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相似與不似（三）

賢淑仁德好皇後

【鏡頭一】1400年前某日，大唐首都長安春暖花開萬物復甦，唐太宗興緻突發，帶一大群護衛近臣，要去郊外狩獵。正待走出宮門，抬頭卻見諫議大夫魏徵正迎面走來(真是無巧不成書、冤家偏偏狹路相逢)，想要迂迴躲避已經來不及了，只好徑直迎了上去(再說那有皇上迴避大臣的理)。魏徵見唐太宗一行車馬齊整黃犬相隨，上前一步問明情況，即搖晃著大腦袋直稱不可，徑趨太宗跟前進言道：「眼下時值仲春，萬物萌生，禽獸哺幼，不宜狩獵，且近日匈奴進犯西北吃緊，大事頻仍朝政紛繁，還請陛下返宮」。唐太宗興趣正濃，心想：「朕為國操勞日理萬機，今日好不容易抽出時間消遣一回，這個老頑固魏徵卻要橫加阻攔，真是不識相；再說朕堂堂天子，普天之下皆朕所屬，不就是打幾隻哺幼禽獸嘛，又能怎樣？」於是故作平靜地請魏徵讓到一旁，擬繼續出遊計劃不變。魏徵卻不肯妥協，見皇上不為所動，就乾脆當路一站伸張雙手攔住去路，嘴上喋喋不休說個不停，面呈篤篤逼人之勢。唐太宗心中震怒，但鑒於其言之有理又不便發作，就鐵青著臉一言不發，氣沖沖地掉轉馬頭徑直返回宮中，左右隨從一方面埋怨魏徵多事，一方面也替他捏了一把汗。

唐太宗回到宮中，義憤填膺怒不可遏地罵道：「一定要殺掉這個老東西，方解我心頭之恨」。長孫皇后見唐太宗咬牙切齒痛恨難消，內心十分著急。待柔聲細語問明緣由，卻並不說什麼，只悄悄地回到內室，找出盛裝禮服穿戴整齊，然後面容莊重地來到唐太宗面前，伏地便拜三叩其首，口中直稱：「恭喜陛下、祝賀陛下」，弄得唐太宗一頭霧水不知所以，納悶其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吃驚地問：「快快請起！何事如此莊重？」長孫皇后一本正經地答道：「妾聞主明才有臣直，今魏徵直，由此可見陛下英明，臣妾故而恭祝陛下。大唐天下得由魏徵等一大批忠臣良將輔佐，則陛下您何憂之有？」唐太宗聽了心中一怔，覺得皇后說得在理，於是滿天陰雲隨之而消，魏徵得以保全性命地位，皇后得以成就賢淑美名，而且留下一段君臣有誼的千古佳話。以此觀之，長孫皇后不但氣度寬宏，而且機智過人，善於處置複雜問題化解矛盾，既保護了忠君諫臣，又維護了君王體面，還渲染了民主氣氛促進了批評機制，有利於大唐政權的長治久安，真正稱得上賢淑仁德母儀天下，難怪唐太宗對這位13歲即跟隨自己、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的好皇后敬重有加，只可惜天妒紅顏、好人命不長，只活了三十五六歲就英年早逝了，讓唐太宗直至晚年仍思念不止緬懷不已。

【鏡頭二】公元1279年，蒙古大軍大獲全勝，最後消滅南宋軍隊，生俘小皇帝趙昺(音「丙」，bing3)。忽必烈大喜過望，興高采烈地與大臣商定，擬擇良辰吉日舉行隆重的獻俘儀式。皇后弘吉剌氏聞訊，趕緊面見忽必烈，竭力勸阻說：「自古無不亡之國，奈何辱其南宋末帝？本朝子孫若能勵精圖治長治久安，倖免亡國之禍，方可慶幸」，深明大義的一席話說得忽必烈一時無語，深思良久後終於極稱其是，遂改變主意取消計劃，避免了漢室君臣顏面盡失羞辱難當的悲情「演出」，又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蒙漢兩族關係。許是果真因果相報，僅僅89年之後(1368年元亡)就得以體現，暴戾成性的朱元璋居然手下留情，善待元朝皇親國戚遺老遺少，推究而論很可能是弘吉剌氏的陰德善行起了作用。

【鏡頭三】公元1382年(洪武15年)八月，以時令而言炎炎夏季已經過去，但秋老虎連連發威仍覺酷熱難當，令深居京師南京的人們，皆寢食不安煩躁不已。許是老天爺有意為難，「第一夫人」馬皇后又突發疾病卧床不起，連日來遵照朱元璋的最高指示，太醫院的專家權威費盡心思把脈會診，傾其所能精心處方，但因馬皇后心憂朱元璋遷怒太醫，竟然聲言「死生由命」執意不讓治療，任誰勸說就是不服藥，更兼其長年艱辛積勞成疾一發而不可收，故卧床多日不見絲毫好轉，急得大家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這天，朱元璋挂念皇后病情，匆匆結束早朝便來到後宮探視，當值太醫趕緊硬著頭皮跪地報告：「皇后發病數日，臣等遵旨醫治，雖千方百計想方設法，但皇后娘娘……為臣無能請皇上治罪」，一向討厭言辭嚕囌的朱元璋皺著眉頭只狠狠瞪了一眼，就徑直進入皇后寢宮，任這位太醫院領導兼業務權威蜷縮跪拜伏地不起。朱元璋來到床前，只見馬皇后臉色蠟黃面容憔悴，雙眼垂閉氣息微弱，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睜開一條細縫，掙扎著對皇上說：「天命難違勿究太醫，臣自覺恢復無望，不能再陪伴左右了，只請求皇上慎終如始求賢納諫，並願子孫皆賢臣民得所」，朱元璋聞言熱淚盈眶，哽咽著答道：「請皇后放心，您的話朕都記下了」。是夜子時，馬皇后一命歸天，時年51歲。生性堅強的朱元璋慟哭不已，發誓從此再不立皇后，一直到洪武32年(1399年)駕崩終無改變。

馬皇后，名秀英，安徽宿州人，「有智鑒，好書史」。其早年喪母，父馬公素與郭子興友善，郭夫婦受馬公之託將其收為義女。1352年朱元璋投奔郭子興(紅巾軍主要領袖之一)後，因足智多謀英勇善戰，很快就脫穎而出，得到郭的欣賞和重用，郭破除門第觀念將馬氏許配給孤兒身份的大齡青年朱元璋(時25歲，馬氏21歲)。從此，馬秀英與夫君相依為命患難與共，在平定天下、創建帝業的艱難歲月中，忠心耿耿並肩戰鬥，發揮了積極而重要的作用。郭子興性情暴躁氣度狹小，一次在別人的挑撥下，把小有差錯的朱元璋關入大牢不給飲食。心急如焚的馬氏把剛出爐的熱麵餅，揣在懷中偷送給朱元璋，以至燙傷皮膚留下疤痕。事後，又想方設法在義父面前陳說夫君好話，才使郭子興怒氣消解，朱元璋終得平安渡過難關。又一次，陳友諒率大軍氣勢洶洶兵臨城下，官吏百姓紛紛準備潛逃。在人心慌亂的危急關頭，馬皇后鎮定自若，「盡發宮中金帛犒士」，穩定軍心鼓舞士氣，終於扭轉戰場態勢取得最後勝利。

朱元璋如願以償當上皇帝以後，對相貌平常更兼年大色衰的馬皇后(因其雙足天生健壯且未加約束，故被稱作「大腳馬皇后」)，一如既往心存感念，既恩愛又敬重，從未滋生半點嫌棄改立之意，反而多次動議尋訪她的親族擬封官加爵，都被馬皇后勸止。朱元璋性情暴烈思維極端手段殘忍，為保住朱家天下代代相傳，不惜製造種種借口屢屢屠戮功臣宿將。對此，馬皇后總是婉言相勸巧加阻滯，使朱元璋多少有所節制。洪武13年，「開國文臣之首」、太子師傅宋濂因長孫宋慎陷入胡惟庸一案而獲罪，朱元璋擬處以極刑。眼看一場災難就要發生，馬皇后趕緊出面救援，她說：平民百姓請一位先生，還知道終生不忘尊師敬賢，何況我們皇家宗室？宋濂早已致仕回籍，告老還鄉之人對京中之事未必知情，與胡黨又有何涉？自古明君都主張審慎加刑避免冤獄，請皇上務必明察。朱元璋一心要肅清所謂的胡氏餘黨，不惜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積極推行擴大化，沒有聽從勸告。馬皇后心急如焚憂思似患，一次陪朱元璋進餐，她坐在那裡既不吃也不喝，皇上頗感納悶關切詢問，她輕輕嘆了口氣，十分無奈地答道：我下決心節食戒腥，是想為宋先生祈福，希望他能夠免除無妄之災。朱元璋終於被說動，第二天就宣布赦免宋濂死罪。周庄商人沈萬三「貲鉅萬萬，田產遍吳下」，其富可敵國出手大方，捐資修築了洪武門至水西門之間的城牆。受到旌表的沈某不知收斂，又提出要求犒賞皇家軍隊，終於激惱了朱元璋，認為其公然擺闊蔑視朝廷，要以亂民之罪殺掉他。馬皇后勸解道：沈萬三既沒有觸犯王法，也沒有謀圖造反，殺他沒有道理。朱元璋聽從了她的意見，免沈萬三死罪改為流放雲南。

馬皇后當上第一夫人後仍不忘節儉，平時總是穿著普通衣裳，破了也不忍丟棄，並教導妃嬪眾人不忘蠶桑的艱難，體察民間疾苦。遇到荒年災月，她帶領宮人吃粗劣菜飯，盡量減輕百姓壓力。疾惡如仇綽綽有餘、從善如流嚴重不足的朱元璋，對人對己皆嚴格苛求，但對馬皇后卻十分肯定甚至心悅誠服，常將馬皇后與賢德的長孫氏相提並論。事實上也確實可以媲美，且就其工作環境和條件而言，比長孫皇后還要艱難許多，馬皇后面對的是暴戾怪異惟我獨尊的洪武皇帝，遠非民主開明氣勢大度的唐太宗可比。

有人說過，一位成功的男子，身後必定有一位賢惠優秀的女子。從歷史上看，凡功業顯著國運鼎盛的君主帝王，其皇后一般都賢淑仁德宜主成人、事迹感人口碑甚佳。俗話講，「當面教子、背後教妻」，男權社會裡的普通百姓尚且知道這樣做，更何況至高無上的皇上呢？一位好皇上首先就應該約束管理引導好自己的第一夫人，中華民族傳統的儒家文化思想提倡和要求的也正是如此，即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理念，這就像現在黨的高級幹部必須管理好家人和身邊工作人員一樣。好皇上身後之好皇后，之所以能夠成人達己發揚光大，很重要的前提條件是，這位皇帝兼丈夫者，一心從江山社稷出發、一心勵精圖治有所作為(如唐太宗)，這是他們珠聯璧合精誠團結的事業基礎。否則，牛頭不對馬嘴兩股道上使勁，斷然無法配合與默契，更不可能從優秀到卓越。

其實，在皇權至上的社會裡，好皇后終究是好皇上培養造就的，壞皇上倒十有八九是天生自成的，比如：前趙聰慧賢良的劉娥皇后，顯然無法改變劉聰皇帝的暴戾成性，事迹參見《犯顏直諫說忠良·鏡頭八》；壞皇后，身後一般也都有壞皇上撐腰或鋪墊，否則她想壞也壞不起來，是壞皇上給其提供了使壞的環境和條件，從這層意義上講，理所當然責在皇上，推卸諉過只能是無能甚至無恥的表現。又黑又丑的賈南風能夠專權弄事，實在是晉惠帝司馬衷窩囊無能之故；蕭皇后有心模仿武則天想過一把女皇上的癮，只能是唐中宗二百五的絕好佐證。現如今揭發出的大小貪官污吏，一般都能挖出一位「腐內助」或「貪小蜜」，道理如出一轍。

當然，衡量和評價第一夫人是否賢淑，關鍵要看其是否對皇家事業有所幫助、對黎民百姓帶來福音，即必須以「工作實績」來考察衡量和評價。年輕時曾言「娶妻當如陰麗華」的大齡青年劉秀，在29歲時終於如願以償，娶得19歲的新野姑娘陰麗華為妻，成就了一樁靚女配英雄的美事。但這位陰家姑娘除了為漢光武皇帝生兒育女外，似乎再無別的重要建樹，所以史書上也未見記錄和宣揚。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