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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的神明

夜晚,按理說村莊該沉寂下來了,此時卻異常喧鬧。

人們聚集在平時曬穀子的曬場上,為首的幾個青年掌著油燈和火把,站在高處,在沖底下聚集的村民喊話。

「本主離開我們了,要是還沒有新的本主出現,這個秋天什麼樣你們也看到了,曬場上還有人在曬穀子嗎?顆粒無收!再這樣下去,我們必須要考慮考慮整個村搬遷了。」

此話一說完,人群立刻騷動起來,有人竊竊私語,也有人高聲表示認反對。很快聲浪被不安的村民給攪動起來,他們爭吵、推搡著,也不清楚是不是要打架,這些畫面都被我從窗戶看得一清二楚。

父母也去了曬場參與討論了,我們家地勢高,就在曬場南面的陽坡。我趁這會沒人留意,將枕頭塞進被子里,捏好造型營造自己熟睡的假象,然後從窗戶翻到了後院,又從後院翻牆出去。我悄聲繞到村莊和後山過渡的那片樹林,俯身從鄰居家煙草地的圍欄鑽了過去。沿著平日羊倌趕山羊的路往上攀爬,即使摸黑也不容易摔跤,我就這麼小心翼翼的摸索著上山,一直到村莊的燈火成了闌珊的幾個光點不再清楚,我才擦亮火鐮,將松木棍纏上布條,再澆上煤油製成火把點燃,借著火光加快了上山的步伐。

在半山腰有一個湖泊,湖底下有一個暗洞,湖水都是從暗洞里流出來的。往山頂走半程就到了湖邊,我舉著火把在岸邊等了一會,看到一個像火一樣的影子從水底升了起來,影子越游越近,最後冒出水面的是一隻渾身火紅髮亮的大龍蝦,它揮舞著兩隻鉗子,身形足有一隻成年水牛那麼大。

龍蝦大神是這座山的前任本主,它不再做本主之後,本主的位子過繼給了山中一棵神秘的老黃連木,據說那棵大樹已經活了三千多年,比許多人類文明的歷史還長。龍蝦大神也就功成身退,跑到這個湖裡來隱居,它平時就住在暗洞里,還會沿著暗河去探索山體的內部,火紅的身體把洞穴和河流都照亮了,就像那些終年生活在暗河裡的發光魚一樣。

龍蝦大神渾身濕漉漉的,好像一團火焰被包裹在水裡頭,它的身子半立,兩根鬍鬚還拖在湖水裡,我們沉默中對視了一會,我忽然了解了那棵只是聽說過,卻從不知道在哪裡的黃連木樹神的所在,鞠躬向龍蝦大神道謝之後就飛奔著朝大黃連木在的方向跑去。

村裡經常進山的那幾個老獵人都在傳大黃連木的壽命將近,萬物的生機在隨著逐漸消逝,有時野兔和山雞遇人都不再躲閃,而是樣子睏倦的伏在地上,任獵人宰割。照此下去,如果一直沒有新的神明出現,本主的職位一旦空缺,這座一直由本主守護的大山將會進入漫長的休眠期,一直到新本主被選中為止。在山的休眠期里,四季將不再正常輪轉,寒冬漫長而萬物封存,這也意味著坐落在山腳下的村莊將不再有收成,我們整個村的人都會餓死。

我的身體不知疲倦地向上攀爬,輕捷地從灌木和樹的縫隙里鑽過,涉水過河,再攀上一顆碩大的岩石,最終我看到那棵黃連樹,它的根須虯結,樹榦粗壯,樹冠像四周散開,大得難以想像。黃連木的每一片葉子都在幽幽發光,在風中微弱的擺動著,同時又在以不正常的速度凋落,紛揚的落葉在我頭頂下起了一場雨。

大概是爬山太累了,我趴在黃連木盤根錯節的根須上熟睡起來。木質的粗糙表皮讓人略感溫熱,我一直睡了很久,直到醒來,看到東方的天際微白,而抬起頭,黃連木的葉子也好,樹枝也好,已經不再發出光亮。

那個像是「事物核心」的發光體,在我睡著的時候轉移到了我的身體當中,我低下頭,看得見自己的五臟六腑,還有骨頭和血管都在璨然發光。我抬起頭,忽然能看到山裡的一草一木,看得到所有的石頭和苔蘚植物、被子植物、裸子植物......我能聽到無數生靈沉靜的呼吸聲,還有此起彼伏,鳥兒和山雞晨起的啼叫聲,無數聲場組成了一支宏大的交響樂在我腦海里演奏起來。

此前也有許多人類被選中成為本主的例子,只是鮮有年紀如此小的少年。大概在山的眼中,無論是一塊石頭也好、一片葉子或者一隻鳥兒也好,都不會有高下之別。選擇誰來成為本主,山的標準又是什麼?實在是人類難以參透的事情。

在少年成為本主之後,村莊當然也得以保存下來,村民們在村子的入口處豎立了新本主的石像,以表尊敬和祝禱。後來還有老獵人說追逐野羚的時候在深山中見到了那個少年,只是他的頭髮全白了,還長出了長而灰白的鬍鬚,他赤身裸體,隨著野羚的隊伍在山裡跳躍躲閃,眼神已經和普通人截然不同。

老獵人不敢深追進去,收槍放野羚鑽進了山林,它們窸窸窣窣的跑了一陣,很快就和樹木混淆在一起,變得難以辨別了。正當天空清澈而高遠,山腳下的村子已經因為盛夏到來熱得像蒸籠,山上卻還刮著涼爽的清風。

封面|杉本博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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