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諷刺詩品漫畫·詩品漫畫三：雕蟲與雕猴

李白諷刺詩品漫畫

詩品漫畫三：雕蟲與雕猴

潤棟

李白仰慕「正聲」《詩經》，但質樸的聲音何其微茫，與浪漫共舞，於是哀怨潮起騷人，揮毫潑墨間，到底有多少來源於心靈真的聲音，而不是粉飾太平矯揉造作弄虛作假，李白讚美「揚馬」能夠激蕩頹波，激濁揚清的詩文，滌盪著腐朽，「開流蕩無垠」。「建安風骨」還值一提，但亂世硝煙，所有的綺麗何嘗不是弄虛造假？鐵蹄踐踏處，還在那裡風花雪月，要麼愚不可及，要麼就是無病呻吟，弄出些個不值一提的糟粕，拾人牙慧的末品，實在「不足珍」。

李白頌揚「聖代復元古」，渴慕里推崇清真文品。希望在最好的時代里「乘運共躍鱗。文質相炳煥，眾星羅秋旻」。但往往好的時代多出馬屁精，好的時代多出溫室之花，難擋風霜雪雨；壞的時代多出亂世梟雄，渾水摸魚的多，錚錚鐵骨的少，失德無底線者眾。

他之仰慕正聲，是希望改變齊梁以來直至唐初的形式主義頹風，以揚馬激蕩頹靡激濁揚清，清水出芙蓉滌盪無垠的遠方。表達著革新的理想和抱負。於是不無調侃的說「醜女效顰」、說「壽陵學步」，無情鞭撻，嘲笑那些沒有出息地模仿他人的所謂詩人及詩作，雕蟲本無罪，棘刺沐猴世難容，醜陋不堪丑上加丑，弄巧成拙，失卻自己的本相，讓文不堪與之為伍，與之並列朝廷，實乃奇恥大辱。

效顰效到「驚四鄰」、學步學到「笑殺人」，無疑，這是對為文者的巨大諷刺，這不僅是矛頭直指不良文風，也是對自己警策勸勉，這幅漫畫諷刺十足，嬉笑怒罵的喜劇的小品，入木三分的揭出可笑可鄙的醜態，在那裡打油般弄出個驢不驢馬不馬的物件，美其名曰教授級的大作，充其量不過是牙慧末品，怎能塗鴉示眾，到最後豈不是真的「示眾」而獲斬刑。

雕蟲本無罪，失真則不堪，篆刻本趣味，蝸居刺尖刻「沐猴」，一則難成氣候，二則貽笑大方，三則害人不淺，四則誤人青春，辛辣諷刺批評那些創作上專門追求形式的人，他們寫出的「斐然子」，名為華美浮艷的詩章，不過是區區小技，從本就拮据的囊中拿出些不真不實的小物件，展出在詩歌神聖的領地，豈不是辱沒自家門風，更有損詩家雅名，這刻意於詩，則喪失了人品與詩品清新、淳真的本色。

這豈不是如《韓非子·外儲說》的莫大諷刺，燕王喜歡小巧玲瓏的物件。有個膽大包天的衛匠人說：「我能在棘刺尖上雕刻獼猴。」燕王很高興，用三十平方里土地的俸祿去供養他。燕王說：「我想看看你雕刻在棘刺尖上彌猴。」衛人說：「君王要想看它，必須在半年中不到內宮住宿，不飲酒吃肉。在雨停日出、陰晴交錯的時候再觀賞，只有這樣，才能看清楚我在棘刺尖上刻的獼猴。」燕王因而把這個衛人供養了起來，但不能看他刻的獼猴。鄭國有個鐵匠對燕王說：「我是做削刀的人。各種微小曲東西一定要用削刀來雕刻，被雕刻的東西一定會比削刀大。現在的情形是棘刺尖上容納不下削刀的刀鋒，削刀的刀鋒難以刻削棘刺的頂端，大王不妨看看他的削刀，能不能在棘刺尖上刻東西也就清楚了。」燕王說：「好。」於是對那個衛人說：「你在棘刺尖上製作獼猴，用什麼來刻削？」衛人說：「用削刀。」燕王說：「我想看看你的削刀。」衛人說：「請您允許我到到處去取削刀。」趁機就逃跑了，無論雕蟲還是屠龍，你必須有與之相應的雕刀工具，否則就是有天大本領，也必然逃之夭夭。

真正的本領，源於對文字無比的熱愛和珍惜，對形式模仿的適可而止，無底線的捨本逐末去追逐外在豪華的包裝，不好好經營內在修為的精氣神，貽笑大方不知天高地厚，最終遭人唾棄，為人不齒，雕琢創作態度要真正投入精力，下狠功夫，運用自己獨特的思維天賦，經營真正的創作，否則，那不過是棘刺上刻猴，曠耽時間與精力、有苦勞而無功勛的狼狽出逃。

但為什麼許多人樂此而不疲呢，蠅營狗苟為樂事？詩人毫不留情地指出了他們的用心與目的：「楚楚且華身」，以表面貌似光鮮的詩句點綴自身的無知貧乏，博得眼球嘩眾取寵，獲取個人的虛無縹緲所謂的榮耀顯擺可憐的自尊而已。如此對待詩歌之創作，完全違背了「聖代復元古，垂衣貴清真」的規勸警戒，難怪詩人李白感慨：「大雅思文王，頌聲久崩淪」。

詩經真淳厚朴的詩風損失殆盡，現實詩歌拍馬屁氣味熏天，必須立刻馬上改變模仿、雕琢的積醜惡習。拿出運斤成風的手段，去找郢人為「質」，一展自己改革詩風的願望與抱負、才華與本領，熱望、急切的李白，是不是也如莊子因缺少志同道合的知己而產生的深婉的悲嘆!

莊子的孤獨生逢亂世，逍遙於泥淖的塵世，李白的孤獨源於盛世，不苟合於權勢，其實李白諸多的無奈豈止文風的萎靡，更有政壇里的一潭腐臭的死水。漫畫到此詩意已登上孤獨於世的巔峰。

蕭士贇註：此篇蓋譏世之作詩賦者，不過藉此以取科第、干祿位而已，何益於世教哉？《古今詩話》曾記載：李太白才逸氣豪，與陳拾遺齊名。其論詩云：「梁陳已來，艷薄殊極，沈休文又尚聲律。將復古道，非我而誰？」故陳、李二集，律詩全少。嘗言：「興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況使束於聲調俳優哉？」故戲杜子美曰：「飯顆山頭逢杜甫，頭戴笠子日卓午。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

李白以仰慕詩為革新的文學主張和創作實踐與陳子昂有點一脈相承。李白應該認真模仿過陳子昂的個人價值和重氣骨傳統的重要內容，李白繼承和發揚了這一優秀傳統而成為詩壇巨星的。他的浪漫而癲狂，寂寞又痛苦、逃避又反抗，豪俠義氣又逃世虛幻。每一個巔峰都走著真實與極端，對客觀事物和具體時間不喜歡做細緻的描述。

洒脫不羈、傲視獨立的人格、易於觸動而又易爆發，他一旦詩興勃發，就毫無節制若狂飆若噴溢火山。不受形式的限制與約束，難怪他笑「醜女」，笑「學步」，難怪他有孤獨難以排遣，要得郢中質，一揮成斧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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