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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土:康熙是如何巧妙地「剔除被支配民族的脊骨」?

酷暑中亂翻書,就讀到了日人佐藤一郎的《中國文章論》。佐藤一郎為著名漢學家,慶應義塾大學教授。此校便是由日本近代著名啟蒙思想家福澤諭吉(1835.1.10~1901.2.3)所創建的。現在,慶應義塾大學與早稻田大學並稱日本私立高校之雙雄。該書為20年前所買,今日方才讀到,也要感謝這酷暑才對。

該書重點論述唐宋以後的古文,和我國常見的文學史不同,它為王陽明、戴名世、曾國藩設了專章。而提到清代的文學,則對文人墨客影響巨大的文字獄是不容迴避的,也是今日編寫文學史者所不能不知的,比如戴名世(1653~1713)。

當年,戴名世與方苞同為桐城派的雙璧。康熙五十一年(公元1712年)興《南山集》文字大獄,「一時連坐達三百人」,戴名世於次年被處死,享年虛歲六十一歲。自此之後,戴名世的文字便在中華大地上被禁絕。方苞因給《南山集》作序,也被論斬,後在李光地的辯護下始免於一死,並被康熙召入南書房,「戴名世案內方苞,學問天下莫不聞,可召入南書房」。按理,被清代皇帝禁絕的圖書與作者,到了共和國,應該解禁才對。其實不然——

但難以想像的是,新中國成立之後,名世似乎再次被菲薄。清朝壓制言論事件的犧牲者的他,在新中國是不應該給予低評價的,可北大及復旦大學的《中國文學史》中連他的名字都找不到,這是為什麼呢?推測其中事情,是他的文學理論性的支柱稍微弱了點,因此文學史上便難以編理吧。不然的話,想是文學史家錯失了其價值,也就無可奈何了(《中國文章論》第四章第三節)。

作者進一步寫道:

還在明政權掙扎以保余命的順治十八年,庄廷鑨搞到了朱國禎的遺著,以《明書》之名出版,因而以庄氏一族為首的關係者七十四人被處死刑。此是文字獄之始。康熙六年沈天甫偽作明末文人詩集,被棄世。康熙二十一年朱方旦因稱邪說而被殺。康熙五十一年戴名世事件,一時連坐達三百人。進入雍正年間,又有呂留良、曾靜、張熙等大逆事件及其他。最後有禁書目錄《清代禁毀書目》《清代禁書知見錄》等列出官禁之書約一千五百種(同前)。

這些基於殘酷歷史事實之客觀表述,在我們的文學史中絕無僅有,不知為何?莫非清代文字獄之淫威,迄今未散?

基於此,作者剖析康熙這個人:

但一般來說,康熙帝是作為古來少見的英明君主而知名的。他在尊重漢民族及其文化的同時,又很巧妙地運籌如何剔除被支配民族的脊骨。他一方面以減稅、科舉考試來收攬人心,另一方面又為壓制民族主義傾向而強行剃髮,訴之於文字獄、禁書令等壓制言論的手段。總之,由於明顯地軟硬兩手分而使用,康熙帝便能圖明君之名了(同前)。

「剔除被支配民族的脊骨」,「軟硬兩手分而使用」,如此君王,可真夠「英明」的了!

作者感嘆,「在這樣一個專制君主之下,作為臣子如其言論、行動不是極其謹慎的話便難以生存下去」。而戴名世恰恰做不到小心謹慎,「仆古文多憤時嫉俗之作,不敢示世人,恐以言語獲罪」(戴名世《與劉大山書》),所以在六十一歲時被殺。佐藤一郎懷著複雜的心情寫道,「但是當他被容於世之時,已是不可能翻身而成為今天我們所見的戴名世了」。

在無比同情因言獲罪的戴名世時,他對揭發戴名世的左都御史武進趙申喬則毫不客氣,「這個清官雖知守法,但遺憾的是缺乏民族意識,還有性格上的差異,於是名世之言行便一一成了問題」。不僅此也,1993年作者訪問桐城,專門去拜謁戴名世之墓,「1993年偕佐藤先生同訪桐城,謁戴名世之墓,又徘徊於姚鼐手植大樹之下,憑弔前賢,感念深矣」(顧易生《中譯本序》)。

文章是時代之產物,所以影響時代之大事件就不能不提。可遺憾的是,我們的文學史編寫者,就真的能視而不見,可嘆也哉,可悲也哉。

因了先生的紹介,我就找戴名世的文章來讀。《清朝文字獄檔》遍尋不見,不知躲藏到哪裡去了。手頭所有的姚鼐編《古文辭類纂》、王文濡編《續古文觀止》中沒有戴的文字,當代人編就的《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中華活頁文選》中同樣付之闕如。所幸貝遠辰、葉幼明選注的《歷代遊記選》(湖南人民出版社)中有先生的《乙亥北行日記》(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於是如饑似渴般去讀。

作者寫從南京到北京二十幾天的旅途見聞,內容可謂豐富,既有江北農家情形,

「偶舍騎步行,過一農家,其丈夫方擔糞灌園,而婦人汲井且浣衣;間有豆棚瓜架,又有樹數株鬱郁然,兒女啼笑,雞鳴犬吠,余顧而慕之,以為此家之中,有萬物得所之意,自恨不如遠甚也」。

又有到達山東東阿後所見之惡俗,

「是日大雨,逆旅聞隔牆群飲拇戰,未幾喧且斗。余出觀之,見兩人皆大醉,相毆於淖中,泥塗滿面不可識。兩家之妻,各出為其夫,互相詈,至晚乃散」。還有達到京師時於盧溝橋遇見守衛者「橫索金錢」,「是日大雨,而余襥被書笈,為邏者所開視,盡濕,塗泥被體」。

雖形式為遊記,卻分明是幅當時社會之寫真!

又在陳左高先生著《歷代日記叢談》中找到先生日記四種,除了上面的外,尚有《庚辰浙江日記》(康熙三十九年1700)《辛巳浙行日記》(康熙四十年1701)《丙戌南還日記》(康熙四十五年1706)。雖曰均為日記選段,但也聊勝於無也。他在康熙三十九年五月十八日這樣寫道:

由虎踞關出太平門,是日天氣頗暑,而道旁多樹蔭,余時時下肩輿,憩於樹下。私自念年近五旬,而無數畝之田,可以托其身。終歲傭書客游,閉門著書之想,將恐不得,遂為之慨然泣下(《庚辰浙江日記》)。

此時距他被殺還有十三年。而他的理想,不過是有數畝之農田可以謀生,然後「終歲傭書客游,閉門著書」而已。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理想,在所謂的英明君主康熙的統治下亦不可得。不知那些撰雄文、拍電視歌頌康熙者作何感想呢?於是戴名世就不得不去日本尋找他的知音了。

二O一六年八月十五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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