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故事
1.噩夢
2006年10月的一天我做了一個很難受但自覺很有預示意義的夢。醒來家人平安。不過第二天就接到了爸爸的電話，告訴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家的舅舅前一天清晨因車禍住院，正在重症監護室等待開顱手術。
再次見到舅舅，他還是我記憶中的樣子，十分疼愛我的眼神與話語。只是劣質的衣衫遮掩不住一個落魄的混跡於社會底層的中年男人的頹唐之像。
多年前的舅舅是風光的，家世不錯再加上人很聰明會來事兒，事業也不錯。只是，貪玩。反正那個年代為數不多的好玩的他樣樣也不落。如果那時有遊戲的話，那他可能就會是那種我無法理解的心悅3會員。
一般紈絝子弟身邊總有幾個可以帶你走上邪路的朋友。恰好，舅舅身邊也有。一開始那幫人可能只是覺得他人傻錢多騙點錢花花，可後來他自己就陷入了賭徒的無限死循環而無法自拔直到他身邊的一切都慢慢破碎。終於，他決定痛改前非，金盆洗手。辭掉了令人艷羨的工作離開自己的家鄉隻身去了北京，離開了那個整天有人喊他去打牌的地方從頭開始。
據說，一開始還是不錯的，做點什麼生意有聲有色。也還回過2次家。後來據說因為日漸躲起來的人際關係又讓他開始重操舊業，沉溺於賭博無法自拔。自此，好多年我沒再見過他，直到那次車禍後媽媽兄妹幾人把術後的他接回了家。
我一直覺得那場車禍是有預謀的。
當天夜裡他手氣極佳，贏了不少錢據說。一摞摞現鈔揣在懷裡跟幾個牌友去吃早飯然後準備回家。清晨天剛蒙蒙亮的北京郊區的某條路上黑燈瞎火，他一頭栽在地上，身上的錢一分也沒有了。
2.被挾持的哥哥
「我叔今天來問我借錢了。」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問你借錢？你他么還是個學生，你哪裡有錢？」然後才想到正值過年，哪個孩子身上還沒個幾百幾千的壓歲錢。
「我爸到處給他借錢，現在借貸公司都找到家裡來了。」
我被驚得快說不出話了。「你叔吸毒么？造那麼多錢？」
「聽說可能是賭博。」
「賭博？！你爸還到處借錢給他？腦子瓦特了吧！」
「我爸說他們父親死的早，他長兄為父，無論如何不能不管他這個弟弟。」
我一口血噴出來。
「而且，他總會跟我爸說，哥你真厲害，啥事都能抗。哥你對我這麼好，我這條命都是你的，啥時候要我啥時候給。然後我爸可感動就更賣力的幫他。」
我……
「你爸不知道他賭博嗎？他不知道這是個無底洞嗎？「
「我現在心情糟透了，覺得特別無能為力，很難受。「
「你唯一能做的只有讓你爸改變想法，盡量把你們的生活拉上正軌。除此之外你還能做什麼呢？「
「我想過如果我叔死了或許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了。或者我能賺很多很多錢帶著我媽媽遠走高飛。可是這樣對我爸好殘忍，畢竟他只是愚善而已，他並沒有做錯什麼。「
我嘆氣。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太難了，尤其是希望改變一個各方面存在感都較弱的人，希望他放棄自己努力營造出的為數不多的極為重要的那份存在感。
3.救急不救窮
爸爸常說，你沒有兄弟姐妹所以你無法體會手足情深。做兄弟的能盡自己所能給予兄弟姐妹一些好處或幫助是種本能。我想我理解那種情誼，只是無法做到無底線無原則的提供。
朋友圈看到一個故事，是否屬實無從得知。朋友圈內容如下：
我認識十多年的好朋友被查出肝癌晚期，他只是普通的工薪階層。卻堅持資助幾個家庭貧困的學生。我跟他說，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我繼續幫你資助這幾個孩子。但是由於朋友手術住院又化療，資助中斷了近四個月。我昨天剛剛在網上修改了捐助人姓名和聯繫方式。今天下午接到一位來自xxxxx（我真的不想寫出地名，不想造成不必要負面影響）中學學生家長的來電。我簡單說了一下朋友的情況及我現在接手的事。沒等我說完，對方劈頭蓋臉的問我：「你不要和我講什麼，我聽不懂，你答應捐助我孩子上完大學，現在什麼情況我不想知道，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收到錢了！你們到底還給不給？我們是要靠你們走出大山的，你懂不？「我說了句」你們還是老老實實在大山裡呆著吧，就別想著走出來了，就這樣吧，再見！「心寒！
此人後來不斷給我朋友打電話，我已告訴他捐助的事已由我接手，他就反覆問我什麼時候匯款。說我們是騙子！我朋友捐助他超過9年，到頭來卻因為住院中斷了幾個月的捐助而被說是騙子？
一個陌生人習慣了接受時，一切在他眼中都成了理所當然。真有一天不給，在他心裡是你欠他的，而不是你理所當然的權利。更何況是親戚，我窮我有理，你有你就得給我分，不分是你昧良心。
這樣的混賬邏輯一半是來自某種混賬的觀念，一半是當事人一個作另一個慣出來的。
救急不救窮，是對他人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
4.我心硬如鐵但誰說我不會難過
舅舅在被媽媽他們接回來後並沒有能夠過上正常的生活。兄妹幾個給他開個小店，沒多久就不了了之。他依舊混跡於各個牌場，沒有錢就小賭怡情，但就是日日不離桌。
沒錢的時候就找媽媽姊妹們要點，媽媽他們也不多給，總要讓他有錢吃飯的。後來我聽說，他把幾乎所有舊相識都找了一遍，大家看著昔日情分都給過他也並沒有要他還。我心裡真是難過，一個好好的人就成了這樣。我總是記得小時候他很疼我，也知道他年輕時有多體面。
舅舅其實找我要過兩次錢，我都沒有給。不是沒有，是害怕會一發不可收拾。我每次都低低的說：我沒錢。他就不再提錢的事，其實我很怕他會繼續問，因為他知道我那時手上做著項目不可能沒有錢。但是他從來不再多問我一句，還是把我當是小時候的樣子，沒讓我難堪。我心裡真難受。
有天傍晚他去了家裡只有我在家，他大概想找媽媽要錢。我問他要不要吃飯我可以給他做。他突然眼睛都亮起來了問我說：你會不會做雞蛋麵糊嘟？我好多年沒吃過了，突然很想吃。我做好，他吃了一口說：真好吃，只有以前在家時候才吃，好多年沒吃過了。
我眼淚差一點就出來了。我說，你什麼時候想吃了就來我給你做。但是仔細回想好像後來再沒做過。
現在想起，我都還記得他下葬的那個清晨的雲霞，彷彿還能聞到那片空氣里的味道。那天我發了一個令很多人困惑的說說——在鳥鳴花綻的季節里去往新生。臻願你一路走好。此生的一個泥潭便困住了你，自此才真得超脫。我不知道有無來世，若有，願你勇敢。
5.將進酒
真真的好詞。句句皆經典。
爸爸應酬太多我讓他少喝酒時他就會逗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我喜歡花錢，爸爸說要悠著點，我就逗他：千金散去還復來。愁什麼？
今日我最喜歡的是，鐘鼓饌玉不足貴，只願長醉不復醒。
「鐘鼓饌玉不足貴」是洒脫的境界，但若你有妻兒父母家人那麼千萬不要有「主人何須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的意氣。
我這麼好看說什麼都對！
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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