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國之殤（三）：沒有建設的破壞，只能帶來更多腐朽

1851年洪秀全在金田村起兵後，立足未穩，就迫不及待自封「天王」。打進永安小城後，在強敵圍困之時開始大封諸王，並向全軍下詔，封官許願。從廣西一路殺出來，凡攻佔一地，來不及逃走的青壯年一律被脅迫參軍，否則斬首。刑罰也極為嚴酷，斬首之外有五馬分屍、抽腸，最恐怖的是「點天燈」。所謂「點天燈」，是把犯人扒光衣服，用麻布包裹，再放進油缸里浸泡，入夜後點燃。進入南京後，洪秀全和他的戰友們喜出望外，一方面大興土木，營建極少數人荒淫無度的安樂窩，一方面把南京變成一個大軍營，男女一概分成男行女行，夫妻不能同居，廢止正常的商業，實行供給制等。

太平軍自永安突圍時，洪秀全的妻妾已有三十六人。建都南京以後，更是大肆選美，豪華壯麗的天王府里美女如雲，據其兒子在供詞中說他有妻妾八十八人，還有宮女一千多人，專供一人享樂。《金陵癸甲新樂府》中一首名為《選女孩》的詩作，描寫了當時「非自願」選美的慘烈場景：「今不幸為女子，尤不幸為女女子。「列王傳令選王娘，母女相持面如死，巡查勒馬立門前，軍帥握鞕搜館裡。大者逃出館外頹垣陰，小者逃入阿母破床底。」除了洪秀全，楊秀清也大肆佔有「貞人」（王娘）。定都天京不到一年，楊秀清的貞人就有三十六人，兩年後他臨死之前，已經擴充到五十六人

太平軍進入南京，還進行過一次駭人聽聞的大屠殺。是時凡清朝官員、滿族百姓、知識分子、僧尼道士、商人，不分男女老幼統統殺頭，整個南京城一片血腥。古都文物古迹被嚴重毀壞，諸子百家、歷代書籍都遭禁止、焚毀。清代南京附近民間士人的筆記中，「被擄」、「（女子）被污」、「遇害」三詞頻率最高，往往寥寥數語，無非遇賊、或不從賊，甚至安坐家中，便禍從天降，筆記簡單，無痛心疾首狀，無悲哭哀號聲，卻分明看到屍橫遍野的情境，筆記中的「賊」，皆指向太平天國。其中一段如是記載：「棄妻子負母匿山中，絕食三日，母飢甚，出求食。遇賊，逼從不屈，罵不絕口。賊怒，割其腿肉烹食之。罵賊益厲，賊剖其腹、斷其肘而死」。筆記中還有實令人髮指的記載：「適孕數月，不能遠行……大罵，遂被殺」，「適孕……見姑周氏遇害，抱屍痛哭大罵。賊怒，剖孕而死」，「賊以鞭爆繞頸燃之，復剮其胸腹而死」。

在太平天國眼裡，清朝官員、滿族百姓、僧尼道士、縉紳商人、知識分子等皆被視為「妖」，大肆擄掠屠殺。「凡擄之人，每視其人之手，如掌心紅潤，十指無重繭者，恆指為妖」，統統殺之。濫殺的後果就是，楊秀清患眼病，懸賞銀子一萬兩求醫，結果無人應召，因為醫生都被殺光了。

「凡邪歌、邪戲一概停止，如有聚人演戲者，全行斬首。」太平天國的刑法可謂積野蠻無知於大成，其中一條「凡兄弟俱要熟讀讚美天條，如過三個禮拜不能熟記者，斬首不留」。更有甚者，據《盾鼻隨聞錄》記載，「重陽日，群賊在鐘山設宴，取婦女數百人，盡去衣褲，驅逐下山，赤身裸體，無處躲藏。群賊在山頂觀看，以為笑樂」。同書還有記載，咸豐二年，太平軍攻佔大書法家何紹基的家鄉道州，將其剛去世一年的母親屍體從墓葬中挖出來，對屍體的口中撒尿，「復褫去下衣，取牡狗鞭納其牝戶之內，下體裸露，丑穢難堪」。據載「天京」城破之時，原本二三十萬人口的大都市，只剩下不到萬人，幾乎成了一座空城。

經歷太平軍殘酷統治和軍亂之後，當時蘇南地區，往往二三十里，不見居民，有的地方人口僅存五分之一。在浙江省，一片劫灰，道不相望，昔日溫飽之家，大半成為餓殍；在安徽皖南「野無耕種，村無炊煙，市人肉以相食」；皖北「但有黃蒿白骨，並無居民市鎮，竟日不見一人」；江西省，數百里「不聞雞犬聲，惟見餓民僵斃於道」。1883年，一位美國傳教士稱：太平天國戰爭造成中國人口的損失為五千萬；而當時的美國駐華公使柔克義則估計太平天國戰爭導致的人口死亡數為兩千萬。中國當代人口史學者在確鑿的史料基礎上，對此進行了重新估算，形成了兩種意見：第一種意見根據太平天國前後《戶部清冊》所載的戶口數，認為從1851年到1864年中國人口銳減40%，絕對損失數量達一億六千萬；第二種意見則將戰前的人口數據與1911年宣統人口普查資料進行對比研究，認為太平天國戰爭僅給江蘇、安徽、浙江、江西、湖北五省直接造成的死亡人口就至少達到五千四百萬，如果再考慮到其他戰場湖南、廣西、福建、四川等省的人口損失，那麼太平天國戰爭給中國帶來的人口損失在一億以上，直接造成的死亡人口達七千萬。

中國近代革命導師馬克思曾於1853年對太平天國有過一段經典論述：「除了改朝換代……他們給予民眾的災難，比統治者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用破壞來與腐朽對立。沒有建設的破壞，就只能帶來更多的腐朽」。歷史學家簡又文認為：「客觀上，在吾國全部歷史中，若連內亂外患合計，以破壞性及毀滅力論，太平天國革命運動僅亞於現今日本侵略之一役耳，其前蓋無匹也」。中國歷史上多數農民起義，往往始起之時，具有一定的反抗壓迫的歷史正義性，但一旦他們受到起義領袖出於私慾的蠱惑和利用時，由於他們的思想局限性和認識狹隘性，便很可能走向人民的反面，成為更加殘酷的社會破壞機器。而在中國歷代皇權高壓統治之下，農民長期被壓迫在社會最低層。他們只要有口飯吃、有屋能住，便可忍辱負重，極盡委屈。一旦失去了基本生存條件，便很可能成為最殘酷的暴力機器；他們靈魂中被封存的魔鬼一旦釋放，便會無以復加地報復社會，殘害他人；斯之謂中國式暴民運動。誠願吾華此後之歷史，勿再啟這樣的魔鬼出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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