哈著白氣嘟囔著。走路的樣子之所以奇怪,是因為我把多餘的鞋子借給她穿了。我想這總比穿拖鞋好吧,可是為灰姑娘訂做的鞋也太大了。

「是啊,怎麼辦呢。」,我也吐了口氣。

我也想過把朝比奈學姐留在自己家裡,那樣的話,妹妹也會很高興吧。可是仔細想想那也太不自然了。特別是我的父母一定想知道她為什麼不回家吧。如果萬一,這此話像長了翅膀似的傳到春日的耳朵里的話,那麼毫無疑問,現實的危機就會馬上降臨到我身邊。把三味線的毛剪了還會再長出來,可是不能把朝比奈學姐消除掉啊。所以,讓朝比奈學姐住在我家的計劃還是停留在妄想階段比較好。

矮小的學姐腳步有點斜。走得靠我越來越近,碰到我的手後,像嚇了一跳似的隨即走遠的動作,在此刻更讓人覺得可愛。好像不僅僅是因為鞋子不合腳吧。如果是無意識地依賴我的話,我會感到高興,可是不能光顧著高興。

我心裡沒有那麼強的自信,因為被朝比奈學姐依賴就讓她接受我所有的舉動。

倒下的多米諾牌打倒下一張的多米諾牌,直到最後一張。那麼,在這種時候能依靠的最後的多米諾是誰呢?能想到的候補者並不多:

首先春日就完全被排除在外。如果還有人問為什麼的話,我就給那傢伙洗洗腦,他就沒什麼需要感到羞愧的了。

現在時間裡的另一個朝比奈學姐也不行。只會徒增兩個驚慌失措的雙胞胎,把問題越搞越複雜。現在不想再考慮有關時間旅行的問題了。

古泉倒是還值得信賴,不過說起那傢伙所屬的「組織」,不知道會怎麼對待未來人,把朝比奈學姐交給那個稀奇古怪的組織,不知道他們會幹什麼。新川君、森君和多丸兄弟雖然怎麼看都是好人,可如果他們只是就像古泉所自詡的小人物的話,要寄予他們百分之百的信賴的話,這些受人指使的傢伙的信用度還不夠呢。

因此,這種簡單的排除法使我想起了一個人的名字。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事的罕見的一個人,她就是SOS團幕後的強人。就算有莫名其妙的頭兒的帽子戴到她頭上,她也不會像古泉那麼現實……

剩下的只有她了。

因此,想想應該去哪裡呢?只有那兒可去了。也就是說,長門有希該出場了。現在不是聽她說麻煩或是又來了的時候。也許把未來人和外星人看成是一組的比較好。從未來回到過去的過程中總要去一趟的長門的房間。這條路線像是被設定好了似的。

還有——我想到了。

為了不讓現在時間的朝比奈學姐看到這個朝比奈學姐,那傢伙幫我們把那個朝比奈學姐(現在)拉出了活動室。說不定她還能把事情原委告訴我們呢。

「是去長門同學的家嗎?」

朝比奈學姐抬頭看著我,突然放慢了腳步。我像是鼓勵她說:「那傢伙一定會幫忙的。又有空餘的房間,就一個星期左右。她應該會留你住的吧。」

可以的話,我甚至也想拿著睡衣去住。連借口都想好啦。

「可是……」

她有點低落,

「我和長門兩個人在一起,稍微有點……那個。一個星期都要……啊?」

沒必要害怕吧。長門絕對不會加害朝比奈學姐的。以前也總是受到她的照顧,上次不是還一起去時間旅行了嗎?」

「話是那麼說……」

奇怪的是,這個時候朝比奈學姐用責怪我的目光瞅了我一眼,

「我和她在一起的話,長門會不會覺得沒意思啊……」

「哈?為什麼啊?」

長門覺得什麼東西有意思什麼東西沒意思,為什麼朝比奈學姐會知道呢?找想那傢伙就算有人在即她十厘米的邊上跳裸體舞,她也絲毫不會感到震驚的。

我期待地看著她回答,朝比奈學姐鼓起雙頰,馬上把臉轉,賭氣似的說:

「……算了。夠了。」

用最簡潔的語言表達想說的話是長門的優點,這個時候也是。

在公寓的入口處,我按下熟悉的號碼鍵和鈴聲按鈕,和往常一樣的沉默的回應聲傳了過來。

「……」

「是我。還有朝比奈學姐。找你有點事。」

「進來。」

這個對話,上演過多少次了?我把大小朝比奈學姐都帶進來過。嗯,這是第四次了吧。第一次是四年前的七夕,第二次也是那天,第三次是上個月的二號。

朝比奈學姐露出有點不安的表情,也是最熟悉不過的了。從上電梯到七樓的這段時間內也絲毫不會改變。

她緊緊拽著我上衣下擺的樣子,無法形容的像小動物似的臉煩,如果不保護這個人的話,就算把地球弄成粉末也找不出應該保護的東西了吧。

長門的房門半開著,她好像探著身子在等我們。那身制服打扮也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了。這傢伙穿便衣的樣子我最初在夏季集訓時見過,最後一次見是冬季集訓的時候。她凝視著我們的眼睛裡似乎沒有浮現出特別想發表的意見,不過朝比奈學姐早就膽怯起來了。

「那個……對不起,長門……有點麻煩的事,所以就來這兒了……」

事實上正是那樣。

「沒事。」

長門冷冰冰地點點頭。

「請進。」

朝比奈學姐戰戰兢兢的樣子,距離成為習慣長門的反應的路程,就像橫亘在太陽系和巴納德星系之間的距離。我用手戳戳她的後背催促她往裡進,她終於跨進了門。如此客氣的氛圍真令人難以想像上個月她曾在這個屋子的客廳里睡過。

「打擾了……」

一直以來的長門家缺乏風趣的情況,完全被房間里只有必需品的事實給證實了。

現在起居室的大窗戶上掛上了窗帘,還是帶有佩斯利花紋的冬天用的窗帘呢,這在去年春天我被叫到這裡來的時候是沒有的。這樣一來,印象就有了很大的變化。聖誕節以來就放著的兩顆星遊戲被揉成團靠在牆邊上。

可是依然沒有電視和地毯。通過的起居室里有被爐,不過只是沒有被子的固定桌子而已。

我曾很想看看卧室是什麼樣的,預感告訴我還是別看的好。如果,那個房間裝飾著奇異的壁紙和袱著花邊的壁掛,帶華蓋的床上枕邊放著羊的布玩偶。如果有這麼一天的話,我就要把關於長門的所有的前提條件都化成零,必須重新開始認識她。說到這,我可以下個評論,即使追溯到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的開始時期,也不可能存在這樣的事。

到了明天,聽聽朝比奈學姐怎麼說的就行了。現在必須得問問別的事。

「喂長門,你知道這個朝比奈學姐是從未來……」這是當然的了。

「不是,是從八天後的未來的另一個朝比奈學姐,這事你知道的吧?」

我坐在起居室的被爐桌子邊上說道。

」知道。」

長門跪著坐在我對面,把目光投向還站著的朝比奈學姐。嚇了一跳的朝比奈學姐慌忙在我邊上輕輕坐下,低下了頭。

「朝比奈學姐好像不知道自己跳到這個時間來的理由。」我解釋道。「聽她說,好像是那個時間的我讓她來的……長門,莫非你知道事情的原委?」

即使不知道,這傢伙也很有可能會告訴我未來的消息。所以,「不知道」當她這麼於脆地說出的時候,我並沒有感到不安。接下來能告訴我什麼就行。那個叫同步什麼的東西。

不過長門完全背叛了我的期待。

」不行。現在的我,不能和無論是過去未來的所有的時空連續體里的自己的異時間同位體同步。」

在我問為什麼之前,

「因為申請了禁止處理電碼。」

還是不明白。為什麼?

「我的自律活動有可能出現不協調。他們是這麼判斷的。」

那個被封印,是你的頭兒乾的嗎?

「資訊統合思念體同意了。」

長門的無表情似乎分外明顯。

「我的意志。」

長門用複述電報似的聲音說道。

「解除電碼需要密碼,密碼由國際人管理而不是我。我的意志解除不了。我也不想那麼做。」

嗯,就是說,長門不能和未來的自己交換信息,她已經沒有預知未來事情的方法了。當然,她也就不知道朝比奈學姐從八天後來的理由了。那麼,我該怎麼辦呢?

「你根據自己的判斷行動就可以了。」

真摯的黑眼珠里映著我的身影。

「我會盡量那麼做。」

我只好低下頭。長門表明了自己的意志。莫非現在我在接受長門的教誨?

「雖然失去了同步功能,而我因此得到了使自律機動更自由的權利。我只要按現在時間的我的意志行動就可以了。不用受到未來的束縛。」

長門變得愛說話了。是什麼讓她變成這樣的?

「我覺得現在的自己要承擔起未來自己的責任。」長門注視著我。

「你也是。那是,」

長門慢慢地接著說道,

「你的未來。」

我閉上眼睛思考。

假如我有預知能力的話,我就能知道這八天自己都幹了些什麼。再假設,我也知道所有的結果都無法改變的話,不管怎麼樣也無法改變未來,不管怎麼樣結果也只能往那走。所以,沒有辦法只能放棄才是正確的選擇嗎?

經過種種掙扎後,結果因為沒有辦法而變成了那樣,和一開始就說沒辦法而什麼也不幹,雖然兩者的結果是一樣的,可那就能說什麼都一樣嗎?

長門應該掙扎過。這傢伙知道自己出錯了。我敢肯定她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一定做過努力。或許原因就是因為事先知道了,無論如何結果都會變成那樣。並不是誰對錯的問題。是我不好,感覺到長門的變化卻沒有深人思考的我才是原因所在。雖然有點想讓春日接替我,可只有這個是不想讓任何人背負的精神累贅。上個月,未來的長門對過去的長門說了一句話——因為我不願意。

因為不想事先通知自己應該幹什麼,也不想知道未來應該幹什麼。

長門知道了自己要做自己應該做的事。她相信自己。不需要事先決定。我不也那麼做了嗎?

我聽到了來自未來的自己的聲音。讓朝比奈學姐回到過去,跟那個自己說了類似的話。我沒有問今後該怎麼辦,也沒有說應該怎麼,做什麼。

——已經知道一定會有辦法的。

而且,我也想出了辦法。所以現在我才會在這。

「不要緊。」

長門的聲音讓我醒悟了過來。沒有感情的黑色眸子看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亮。

「我最首要的任務就是保護你和春日的安全。」

真希望朝比奈學姐也被包括在內。順便再加上古泉吧。在雪山的邸館裡,我跟你說了相當多要求援助的話呢。

長門點點頭。

「有敵意的人企圖來干涉的時候,」

比如說,什麼樣的傢伙?

「與資訊統合思念體不同起源的廣域帶宇宙存在。以前,曾把我們監禁在異空間。」

是雪山山莊事件的那個傢伙啊。

「他們存在於與資訊統合思念體相隔很遠——」

長門閉上嘴巴像是要找出什麼詞似的,

「的地方。雖然知道相互的存在,可沒有接觸過。因為他們覺得相互不可能理解。可是,他們也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什麼?

「注意到了涼宮春日。」

如何表達久久回味的這種心境呢?所有的人都特別留意春日,注視著那傢伙的一舉一動,有時還多管閑事。

「原來雪山遇難事件是他們乾的啊……」

「是的。給我加重負擔,使我僅憑一個人的力量很難避開危機。」

那個時候,你的頭兒在幹什麼呢。午休?

「有機終端裝置並不能完全領會資訊統合思念體的意思。不過,」長門稍稍歪了下頭說,

「知道了那是他們發出的一種溝通手段。」

是什麼協商?我們完全被蒙在鼓裡。那種方式在現代社會裡無法通用啊。

「他們是與我們完全異質的人。也不能理解他們的思考方法。估計他們也不能理解我們的想法。」

無論如何也不行的嗎?我真想問問那些傢伙們是怎麼著待春日的呢。

「百分之百的信息傳達是不可能的。」

我想也是啊。他們就像用暴風雪代替春天似的廢物們。

「很少的話是可能的,」

長門上下活動脖子,

「只要他們創造出與我們有相似功能的人類自我界面,雖然不能百分百地,但是可以通過語言取得聯繫。幾率很高。」

不會在什麼地方已經有了吧。

「可能有。」

雖然不希望有這種可能,可是覺得如果沒有反而會奇怪的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呢。

「啊……」

發出呼氣似的聲音的是朝比奈學姐。

「不會吧……」

朝比奈學姐像是注意到了什麼,而且好像想到了什麼令人震驚的事似地看著長門:長門也看著朝比奈學姐、我看著她們兩人,未來人和外星人對視的樣子令我吃了一驚。

「怎麼了?」

「不,沒什麼。真的,什麼也沒有……」

被朝比奈學姐驚慌失措的表情嚇呆了的長門霍地一下站了起來。

看著我們說,

「我去沏茶。」

宣布完後徑直走向廚房,中途又停下回過頭來。

「或者,」

我張著嘴等著她說什麼,卻聽到了帶著疑問的很簡短的單詞,「晚飯?」

長門今天的晚餐食譜是罐裝的蒸煮袋咖喱。把看起來裝著五人份的大罐直接用鍋熱的烹調方法,有種說不出的長門作風。如果春日在這裡的話,一定會往咖喱里使勁加其它東西吧。這麼想像著,我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吃和快樂,應該優先考慮哪個呢。轉眼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呢。

朝比奈學姐之所以坐在起居室露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是因為長門讓她坐著別動。朝比奈學姐提出去幫忙,長門說了句,「你是客人。」

就開始默默地準備晚飯了。她只是從櫃里拿出咖喱罐,把一個捲心菜切成細絲而已。

不一會兒,就在空碟里盛滿了剛煮好的飯,往飯上面澆袋裝的咖喱,在簡單中也讓人有種豪爽的感覺。這就是主食。還有一大盤只有捲心菜的沙拉,也一起擺到我和朝比奈學姐的面前。非常過意不去的朝比奈學姐一個勁地點頭鞠躬。她看著堆得跟山似的那麼多咖喱飯,露出一副像是忍著胃痛似的表情,一順凝結的汗珠滴答一聲落了下來。

「吃吧。」

「那,那我不客氣了。」

當然我也一起合著手。一聞到咖喱的香味,我的肚子就開始叫了。

看來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呢。不是親手做的料理讓我覺得有點遺憾,不過偶爾吃速食也不錯。看著一聲不響地慢慢削平這座咖喱山的長門的吃相和規規矩矩地吃著飯的朝比奈學姐的樣子,吃飯也別有一番風味。

雖然完全沒有聊得起勁的樣子,(春日在的話,會一個人自言自語)可是作為餐桌上的風景,應該沒有比這更理想的了。之後,翻著白眼的朝比奈學姐把剩下一大半的咖喱飯和長門一起分著吃了。吃完飯後,喝起長門沏的茶。

「這時候,謝謝款待。那麼,我這就回去。」

「啊?阿虛不和我一起住下嗎?」

一邊優雅地喝著茶一邊按著胸口的朝比奈學姐瞪大了雙眼,連長門也保持著嘴對著茶杯的姿勢盯著我看。

「不,我……」

一不小心說成「那樣也好」的邪念以噴氣發動機失去控制的宇宙飛船式的速度在我腦海中盤旋。穿著長門睡衣的朝比奈學姐靦腆地用浴巾搓著剛洗完澡的濕頭髮,站在她邊上的長門頭上胃著熱氣,咕咚咕咚地喝著牛奶的場面在我腦海中閃了一下消失了,記憶接著跑到了在內室房間里鋪著兩床被褥的往事,不知道為什麼腦海里的畫面中出現了毫無關係的春日的鬼臉,我一下子清醒過來了。

「今天要回家的。明天,放學後會過來。」

然後又對屋子的主人說,

「可以嗎?長門?」

長門點點頭。我沖著還感到不安的朝比奈學姐點了點頭,

「我來之前你就在這別動。嗯,一定會有辦法的啦。」

不是安慰的話哦。一旦情況緊急的話,讓長門把時間凍結了就行。因為第一次七夕的時候就是靠那麼做的回到了三年後。這次才一周的時間,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吧。

而且我還有別的預感。朝比奈學姐不可能毫無意義地回到過去來。八天後的我讓她這麼做一定有什麼理由。用過去式表達未來的事情是有點不妥,不過我堅信這點。還有,裝在我口袋裡的信也這麼告訴我。

是吧?成人版朝比奈學姐。你一定和這件事緊密相關,對吧。

和強烈刺激著我的保護欲的可憐的朝比奈學姐告別完後,我抬頭看著隆冬的夜空,踏上了歸途。

說起我一路上想的問題,就是長門關於能力限制的坦白。古泉,也許你的預感是正確的。

也許距離長門變成普通的女高中生,作為與資訊統合思念體毫無關係的存在,成為文藝活動室的一員的日子已經不遠了。那樣的話,每次有什麼麻煩事發生,我也不用去找長門幫忙了,不會給她增添多餘的負擔了。她可以成為與我們一起同甘共苦的普通的朋友。

如果沒有長門的力量,應該會發生比現在更讓人束手無策的事吧。

但是,那又能怎麼樣呢?

去年的十二月,我沒有後悔把春日和古泉消失不見了,朝比奈學姐不認識我的不正常的世界恢復了原樣。不過,多少還是有點留戀。朝倉端著雜燴走來的那天,我回家的時候——

真想再看一眼那個含蓄的徽笑。

如果在這個世界裡也可能看見的話,那就太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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