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最低迷的時候，你是怎麼度過的？

最新 02-22

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那種，怎麼也吃不飽的感覺。

煮了夠吃好幾天的飯菜，一次全部吃完，不夠。再下麵條，拌上番茄醬，吸溜下肚，還是空。放上音樂，咬個蘋果，吃一根香蕉。

然而那種不飽足感，依舊沒有緩解。

這是我到了美國三個月的感覺。

我從每天處於飢餓狀態，過渡到怎麼也吃不飽。從一開始無止境的困，到永遠馬不停蹄地跑在幾點之間，終於習慣了這裡的時間，不再看一眼時間便會想到中國幾點。

還是害怕和別人講話。

每個人的語言在我耳朵里都是噼里啪啦。以英語為母語的人，語速快得超出了我以前學英語的想像。

聽得越多，我越是不知所云。也不敢發言，每次分組都怕拖人後腿不好意思跟人組合。

每天不是在睡覺，就是在想什麼時候可以睡覺。

有一次趁著上廁所的空檔，坐在樓梯上睡著了，一睡半個小時。趕回教室，老師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手錶，問我是不是不舒服。

跟別人聊不上天，講個笑話連笑點都get不到。為了避免傻兮兮的尷尬，我很少接話。

我一個朋友也沒有，每天獨自去吃飯，獨自坐在樓梯上，聽著自己的中文歌。

從紐約到加州，28寸的大行李箱，全部一步步扛著上下樓。寄宿家庭人不錯，典型的美國人。見面第一天，他們高興地帶我去吃美國大餐。

我是典型的中國胃，只愛吃川菜。餓了一天的肚子，完全咽不下眼前的一堆奇怪的食物。大人們看出我吃不慣，邀請幾次之後，我們便沒有再一起吃過飯。

美國人家裡沒有電飯煲，每次用燒水的鍋都把米煮溶成一大坨，再拌著飯掃光，就這樣吃了一個月。

亞洲超市離得遠，沒有車寸步難行，買來的飯掃光庫存用完，又炒了一個月的生菜。

沒有車，去哪都得用腳。

在美國，公交車花費的時間往往比腳力還慢。

上課跑著去，買東西跑著去，打零工跑著去，健身房跑著去。

慢慢摸索出了購物的地方，幫朋友買包，為了省路費拎著近十個包轉幾趟公交車到郵局。郵寄時碰見一個專業代購到女孩，她警告我說：

這些包用美國快遞會被扣下來的！你應該用華人快遞！

我問她哪裡有華人快遞，她三緘其口，也許是怕我搶她生意吧。

果然，第一批包寄出沒多久，得知被重慶海關扣下了。

幾經波折，六千塊錢的包，最後花了兩千塊才從海關那裡取出來。

後來雖然找出了些門道，但我天生不愛逛商場，對衣服包類的東西全然不感興趣。也更沒有時間花在上面。

這樣的生意經，給敗了回去。

如果說物質上的東西，省一省還能應付，那精神上的壓力就很難找到出口。

家庭受的是猶太教育，人很好，對教育的要求也特別高。完全的和平式教育，對孩子完全不能生氣，沒有責備，沒有懲罰，連美國家庭慣用的time out 也完全不能使。

最主要的是，這是一個全職媽媽，在我跟孩子在一起時，她總是在旁邊。

美國孩子那勁兒，沒有真正經歷過的人不會懂，尤其是父母在旁邊的時候。

不到四歲的小孩，說著比我伶俐的英文，在他媽面前永遠對我 say no ！永遠是大叫：I don』t ！ want ！ you ! I want mom ！

說實話，哪怕美國小孩兒倔，對我來說都不算問題。但我實在受不了孩子媽媽一直在旁邊的感覺。

一方面，她要干涉我的方法，時不時對我和孩子的對話進行指導。另一方面，母親在的情況下，我很難和孩子建立起穩定的親密關係。

我感覺自己就像個提線木偶，做著這個美國媽媽和孩子要我做的事。

我迫切地想要一種自由和獨立，我想要改變，卻又害怕改變。

弄丟了入境時的卡，考不了駕照，哪也去不了。沒有安全號，辦不了銀行卡，跟個黑戶似的。沒有錢，要想搬出來連個去的地方都沒有。秋冬天黑得很早，天不亮就起床，看完孩子再蹬自行車去上課。每天就是上課，走路，帶娃，聽美國媽媽的安排，還要接受他們check孩子說中文的情況。

每天回到自己的小房間，什麼都不想做，只想躺著不動。覺得一天下來，整個人都被壓干榨盡了。

整整三個月，號稱文學青年的我，一個字都沒有寫過。我的想像力，好像隨著我的自由盡數枯竭。

整整三個月，彷彿耗盡了我一生的孤單。一個人跑步，一個人吃飯，一個人hiking，一個人走在人都沒有的路上。

那種受制於人的毫無存在感，那種躺到床上為那深不可測的孤單，以及倒吸一口涼氣的恐懼。

那種一覺醒來發現這兒的一草一寸都跟自己沒半點關係的空虛。現在想來，不勝唏噓。

有那麼連續幾天，回到房間什麼都不做，哭。沒有具體的事情，就是止不住地，停不下來的，哭。

我哭的不是遇到的困難，而是我怎麼變成了這樣。我怎麼變成了這樣，變成這樣一個因為害怕未知，害怕改變，而寧願忍受一切，連抽身而退的勇氣都沒有的人。

一直到有一天，我逛商場。

本想趁著打折買點必需品，在選好準備付帳時，卻看到了一件大衣。是我最喜歡的橘色，柔軟的羊絨料，恰到好處的剪裁，設計簡潔隨意又不失大氣。

直覺告訴我它很貴。

但另一個直覺告訴我，無論多貴，我都會買。

放下其他東西，取下唯一一件最小號穿上。鏡子里的橘色讓我很開心。

記不得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那種毫不猶豫地，輕而堅定的感覺，那種無論如何我就是要做我想做的事的感覺：對，就是它！我要定了它！

一個美國老太太迎面走了過來，滿臉驚喜地說：oh sweetie， you look great in this coat ！ you are so lucky, the color is perfectly matching your face ！( 孩子，你穿這件外套真是太美了！你真幸運，它的顏色和你的皮膚完美相配！ )

說完還不忘捏捏我的臉蛋。

走過我一會兒，她還不忘遠遠地指著她旁邊的幾位太太，對我說：These ladies are thinking the same way ! ( 你看，這幾位太太也說你非常美！)

最後，所有的必需品都被我放回原處，因為我買了這件合人民幣四千的橘色大衣。

那是我所有的錢。

走出商場，天涼了，涼得剛好可以拿出新買的衣服穿上。我用僅剩下的十美金去中國餐館裡吃了個炒飯。

當你的英語已經很好了的時候，才會發現最能表達人心，最具意味的仍然是漢語。比如：置之死地而後生。比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此時的我，就像個光腳的人，因為無可失去反而覺得輕鬆和自在。

花光了錢，在飯館裡覺得暢快。暢快的是，我好像終於走出那個思前想後的泥潭，找回了那個去拋頭顱灑熱血的自己。

那些困難都還在，那怎麼辦呢？再買一件衣服嗎？

我知道，我需要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個小小的契機。

只要我在往前走，只要我仍然有力量，任何一件小事或者大事，都有可能成為我找回自己的那個契機。

因為在即使在人生最低迷的那些時刻，我也從來沒有低頭。我也從來沒有因為那些長夜裡的孤獨和哭泣，而絕望，而後悔，而看輕和質疑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