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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樹偉︱楝亭舊事:張伯駒、啟功、周汝昌與《楝亭圖》

《楝亭圖》

文︱高樹偉

上次來恭王府,已是兩年前的事了。這次忙裡偷閒,又匆匆趕來,為了看「啟功舊藏影本題跋暨碑帖展」。回想兩年前,恭王府舉辦周汝昌文獻展時,曾展出不少周汝昌收藏的碑帖、信札,也有《紅樓夢新證》(下稱《新證》)的手稿,琳琅滿目。而今年,又恰逢周汝昌先生誕辰一百周年。

冥冥中,某些說不清的東西似乎在時空交錯中互相牽引、映照,不時就會邂逅。是書法,還是《紅樓夢》,或兼而有之,我自己也不清楚,更說不明白。但我知道,的確有一件實在的東西,曾把周汝昌與啟功聯繫起來,那就是現藏中國國家圖書館(下稱國圖)的四卷《楝亭圖》(典藏號:14762)。

啟功舊藏影本題跋暨碑帖展

說起《楝亭圖》,但凡讀過《紅樓夢》、了解一點曹雪芹家世的朋友,大概都清楚。曹寅的父親曹璽,在江寧織造任時,曾植楝樹於庭,樹大成蔭,便築亭其下,公暇則讀書、課子其中。康熙二十三年(1684)夏,曹璽病逝。曹寅來到金陵,見舊亭坍圮,追念舊德,遂為之重修,以曹璽所植楝樹扶疏其旁,名曰楝亭。而後,請黃瓚、張淑、禹之鼎、沈宗敬等人繪《楝亭圖》,遍征題詠,蔚成大觀。

清乾隆以後,對這四卷《楝亭圖》的命名,頗為混亂。考卷中題跋,卷二戴本孝跋雲「因出示荔翁老先生《楝亭圖》冊」,秦松齡跋雲「題《楝亭圖》」,卷三王鴻緒跋雲「試展《楝亭圖》,難以繪事量」。可見當時題跋諸人,皆稱其為「楝亭圖」,並無異名。此後,陸時化《吳越所見書畫錄》(下稱《書畫錄》)著錄為「國朝惲南田諸名賢楝亭詩畫卷」,吳大澂《辛酉日記》稱其為「楝亭十圖卷」,張伯駒在各卷卷端附紙題籤作「楝亭圖」,啟功稱「楝亭圖詠卷」。晚近各家,對這四捲圖的著錄、命名,異稱紛出。後來的研究者,又多從啟功說,稱其為「《楝亭圖詠》」。儘管《楝亭圖》曾由冊頁改成卷子,各家題詠先後次序也可能有過調整,但對它的命名,我覺得仍應因其舊稱——《楝亭圖》。

四卷《楝亭圖》,圖有十幅,第一、二、三卷,各有三幅,第四卷一幅。繪圖、題詠者,凡五十七人(亦有繪圖兼題詠者),多名重一時。繪圖者有宮廷畫師(如禹之鼎),有博鴻之士(如嚴繩孫),也有布衣、隱士(如戴本孝、惲壽平、陸漻等)。題詠者有滿族貴胄(如成德),也有明遺民(如王方岐、陳恭尹等),更多的是文壇巨擘(如王士禛、姜宸英等),也有尚未考清身份、生平未詳的(如黃瓚、袁瑝),足見當時征詠盛況。

《楝亭圖》曾是張伯駒的舊藏,在張伯駒之前,這四卷《楝亭圖》藏在何處,因相關材料讀得比較少,還不是特別清楚。要往遠了追,能追到陸時化(1714-1779)。據其《書畫錄》,知道他確曾親見過《楝亭圖》的某些部分,這些都比較詳細地著錄在《書畫錄》中。關於這些書畫的來源,陸時化在序里也只說了個大概,多為「故家舊俗、高僧韻士」所藏。至於當時《楝亭圖》藏在誰家,並未詳細說明。

四卷《楝亭圖》,聚集時賢五十餘人。對曹家來講,《楝亭圖》已成一種情感象徵,不啻傳家之寶。如果不是特殊原因,《楝亭圖》應不會輕易從曹家流出。鄧之誠在《〈棗窗閑筆〉跋》中曾提到一個線索:

據繆荃孫藕香簃別抄稿本云:曹寅,字子清,號荔軒。刻《楝亭十二種》,繪《楝亭圖》,遍征題詠。父璽,字完璧,康熙十七年,以工部侍郎典江寧織造,築楝亭。及寅典蘇州織造,築懷楝堂以志慕,後亦調江寧。按此圖後歸內府,豈由抄沒耶?

文末按語,為鄧之誠所加。雖稱「此圖後歸內府」,卻未舉出證據,懷疑是曹家被抄所致。

據吳大澂(1835-1902)《辛酉日記》,咸豐十一年(1861),他曾在上海見到過《楝亭圖》:

二月二十七日,晴。韓維喬表兄來。午後,周存伯、徐辛谷來,即同戴禮庭至周存伯公館,見畲春帆,復偕諸公至秦誼亭公館。候翁叔均(大年)不值,見《楝亭圖》卷三軸,題詠極多,皆國初鴻博諸名人、一時傑構,惜忽忽展觀一過,不得細讀。

三月二十一日,晴。郁子梅續娶,余往賀喜。午後歸。從翁叔均借觀楝亭十圖卷,手橅一幀。

二十二日,晴。為三弟臨《楝亭圖》一幀於扇頭。唐辛生來。薄暮,至南香花橋三叔寓中,聞外舅自江北來滬,寓太平街德隆棧,余往謁,不值,遂歸。

吳大澂在上海秦誼亭公館所見《楝亭圖》為三卷,且為完整的「十圖」。此前,蘇州博物館李軍先生見告,李福尺牘中也提及曾見《楝亭圖》三卷,裝一匣(此條材料未見)。由這兩處「三卷」記載可知,《楝亭圖》頗有可能曾以三卷流傳,重裝為四卷,大概是比較晚的事了。

據《書畫錄》著錄,陸時化當時所見,其中有禹之鼎繪圖,且迻錄了禹之鼎的跋文(「偶讀楝亭詩畫冊……」)。今所見《楝亭圖》第一、四卷,各有禹之鼎繪圖一幅。有禹氏跋文的一幅,在第四卷,與《書畫錄》相合。尤侗《楝亭賦》也見於第四卷,其餘圖、詩,都在第三卷。由此可知,當時陸時化見到了現在的第三卷(無何炯題詠),也見到了第四卷的部分內容,沒有見到第一、二卷。

奇怪的是,《書畫錄》著錄王士禛題詩的尺寸為「長九尺零二分」。今所見第三卷,確有王士禛題五律一首,此詩收進了《帶經堂集》,題作《楝亭詩曹工部索賦》。第三卷王士禛的這首五律,尺寸明顯比第四卷尤侗的《楝亭賦》短很多。「長九尺零二分」,應是著錄有誤。

《吳越所見書畫錄》著錄《楝亭圖》第三、四卷內容

張伯駒舊藏四卷《楝亭圖》,經趙萬里入藏國圖後的幾十年中,很少有人能再看到原件。不久前,李軍先生見告,最近,其中的一卷《楝亭圖》正在蘇州博物館展出。也很早就聽說,中華書局有影印出版這四卷《楝亭圖》的計劃,時間過去了很久,卻遲遲未見。

研究曹雪芹家世,這四卷《楝亭圖》是非常重要的材料。幾年前,與胡文彬先生聊天,談及《楝亭圖》時,先生還特別囑咐,留意卷中的黃瓚、袁瑝。慚愧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仍未尋得半點有關二人的材料。等我看到完整的四卷《楝亭圖》,也是很晚的事情了。

去年,忙完課業,忽想起黃一農教授在文章里談到《楝亭圖》時,說曾在國圖看過其中的一卷。因為特殊的研究需求,我需要目驗、核對四卷《楝亭圖》上的舊紙摺痕,以考訂其重裝問題。於是,我決定去國圖善本室碰碰運氣。雖然多次提出調閱原件的申請,可能因我年齒尚幼,資歷尚淺,根本沒有資格目驗這四卷寶貝。很遺憾,最終也沒能見到廬山真面。

讓我稍稍感到寬慰的是,在國圖善本室見到了完整的四卷《楝亭圖》高清照片。在善本室的電腦上,顛來倒去,反覆看這四卷《楝亭圖》的照片,考察卷子形制、比勘題詠文字、辨識人物印章、摹寫十幅《楝亭圖》,斷斷續續竟耗去近一周時間,才把最基礎的工作完成。

細審各卷鈐印,有幾個現象特別值得注意。首先,張伯駒的「京兆」(陽文葫蘆形印)、「叢碧」(陰文方印)、「張伯駒印」(陰文方印)等印章,皆鈐於各卷卷末連接舊紙的裝裱銜接處。其次,張伯駒的題跋、識語所在紙張,紙色頗新,與康熙年間諸家題詠所在舊紙有明顯區別。最後,較諸家題詠所在各紙,張跋所在紙張,其高略長。由以上三點來看,《楝亭圖》各卷卷末所附長紙似是張伯駒新附、重裱。

鉛筆摹繪的四幅《楝亭圖》

周汝昌看到這四卷《楝亭圖》時,是1948年,張伯駒在燕京大學中文系二樓舉辦展覽。展出的藏品,其中就有《楝亭圖》。那時,周汝昌正致力於搜集有關曹雪芹家世的資料。正因為此次展覽,張、周二先生因《楝亭圖》相識相知。後來,也是因為周先生將四卷《楝亭圖》中的題詠錄入《新證》,其內容才廣為人知。

啟功也曾寫過一篇《記〈楝亭圖詠〉卷》,收在《啟功叢稿(題跋卷)》里。啟功能看到《楝亭圖》,且將題詠錄副一冊,也是因為張伯駒。比勘《新證》所錄與《楝亭圖》原件,發現《新證》所錄文字,與《楝亭圖》原件並不一致。周汝昌寫作《新證》,採錄題詠時,並非據《楝亭圖》原件。他所據的,正是啟功的錄副冊子。

據周汝昌回憶,其同學孫錚受張伯駒委託,曾持來啟功的錄副冊。「打開看時,果是啟先生手跡,一色小字正書,略帶一點兒行書筆致,也不太多。我就欣喜興奮地錄入了我的《證石頭記》稿(即後來改名的《紅樓夢新證》)。正剛(引者按:孫錚,字正剛)說,張先生願將此手鈔冊見贈。我聽了深為感動,但念這不太合宜,有『貪得』之嫌,就托正剛又奉還了張先生。但此冊究竟下落如何?早不可問矣。現在想來,當時不敢徑領惠賜之高誼,是個『錯誤』,如在我手,也許尚可倖存。」(《北斗京華》,中華書局,2007年,296、297頁)可見,當時這件錄副冊在張伯駒手中。大概是啟功錄副完成後,一併將此錄副冊送給了張伯駒。

去年,取《新證》所錄,與四卷《楝亭圖》中的題詠逐一校過,排出了其中的異文:

第一卷 成德《曹司空手植楝樹記》「此即司空公之甘棠也」,《新證》脫「公」字。王方岐題詠「春暉曖嘉樹」之「曖」,《新證》作「暖」。吳文源題詠「半璧江南蔭大賢」之「璧」,《新證》作「壁」。方嵩年題詠「詎料繼組者」之「詎」,《新證》作「孰」。林子卿題詠「只為曾霑譙國淚」之「霑」,《新證》作「沾」。

第二卷 戴本孝題詠落款作「鷹阿山樵戴本孝」,《新證》作「鷹阿山樵戴書」。姜宸英題詠「故工部侍郎完□曹公以康熙初年出蘇州督理府事」,「□」字處,原件空白,《新證》作「璧」。「知其亭而不能記其亭之所以名也」,《新證》作「知其亭而不知其亭之所以名也」。「銷亡」之「銷」,《新證》作「消」。毛奇齡題詠「再來舉浣見文官」之「浣」,《新證》作「院」。杜濬題詠「道長在根柯」之「在」,《新證》作「右」。金依堯題詠「召伯棠」之「伯」,《新證》作「公」。吳農祥題詠「官閣攀條頻悵望」,「頻悵望」三字,《新證》作「飛彩鳳」。

第三卷 程義題詠「玕琅滿眼如雪」,原件「雪」字右邊有三點,末補「屑」字,《新證》作「玕琅滿眼如霏屑」。何炯題詠「□清陰於傑構」,因原件此處殘損,「□」字僅存右上一角,難以辨識,《新證》也以「□」標出。「貽百世之孫子兮」之「孫子」,《新證》作「子孫」。

第四卷 尤侗題詠,《新證》引《艮齋倦稿》卷五所收《楝亭賦》,且與錄副冊作了對比。「爰構草亭」,《新證》引《艮齋倦稿》作「爰築」。「像依依於楊柳」,《新證》引《艮齋倦稿》作「象依依於綠柳」。此兩條,《新證》皆出校。另有未出校者,如「孝子啜其泣矣」之「其」,《新證》作「以」。「羅君通之墓廬」之「君」,《新證》作「居」。馮經世題詠「拜命吳門纘業新」之「命」字,《新證》作「業」。

周汝昌錄完以後,就將啟功那冊錄副題詠奉還了張伯駒,不知這個錄副冊子是否尚存天壤間。如果失去了這個冊子,以上異文的來龍去脈,恐怕再也無從稽考了。

四卷《楝亭圖》,上鈐「廙軒」印,凡十二處。十二方「廙軒」印,散在各卷,皆在圖畫或題詠舊紙:第一卷兩方(一在禹之鼎繪圖左下角;一在成德《曹司空手植楝樹記》題詠右下角),第二卷三方(一在沈宗敬繪圖左下角;一在姜宸英題詠右下角;一在毛奇齡題詠右下角),第三卷六方(一在嚴繩孫繪圖左下角;一在惲南田繪圖左下角;一在徐乾學題詠右下角;一在韓菼題詠右下角;一在宋犖題詠右下角;一在王士禛題詠左下角),第四卷一方(在尤侗題詠左下角)。

啟功在《記〈楝亭圖詠〉卷》,也著重談過此四卷《楝亭圖》的遞藏:「卷中常見有『廙軒』收藏印章,廙軒是清末湖南巡撫俞明鎮(引者按:應作「震」)的號,是否即俞氏所裝不可知。」(《記〈楝亭圖詠〉卷》,《考古》,1963年第6期,23頁)

《楝亭圖》、《柏葉盦印存》、俞廉三尺牘中的「廙軒」印(五幅《楝亭圖》照片取自《美術研究》2017年第5期)

案俞明震(1860-1918),字恪士,號觚庵。祖籍浙江紹興,生於湖南,光緒十六年(1890)進士,歷官刑部主事、甘肅提學使等職。入民國後,歸老西湖,卒於杭州。著有《觚庵詩存》。陳寅恪在《柳如是別傳》「緣起」中說:「伯舅山陰俞觚庵先生同寓頭條巷……俞先生藏書不富,而頗有精本。如四十年前有正書局石印戚蓼生鈔八十回《石頭記》,其原本即先生官翰林日,以三十金得之於京師海王村書肆者也。」(《柳如是別傳》,「緣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3頁)王伯沆批《紅樓夢》,在「讀法」中也說:「八十回本今有正書局已印行。俞恪士所藏原書抄寫甚精,大本,黃綾裝,余曾見之。後恪士以贈狄楚青,遂印行,但已非原稿影印矣。」(《王伯沆紅樓夢批語彙錄》,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2頁)因俞明震曾收藏戚序本《紅樓夢》,《楝亭圖》由他來收藏,似乎顯得順理成章。但事實並非如此,「廙軒」主人應是俞廉三。

案俞廉三(1841-1912),字仲隅,號廙軒,又作逸仙、虞仙,浙江山陰(今紹興)人。清末湯壽潛為俞廉三所撰《神道碑銘》,述其履歷頗詳,節錄如次:

公諱廉三,姓俞氏,字廙軒,吾浙山陰人也。……公生而穎異,幼即端重如成人,肆力於學,不屑屑帖括及一切趨時速化之書,而但求有裨實用。……公稟承庭訓,習為判牘,雖老吏勿如。年逾弱冠,即投效山西戎幕,橐筆治軍符,並與防河之役……先後積功,由武鄉縣知縣、代州直隸州知州,升寧武府知府,調補太原府知府……張文襄公初撫晉,聞公名,調公總理文案。公建議,以為治晉之策,首在禁煙……十五年,升補冀寧道,歷署按察使、布政使,尋升湖南按察使,晉頭品頂戴、山西布政使。二十四年,調補湖南布政使,遂升巡撫,兩兼湖南學政……二十九年冬,調撫山西之命下,而公引疾歸矣。歸舟過武漢,張文襄方督湖廣,知公原籍無片椽可托,留公居江夏,公葛巾卉服,以書畫自娛,洒然有終焉之志。三十三年八月,特命來京召見,旋命以侍郎充修訂法律館大臣,公一意融會新舊律法,務蘄於當。三十四年十月,命在紫禁城騎馬。宣統元年閏二月,補授倉場侍郎,剔倉儲之弊……三年十二月,奏請開去差缺。翌年二月,薨於天津。予謚敏僖,春秋七十有一。夫人陳氏先公卒,生一子啟元。繼室蔡氏無出。……孫三,晉玢……晉璜……晉璠及曾孫肇康,均幼。……丙辰冬月,晉玢葬公於蘭渚山之原,以墓碑為請,不可辭。銘曰……(湯壽潛:《俞廉三神道碑銘》,《紹興縣誌資料》第一輯,「人物列傳」第二編,1939年10月排印本,紹興縣修志委員會刊,3158-3160頁)

俞廉三神道碑銘

《清畫家詩史》有俞廉三小傳,稱其「酷嗜書畫,因習六法以自寫胸臆」(李浚之《清畫家詩史》,中國書店,1990年,445頁上)。俞氏寄情書畫金石,收藏頗多。輯戈青侯制印,編有《柏葉盦印存》《浮芥亭印存》。戈青侯,河北景州布衣,好古精鑒,工篆隸,善刻印,俞氏延其入幕,相與討論,稱莫逆交。(《清畫家詩史》,445頁上)

《柏葉盦印存》書前,有俞廉三敘,自述與戈青侯的交往,其中有「余與君交,垂四十年」句。俞氏敘,自述其性嗜篆刻,幕友戈青侯,刻印技藝高超,所刻圖章,以俞氏所藏為多。戈氏去世以後,俞氏追昔撫今,感慨事功學問百無一成,於是裒集篋衍,匯戈氏刻印二卷,以戈氏生前自署「柏葉盦」命名此書,故曰「柏葉盦印存」,希冀戈青侯姓名長留天壤。又附俞氏自作之印,別為一冊,附於卷末。

由《柏葉盦印存》,知此四卷《楝亭圖》中所鈐「廙軒」印,其主人應是俞廉三,與俞明震無涉。啟功所說「廙軒是清末巡撫俞明鎮的號」(《記〈楝亭圖詠〉卷》,23頁),與湯壽潛所撰《神道碑銘》「二十四年,調補湖南布政使,遂升巡撫」合榫,只是誤將曾收藏《楝亭圖》且做過湖南巡撫的俞廉三誤記成了俞明震。

《柏葉盦印存》所收幾方「廙軒」印,形制略有不同。其中,有一方與《楝亭圖》中的「廙軒」印形制相同,應同出一印(?)。至此可知,前述以「廙軒」印主為俞明震的觀點皆誤。究其原因,二俞皆浙江山陰人,生活時代相近,且俞明震又曾收藏戚序本《紅樓夢》。在《楝亭圖》的遞藏問題上,二人的確容易相混。

除《柏葉盦印存》,尚有尺牘、拓片等資料,也可證明《楝亭圖》中「廙軒」印主為俞廉三。如2016年嘉德春季拍賣會上,曾拍過一批王先謙、王懿榮等人致唐才常的書札,其中就有一件俞廉三的尺牘,亦鈐此印,形制與《楝亭圖》中的「廙軒」印同(?)。

以上三份不同材料,「廙軒」印章的關合,足以證明,廙軒主人就是俞廉三,收藏四卷《楝亭圖》的人也是俞廉三,與俞明震毫無關係。

張伯駒、潘素故居紀念館

坐在湖心亭南邊的圍欄上,把這篇稿子清理完,原本暄暖的陽光已是強弩之末,府里的遊客也已變得稀稀拉拉。從恭王府南門出來,想起啟功的錄副冊子可能還在張伯駒那裡,便順著衚衕一路向北,而後沿著後海往東,走不多遠,就到了路南的張伯駒、潘素故居紀念館。

面前,朱紅的大門緊閉,紀念館與周圍的房子沒什麼不同,看上去很不起眼。一打聽才知道,紀念館這段時間不對外開放。站在門前,失落地拍了幾張照片,正打算從原路往回趕。迎面過來一位蹬三輪的師傅,他努力蹬著車子,側過身,一手指著這邊,對坐在後面的兩位外國友人說:「瞧,那就是張伯駒故居,張伯駒是民國時候的才子,他把自己花錢買的書畫都捐給了國家……」

附記:感謝顧斌先生的寶貴意見!

1月18日於恭王府湖心亭草成

1月22日增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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