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芳華里說《芳華》
在芳華里說《芳華》
這一年，我完成了很多人生中重要的事情，結婚生子買房，以及到更遠的地方去工作，人生的軌跡在不停的發生變化，就如同這部電影里四處漂泊的幾位主人公一般，也不知道好壞，但卻是你人生里最獨特的風景。
因為老婆在孕期，也沒有一個人看電影的習慣，所以即便世界已是好評如潮，我依然沒有去電影院看《芳華》，而是更早的先看了高曉松在《曉說》里和馮小剛聊過芳華。不過，便如酒越陳越香，無需趁早，只要恰逢其會就好。
我是今晚陪著老婆，抱著孩子在電視機前看完的《芳華》，是個很溫馨的場面。比起劇中那幾位顛沛流離的主角，和那些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血肉橫飛的場面相比，已經算得上很幸福了。這讓我想到了劉峰在結局前說的那幾句話，「過得好不好，那得看跟誰比，如果是和躺在地下的這些戰友相比，我能說不好嗎？」其實我並不是說人要知足，而是覺得要感恩。這個社會平靜而安寧的背後，藏著太多我們看不見的血與淚了。
作為一個九十年代出生的人，這部劇按理很難引起我的共鳴，他們芳華盛開的年代，我還沒有長出新芽。但是，看了很大一部分關於這個時代的歷史，總有一種不知道從何處來的緬懷和唏噓，時常縈繞在腦海里。那些一個個在泥濘的人生道路上打滾的人的每一次努力和掙扎，每一次的興奮和絕望，都好像是某個曾經的自己。
何小萍，文筆有限，今天就只先聊這一個人物。有時候何小萍會讓我想起《三體》里的葉文潔，但好在她比葉文潔生的晚一些，她沒有受到後者所經歷過的那種疼痛，但是卻有著同樣的失望甚至絕望。一個良好家庭的孩子，本應該受到父母的呵護和優良的教育，培養出一番不凡的談吐與氣度。但在時代的波瀾下風雨飄搖，父親被打倒勞教，母親改嫁，為了保全個人以及正常的生活也改掉了自己的姓氏，然後委曲求全的生活在一個沒有溫暖的冷冰冰的家庭里。有一個畫面相信觀影者都會聞之泛淚，在何小萍寫給父親的信里說，她六歲之後母親只抱過她一次，還是她用故意的三天的高燒換來的。我們每個人都曾經是小孩，我們都曾經渴望得到父母的愛，但是她沒有得到，那個時代的很多小孩都沒有得到，這是時代的撕裂帶給那一代人的傷痕和人性的拷問，實在是太殘酷。
這也就不難理解在故事的開頭，當她想去給自己拍一份穿軍裝的照片寄給父母時，居然都不敢堂堂正正的去借，而只敢悄悄的去拿，被發現了也不敢承認。在當下的我看來，人最重要的品質之一，就是敢作敢當。這個世界沒有什麼事情就是絕對正確的，我們只能做我們覺得對的事情，然後對其負責任。但是她不行，她做不到，因為她怯弱，她在骨子裡迎合那個社會的價值觀，被自卑和別人的看法壓彎了腰。
但誰最開始又不怯弱呢？
躺在我懷裡的小孩，你把他放在旁邊一會兒，他就會突然驚醒，然後哼哼唧唧，直到你又拍了拍他，握了握他的手，他才能重現睡下。誰曾經不是一個怯弱而惶恐的人呢？
我們都是，但是有一天我們成長了，我們通過一次次的流血與傷口的癒合，我們終於不再畏懼，開始變得強大起來。何小萍從滿懷期望的走入一個新的群體里，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大家的認同，到一次次失望和傷痛，到最後絕望的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實現她夢想的機會離開，她就成長了。當政委因為她裝病的事情，要將她下放到護士連的時候，她是在笑的。她笑得很甜，好似所有的疼痛都風輕雲淡，而生活的波瀾，從來都不會停止。
看到那些戰場上血肉橫飛的畫面時，我和老婆談起了汶川地震後，最先到達救援的部隊最後集體有精神疾病，並且所用來洗澡的水都遠多於其他連隊的故事。他們是報紙評論里被歌頌的英雄，是部隊兄弟崇拜敬佩的模範，但是他們看到了屍橫遍野，看到了血肉模糊，他們還背過很多屍體，以及很多很臭了的屍體，在他們的內心深處那些畫面和氣味，就像夢魘一樣縈繞著他們。有的人從魔鬼的城堡中走了出來，從此心如磐石無比堅硬，有的人只能渾渾噩噩，一生都不得安寧。
看到何小萍進入精神病院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意外，這很容易理解，但也很容易讓人傷心。我其實很害怕馮小剛導演就這樣讓她渾渾噩噩的度過一生，去讓電影更深刻和諷刺，但是幸好沒有，她終究是站起來了。在她曾經為了奮鬥的地方，在她曾經感受到人生溫暖的地方，也在她曾經最失望透頂的地方，伴隨著一曲悠揚的歌，一支熟悉的舞，她終於用最優雅的謝幕方式，和她心中的魔鬼道了個別，和她曾經的怯弱和自卑道了個別。便如同那句赫赫有名的書評「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多少恩怨情仇愛憎，心中萬千掛礙，都在那支曲子里風流雲散了。
人類在這個世界的崛起，都是從自我認知的覺醒開始的，但是直到今天，我們中依然有很多人，沒有形成自己完整的認知，或者不敢相信自己的認知。如果可以選擇，其實我們中的很多人，都願意繼續生活在那美麗的大觀園裡，但是我們終究只有朝著儒家「內聖而外王」的境界走去，才能活得從容和淡定。
影片的最後，劉峰和何小萍相約在火車站裡，劉峰點起火來點煙，何小萍自然的伸出手去為他擋著風，最後她鼓起勇氣說出了多年前沒有對他說的話，讓他抱抱她，兩人便依偎在了一起。兩個顫顫巍巍的身影，倚靠在一起，卻讓我覺得有如山川般厚重，使人敬畏。古話常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要我說，還應該是與其相忘於江湖，不如相濡以沫，相扶相持。
歲月一刀一刀的斬盡了他們的青蔥和鋒芒，也讓他們蛻去了柔軟而稚嫩的外殼，這是時光對我們每一代人都不會手軟的事情。他們芳華已去，我們芳華正開，但最終我們也將歸於平靜。我們在芳華里說《芳華》，就讓這花在凋謝前，開得更濃烈和熾熱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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