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放寬心出門去玩兒
Vol. 74寫在前面
小時候，爺爺總帶我去做禮拜。跟著唱詩班唱了不少聖歌，但只記住了這首「馬槽歌」。
昨天我帶著隨身音響，放給他聽，他笑著說，「好聽好聽」。
圖&文佳嫄
上帝跟我漏了一手牌
大年初二，我進爺爺家門前習慣性的先喊他。
他聞聲從房間里走了出來，「誒是佳嫄來啦？」
我和他面對面坐著，他一邊吃早飯一邊問我在北京工作的情況，問我現在還是不是像以前一樣老出差？
我和站在邊上的爸爸交換了一個眼色，我們都沒有問他，「大年三十的晚上，你怎麼不認得佳嫄了呢？」
大約人的年紀大了，只能依賴條件反射里的記憶。
幾天前的年夜飯是在外頭的酒店裡吃，當時我進門便走到爺爺邊上，他卻茫然地看著我，認不出我來。邊上的姑媽提醒了半天，爺爺只說，「佳嫄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像很熟悉」。
妹妹在邊上開我玩笑，「你只是個熟人了」。
在師大校園裡散步的爸爸
但當爺爺在自己家中，他又毫不費力的記得種種，我暗暗鬆了口氣。到了臨告別前，他卻又問我，「一會兒你爸去值班，你就留在這邊自己讀書吧？」
他又把我記成了還在讀書那會兒。
以前不管是備考雅思，還是寫畢業論文，每每我需要集中注意力去做什麼時，我就往爺爺家跑。爺爺家隱在師大後門的一條小路里，如其名，「花香園」，多住著離休職工，也就格外清靜。
我放心的在他屋裡誦讀課文，做聽寫筆記。他會時不時走到門口看看我，趁著我休息的間隙，遞給我一個大蘋果。
「跑到爺爺家去複習的好處是，我覺得清靜的同時，他覺得熱鬧」，我在幾年前的朋友圈裡這樣寫。
這樣的記憶成了爺爺反射弧里的一段，他每每提及，總回到那個記憶點裡。我多想和時間賽跑，趁爺爺還認得我的時候，再多給他建立幾條反射弧。
年三十的晚上，上帝像是漏了一手牌給我，讓我抓緊時間，卻又讓我因提前知道了什麼，而總為徒勞而難過。
爸爸背著他的工具包去爺爺家
爸爸每天早上會去爺爺家裡陪他吃早餐，盯著他按時吃藥。
我看到爸爸和他的兄弟姐妹每日在群里彙報爺爺的情況，
「今天精神狀態很好，笑容也挺多的。」
「今天他又和保姆吵架了，我也跟他急了眼。」
…
兒女每日看住他，心情也隨著爺爺的狀態而起伏，時好時壞，「記掛」成了爸爸他們的條件反射。
那天爺爺不認得我，我忙著想該如何寬慰爺爺，眼睛卻忍不住去看站在桌子另一頭的爸爸，他每日照顧爺爺，心裡一定比我更不好受吧。
「我也是那晚才突然發現，他怎麼這麼糊塗了」，有天晚上和爸爸一起看完電視，他和我說，「我之前常常和他生氣和他急，突然覺得，他也很可憐，沒什麼好批評的了。」
「你就當他是小孩吧，你想啊，以前我剛出生那會兒不也是折騰你，你也一樣很煩不是嗎？」
「還是不一樣。帶小孩，你看著一天天的情況會好起來。但是照顧老人，一天天卻越來越不好。」
我握了握爸爸的手。
面對老人時，我恨不得人人都是瓊瑤
這個春節的每一天早上，我都盡量和爸爸一起去看望爺爺。在爺爺的問話里，我有時在工作，有時又變回了學生。我也不去爭辯，只隨老人家說。
離家去北京的前一天，我去看望他，他又問我，「幾時畢業呀？」
爸爸在爺爺屋裡修理水龍頭，借著敲敲打打的聲音蓋過了我們的談話聲，我和爺爺說，「爸爸他們都很愛你，也是關心你才和你急，和你置氣。」
「我心裡都知道，每天都是他們來照顧我，我心裡也感動。我們家都是讀過書的好人，都是好孩子。你自己在北京好好念書，不要擔心家裡。」
還好他現在眼睛也看不清了，只是自顧自的往下說，並不知道坐在對面的我已經哭得不成樣子。
我恨自己不是瓊瑤，明明心裡有很多話想說。
第一次離家去北京上大學前，爺爺送我到家門口，握著我的手說，「以後就要靠你自己啦」。昨天我抱了抱他，他擺擺手轉過身，自己走去廚房燒水，不看我。
他好像也哭了。
我會放寬心出門去玩兒，你也要在家做一個聽話的「小孩」哈。
後記
昨天晚上回家前，也拐去醫院看了外公
在電梯間拍下了這張照片
這個春節，我反覆思考家庭於個人的「關係」。在切身去體會爸媽是如何照顧家裡老人的過程中，不禁覺得，我們這些獨自在大城市工作的小孩，其實是沒什麼辛苦和勇敢可言的。
我們獨自在城市裡，只不過是照看自己和生活的關係而已，把孤僻和自我當成了習以為常的面具。
那些像爸媽一樣，每日面對和照顧各種「關係」的人才最不容易。生活總是不太容易，反覆經受和面對難過的一面，又接納它，又堅韌。我總是從爸媽那裡學來，什麼是人和人之間的相處。
這些「關係」像是一張網，把我托住，又把我往外甩。
我也希望你們能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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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嫄
2018.2.21
ID: SeeYouAtSunny
嗨，我叫佳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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