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歲月風裡吹
一、我不喜歡小孩,也不想假裝喜歡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開始變得喜歡小孩,大概是身邊一個個都有了孩子,朋友或者是親人,因為我喜歡我的朋友,所以也喜歡他們的小孩,應該是這樣的。大人喜歡小孩似乎是理所應當,不喜歡小孩這個人也許很兇一點都不可愛。可是今天我才想到,之前我是不喜歡小孩的,為什麼我忘了,也許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孩子。
今天去堂姐家。她家有兩個小孩,一個女孩上小班,一個男孩才九個月。雖然是沒有結婚不用給壓歲錢,但是工作以後,該父親給的壓歲錢我都把錢提前給他,裝X式的孝順方式。我把兩個紅包遞給堂姐說,這是壓歲錢,我不知道怎麼給孩子,就給你吧。堂姐說,你沒結婚給啥呢,不要。我說是我爸給的,昨天你去我家沒帶孩子們,我爸也沒機會給。過了一會兒,侄女來了,我把紅包遞給她,她在堂姐的提醒下說了句謝謝,我說不客氣嘻嘻。然後她拆開口就放在了桌子上,我把另一個給九個月的小侄子的紅包也放在了上面。
過了不知多久,嬸說要吃晚飯,我才看見被撕爛的紅包,侄女就站在桌子前不知道在幹啥,我趕緊撿起來,笑著對叔叔說,這裡面是錢啊。錢已經被撕得金線都露出來了,找到地上的碎片才拼在一起,兩個都是,我的心當時已經在滴血了。堂姐夫就問:XXX為什麼把錢撕了?她說:我不想要那錢。燈光下我笑的有些尷尬,把碎片錢遞給嬸說:拿膠帶粘一下吧。故作輕快的口氣,燈光落在我的眼底,淚光悄悄眨了眼。
也許文學家會帶著欣賞發現的眼光,讚揚一下這直白的不愛銅臭錢的率真可貴,但我不想。我突然想到晴雯撕扇子,如果我不是寶玉,如果我不愛晴雯,如果那扇子是我的,我可能會打人。
出門看見彎彎的月牙,我想我不喜歡小孩,也不想假裝喜歡。曾經很喜歡的《彼得·潘》中有一句話:那地方我們也曾經到過,至今也能聽見浪濤拍案的聲音,只是我們不再上岸。
對,即使我能上岸,我也不會喜歡那些小孩。
對,我喜歡懂事的小孩,即使被說沒有創造力也喜歡懂事的小孩,懂事的讓人心疼,所以更值得被疼愛。順著性子野蠻生長是要做什麼,創造奇蹟嗎?沒見幾個,半路崩壞的倒是很多。
二、也許這才是愛情應該有的樣子
在小舅家吃飯,小舅媽做了一桌飯,中途出去了一趟,我看小舅媽帶著口罩就問小舅她是不是感冒了,舅舅說是。
小舅媽在做最後一盤菜,我和小舅,表弟坐在那裡吃。炒菜的聲音很大,表弟說這盤茄瓜味道太淡了,小舅輕聲說:悄悄去舀一勺鹽撒撒就行了。
去四舅家,表哥坐在太陽下摳掌心的死皮。表嫂戴著塑膠手套在bai衣服,一會兒表嫂說,手套里進水了擰不動。表哥就起身戴上表嫂的塑膠手套開始bai衣服,一盆又一盆,外甥女就在旁邊喝酸奶,喝了一嘴的白沫沫,表嫂把甩乾的衣服端到平房上去晾。
皮膚黝黑的表哥,穿著手工做的棉鞋,脖子里掛著紅繩,水很清,一件件衣服被放進去又擰乾撈出來。我忽然記起表哥就是一個很愛乾淨的人,看著他起身,我說了一句:你竟然有啤酒肚了!他說:都三十了。我說:不是,才二十八!他說:那不是快三十了。
彷彿昨天我們還在一起玩,在麥地里跑著,及膝的麥苗都能給我絆倒,今天一見面,當時最小的表弟都二十一了。
三、生命的本質是孤獨,或者終將無可避免地走向孤獨
外公今年八十六了,耳朵基本上聽不清了。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在屋子裡看《還珠格格》,熟悉的音樂一想起,真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我在背後叫了一聲:爺!他沒有動,還是對著電視,我只好跑到他面前,呲著牙笑得眼睛都沒有地又叫了一聲。外公說來了,我說恩。
外公問我爸還喂牛嗎?這個問題我每一年來都要問一次,而我爸最起碼有十年沒喂牛了。我說不餵了。外公說:我現在都聽不見了,出去我也不和別人打招呼,別人也知道我聽不見,也不和我打招呼。他和我說起以前解不開現在也解不開的矛盾,說著誰怎麼了因為啥,年年不變又永遠也繞不開的話題。說著眼睛一睜一閉的,我看著他眼睛旁邊的皺紋,像糕點上的壓花,深刻而清晰。
外公就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聲音開得很大,看到激動處還數吧幾句容嬤嬤。小舅和我就站在他身後,他沒有聽見我們進來,小舅笑著說什麼時候開始演記得清楚著呢,一開始就坐在電視機前,一個人也會對著電視的情節說話。我也笑,覺得外公很可愛。
外公對著電視在看,旁邊的小妹也在看,我要比她大個二十歲。祖孫倆人一起看我小時候看的《還珠格格》,下午的光從窗戶照進來,我覺得寂寥,想走出去透透氣。
四、媽媽,希望您很好
走出小舅家的大門,順著左邊一條路往前走,腳一天都沒有知覺,走起來反而舒服。沒有戴口罩,只要不出現在特定的大門口,就沒有人會在我身後說:這是那個小的。
是,我是那個小的,我姐沒來。
這條路越走近心裡越是平靜,遠遠就看到那個在麥地中的小土包,對面就是桃樹林,春天的時候這裡一定很好看吧。
我站在媽媽的墳邊,看著遠方的一個小墳塋,喜鵲落在上面,柔柔的風貼著麥地吹過來,能聽到鳥雀的叫聲,遠遠的有一棵柏樹,筆直而濃密。這裡很孤單,但是媽媽您一定不孤單了吧,一定是和愛的人相聚了,也回到了外婆的懷抱。我在心裡想。
我在心裡想什麼,媽媽一定能聽到,我開不了口,也不想開口打破什麼。我蹲下來,看著墳前的小野花,藍色的,紫色的,很小但是很精緻,到底是冬天開的呢還是春天開的。我想想一些什麼,但是不知道想什麼。我試圖想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光,想在她懷抱里的感覺,但是我想不起來了,十五年,即使讓我幻想媽媽還在,我的成長和生活會是一種怎樣不同於現在的軌跡,我也想不起被她抱著是什麼感覺了。
我又嘆了一口氣,想起有一年清明節,我買了幾朵白菊花,誰也沒告訴就回到了這裡,插在了媽媽墳前。今年清明節我還要買幾朵白菊花來看您,但是我也會看外公,不會再偷偷來偷偷走了。
我走了,我心裡想著,站起來想走,又繞著媽媽的墳轉了一圈。我走了,我心裡又想了一遍,忽然看到一隻小蜘蛛。想起《大話西遊》中紫霞托一隻蜘蛛告訴至尊寶:她很想他。
媽媽說她很想我。我說: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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