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記——醉夕陽，宛如黃粱一夢

黃昏，站在臨江的高處向西望去，此時的江面，彷彿一個道場，寧靜而神秘。大自然的魔咒，正隨著江水之聲，不斷地逼近著、逼近著……，我等待著落日的奇蹟。此刻，蛋青色的天和江水從交接處掰開，如兩片開啟著的蚌殼，水光和雲影貝紋似的，斑斕而細密。落日猶如一顆飽滿的蚌珠，靜靜地懸浮在西天，賜予天地間圓潤而優柔的光芒。

這光芒透過綿密的雲層，濾出一種富麗堂皇的金色，將清冷的天空和平淡的浮雲渲染成一種燦爛；這光芒投入粼粼的江面，便如碎金屑般，從江的彼岸撒向此岸，撒出一條金色的綬帶，攔腰挽在江腹上，隨著江水的涌動，耀眼地輝煌著、閃耀著。這欲落未落時的陽光，正綻放出欲醉未醉時的嬌憨，使此時的江水，艷麗而憂傷，鋪陳出種種情緒和玄想，適宜於靜坐著，任思緒水一樣流淌。這片片輕柔的餘光，將周圍一切景物和人類的情感無聲息地托起、升騰，懸浮於塵埃之上，清透而虛幻。

痴望中，不覺生出天上人間的困惑，半夢半醒的迷茫。彷彿正走在天堂的路上，去那天池浣洗衣裳；又彷彿坐在夢的邊緣，看一種燦燦爛爛的影像。不遠處，那悠悠過往的船隻，空載著模糊的輪廓，從幽暗中踱來，穿過那道金色的光影，又往幽暗中踱去，如夢的身影，背負著一艙艙的想像。漸漸地，落日變幻。珍珠一樣的柔光中透出火一樣的紅，真正的夕陽開始花一樣怒放，怒放在暗淡的天光下，散發出一種含蓄而熱烈的情感。

遠處山黛隱隱約約地起伏，火色的夕陽正向那兒墜去，安靜、遲緩、掙扎、燃燒，布滿別離的況味。然而，這樣的墜落，帶著紅彤彤的喜氣和活力，如情人入睡前最後流轉的眼波，沒有哀傷，只有對明朝的期盼。落日，也將她最後的一瞥給了西天，這一瞥，挑染在漫天的飛雲上，撥動得霞光四濺，心弦震顫。

沉醉著落，燃燒著落…… 終於，落日歸隱，天邊剎時沉寂，沒有一絲喧嘩過後的餘音。西方，依然是蒼茫茫一片，沒有霓裳舞罷後遺落的釵環。一場奢華的天宴退卻得乾淨決然，宛如黃粱一夢，卻又是一場多麼真實的美夢。

我的心久久震撼。想，這樣的日落幾乎每天都有吧！而我在30多年的生命中，第一次這樣留情於她。有時候，一塵不變的生活如枷鎖縛住了我們本應自由的身體和心靈，讓我們成為生活的鐘擺，不疾不徐，不驚不喜，錯過了多少這樣可以信手拈來的感動呢。其實，很多時候，我們只要稍微做一次刻意的等待，或者特意偏離一下行進的軌跡，就可以欣賞到一些存在卻被忽略的景緻。生活原本樸素，樸素中可以尋找到奢華。比如，去看一場夕陽。

——end

作者：高凱（圖片來源於網路，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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