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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刊微刊夭夭詩12首

又一年

又一年,我爬上高高的塔台,

我看見死者眼裡的日月依然聳立。

作為過來人,我飢餓的手總想抓住點什麼。

我去過烏有之鄉,在黃昏,

晚霞燒盡鴿子眼裡荒涼的時候。

永遠不可能了,人們吐出的大街

再也不能解釋退卻的意義。

還是你嗎?我的糧食一樣的情人,

此時,我多想饒恕,

饒恕一切無法終止的靈與肉的關係。

在深夜失眠

輾轉過後,仍有無數條不說話的

深巷無端湧來。

在某個時辰的焦灼里,

我不點燈,我懼怕光以及光帶來的感知。

再不遮掩了,死亡和愛

會把我帶到必經的路上。

我看見,大片大片被焚燒過的稻田,

因為背叛了窮人的糧食而日夜慟哭。

一切如此寂靜,

空山,斯人,滴答的鐘錶和還未破曉的窗,

我數不盡,這一世被寂靜埋掉的肉身。

黑暗是一把鋸齒,

艱難地鋸著這困頓的光景。

曠野,南方,多餘的清醒和淚水,

我接受,我已不能開口。

是的,我承認,

一直往前,就能乘上永不回頭的火車,

在深夜的骨縫裡秘密穿行。

是風

是風,在世人心底一遍遍鼓盪著,

那揚起的聲響突然就緊了,

那揚起的相遇那麼輕,那麼滄海桑田。

哦,這亂世里的父親,

他一定用瘦長的身影和綿綿的愛恨,

掠過了他的萬千兒女。

我真的就是那個最茂盛的孩子?

我用力藏起了每一個多情的夜晚。

聽吧,聽吧,

我彈奏的曲子里有閃耀的追問,

窗欞上還留著隔夜的張望。

舊時光抬走了額上的烈日,

舊時光又抬走了心底放牧的人群。

風疾馳著,這個溫存的時日,

屋檐下沒有閃電,

燈下也沒有抽劣質香煙的老人,

風停在我薄薄的憂傷上。

此刻,只有黃天厚土,

此刻,只有我和風站在一起,

成為野生的緘默。

另一個我

我失去我之後,那些皮囊將歸於平靜。

大雨中,驚雷咬碎了從前的言辭,

我想走。在無法確定的悲鳴里,

我抽出了倒影。

它耗盡了人世最原始的痛楚與歡娛。

我是失信的稻田,

終年棲在窮人的教誨里。

天亮以後,請你們抬出生存的意義。

在二月,我擦去臉上新生的混沌,

為一場失去死者的葬禮放飛白鴿。

活過來的街道向我伸出厭倦的美,

我想恨它們。那不被描述的終於衝出索道。

在雨天,我一再躲避的

是屋檐還是那朗朗上口的多事之秋?

A

這是不確定的,在餘下的日子裡,

我想像你是一艘沉船。清晨,

帶著露水的悲傷接過你的悲傷,

海風吹,一陣沉默把萬物的嘴拋進了深淵。

我知道,只有一件藝術品的前身,

才能打開你隔著玻璃的哭聲。

那麼多孤獨的靈魂,頭抵著頭

摸索春天留在你眼角的肅穆。

直到天色昏茫,水面漾出好看的波紋,

人群一點點沉下去。

二月啊,終於薄成了身後的一張紙。

窗外的風

它們沒有去處,玻璃上有呼嘯的痕迹。

整整一個秋天,我聽著它們喉嚨里的呼喊,

走近的人,內心都有遊盪的苦痛。

它們捲起了紙張和紙張上模糊的過往,

它們呼號,要與翅下微涼的時光擁抱、親吻。

從遠及近,它們撲向那透明的召喚,

止住了什麼?黃葉猶如懸空的哀歌,

樹搖晃著,那噼啪作響的瞬間是更深切的抵達。

不是風,是染了霜的長堤在慢慢隱去,

是秋天一點點卸下身上疲憊的旅人,

並告別他們唇齒間的山嶺。

遼闊與虛無

割裂它們,從中抽出硝煙、看客

和坐在灰燼中的隱形者。

直到埋在風暴里的宮殿也望不見了。

還需要什麼?早已無人想起了,

只有局部的空洞還在證明意義本身。

是的,在偶然相遇的瞬間,

縫補戰爭也縫補被蠱惑的哲人。

餘下的,已不能再有一絲鬆動了。

一些事物從言語中爬出來,另一些

揪著一顆心,在自身的源泉里遊盪。

什麼才是抽掉的那部分?

與之匹配的是一種無形的力量。

也許,一切都是完美的,

現在,那和道德、孤獨並列死去的,

正沿著看不見的深巷緩緩而來。

教堂

無數話語落魄成一張紙,

人群安靜,像一支困頓的兵馬。

而生活沸揚,在一截肅穆里,

那頹然倒下的不是愛恨交織的過往,

是剩餘的鋒芒。

倘若你有罪,並同這個寒天的深重連在一起,

那麼去教堂吧,

去一張紙上收走那翻滾的波瀾。

無數話語在徘徊,

像風,像湖水裡細碎的倒影,

但沒有人留得住。

窗口下一小片陽光多麼刺目,

誦經聲高昂,那裡頭的流水彷彿要送走什麼。

廊檐下,有未化的冰往下滴著心頭的迷亂,

而一條街的使命還在延續,

它伸展著,

不過是為那些有罪或無罪的人穩一穩身形。

螢火蟲

在公園裡,一隻螢火蟲顯得很孤獨,

一點幽靜的,沒有頭緒的光浮在那裡。

夏天這麼洶湧,彷彿所有的人

都在懷念一些羞於啟齒的東西。

它閃爍,然後死去,

它的微茫為夜晚打開了一條回頭的路。

也許只能這樣了:樹葉把它的光芒往下壓

悲愴是無法把持的詩行。

那些錯失的,未解的將不再被憶起。

可它的那一點光,

幾乎要把世間的目光都燒成灰。

都安靜下來了,

一隻螢火蟲把從前的夜晚也翻出來,了

露出黝黑的,打著補丁的年代。

塵世

那流瀉的時間都在證明:過去的塌陷。

一個人的凡心有多重?

生活倒退著,在一片空寂間,

有令人哭泣的逼近。

那失去的景物,都是捨生忘死的懸崖。

我們對著過去的鏡子梳妝,

把眼睛留在窗外,

風聲和耳朵卻在鏡中來來回回。

我們是會生鏽的物種,

我們奔逃著,

像一群追趕獵物又將被獵物吞沒的盲從者。

一棵斷柳

是昨夜的一場風暴?

是眾人目光里的弓箭,或者是另一棵柳樹。

坍塌的前生壓倒了它,

它橫陳在那裡,沒有人聽到

它在哭,它的另一側,

一群嬉戲的孩子,波浪一樣拍打著人生的岸。

再沒有了愁腸百結的日子,

它的翅膀,它柔軟的生活再也無人提起,

它的湯藥,它倒在地上的綠色的念想,

如一陣風,吹過去,了無痕迹。

一棵斷柳的傷口裡住著春天和春天的愛人。

這無法攙扶的時刻,它們在惜別,

它們的過去是千條萬條的快樂和苦楚。

《在茶樓喝茶聊天》

三個女人看起來很孤單,

茶水泡著各自的身影,

悲歡隱在一句又一句的話語里。

說到愛,說到背叛,

心裡突然就住滿了秋天。

風急急地吹著瘦水……

哦,再談談孩子和天氣。

續水的少年眼神明亮,彷彿裡頭有遙遠的光陰。

茶的溫度正在消失,

一場中年的交談也慢慢停了下來,

每個角落都是沉默,

走道空寂,彷彿從未來過什麼。

哭聲是從四面的縫隙里溢出來的,

說什麼好呢,生活和愛情讓一個女人學會了飲泣,

並在飲泣中奔走,一遍遍遺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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