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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寫《白鹿原》,應該說,使的就是這個「豪狠」勁

1986年,陳忠實44歲。這一年,陳忠實很清晰地聽到了生命的警鐘。

這種生命的警鐘並不僅僅是在這一年敲響。早在1981年,在他臨近40歲的時候,他感覺生命已到中年,就已經有了一種強烈的緊迫感,考慮著要在文學上尋求一種更大的突破,只有如此,才能不辜負自己。

44歲這一年,生命的警鐘再次敲響,而且是那樣強烈。44歲,是生命的正午。生命已過不惑,迫近知天命之年。陳忠實遙望50歲這個年齡大關,內心忽然充滿了恐懼。他想:自己從15歲上初中二年級開始迷戀文學至今,雖然也出過幾本書,獲過幾次獎,但倘若只是如以前那樣,寫寫發發一些中短篇小說,看似紅火,但沒有一部硬氣的能讓自己滿意也讓文壇肯定的大作品,那麼,到死的時候,肯定連一本可以墊棺材做「枕頭」的書也沒有!而且,到了50歲以後,日子將很不好過。這種「不好過」,乃心理壓力,乃一個作家特別是專業作家承受的心理和責任的壓力——沒有一部硬氣的作品,不要說對世人交代,關鍵是,如何對自己交代?陳忠實此時的心境,倒確實有一些「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的況味。

也是在1986年,37歲的路遙在夏天完成了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的創作,11月,廣州的《花城》雜誌在第6期刊載了這部長篇小說,12月,北京的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出版了該書的單行本。陳忠實與路遙同在作協大院工作,都是專業作家,路遙的創作情況如果說對陳忠實一點觸動都沒有,似乎不大可能。但已經44歲的陳忠實,對於文學創作,有自己的體會和見解。他認為,創作是作家的生命體驗和藝術體驗的展示,別的作家的創作,寫的是別的作家的生命體驗和藝術體驗,羨慕也好,嫉妒也好,對自己的創作都毫無用處,關鍵是,要尋找屬於自己的句子。對自己來說,也不能視文友們的輝煌成果而感覺壓力在頂,心理要平衡,心態要放鬆。

1985年8月20日至30日,中國作協陝西分會於延安、榆林召開長篇小說創作促進座談會。陳忠實和路遙、賈平凹、京夫、王寶成、李小巴、王繩武、董得理、任士增等三十多位作家和評論家與會。召開這個會議的起因,是連續兩屆茅盾文學獎評獎,陝西省都推薦不出一部可以參評的長篇小說。自新時期以來,陝西的新老作家尚無一部長篇小說出版,所以會議要促進一下。會議討論了國內長篇小說的發展狀況,深入分析了陝西長篇小說創作落後的原因,制訂出三五年內陝西長篇小說創作發展的規劃。會上,有幾位作家當場表態要寫長篇小說。會後,路遙就留在了延安,開始寫《平凡的世界》第一部。陳忠實在會上有一個幾分鐘的簡短髮言,一是明確表態,尚無寫長篇小說的絲毫準備,什麼時候寫,也沒有任何考慮;二是談了閱讀馬爾克斯長篇小說《百年孤獨》的感受,認為如果把《百年孤獨》比作一幅意蘊深厚的油畫,那麼他迄今為止所有作品頂多只算是不大高明的連環畫。

沒有想到的是,當陳忠實回到西安寫他構思已久的中篇小說《藍袍先生》的過程中,一個若有若無的長篇小說的混沌景象卻不斷地撞擊著他的心,就此萌發了創作一部長篇小說的念頭。

1985年8月底到11月間,天氣轉涼,陳忠實動筆寫《藍袍先生》。在此之前,陳忠實的小說創作基本上是緊密關注並且緊跟當下的現實生活,有幾篇小說涉及解放前,如《康家小院》《梆子老太》等,基本上都是作為一種故事背景簡單提及,重在描寫現實生活,而這一部中篇小說寫的是一個有一定歷史內涵的「歷史人物」。藍袍先生徐慎行的性格和命運從解放前延伸到解放後,在描寫這個人物的性格和心理、展現其命運的時候,特別是發掘這個特意把「耕讀傳家」的「耕讀」二字調換成「讀耕」的亦讀亦耕的人家的時候,這個懸掛「讀耕傳家」匾額的門樓里幽深的宅院以及這個宅院所能折射出的一些民族文化心理的隱秘,那歷史深處某些重要而神秘的春光乍泄,讓陳忠實久久凝目並且沉思。彷彿一個急著趕路的人,陳忠實的眼光一直盯著前面和腳下,未曾歇腳,未曾回首來時的路,偶爾一回顧,倒讓他暗暗大吃一驚。身後的風景居然還有那麼多迷人之處,而且,身後的更遠處,迷茫的歷史煙雲飄忽不定,腳下的路正從那裡遙遙伸展而來。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彷彿黑暗的夜空突然燃起了一束明亮的火花,陳忠實心裡一亮,那蒼蒼橫翠微之中有著創作的巨大寶藏。這裡曾經是自己所忽略的。但是,理不清來路,就不知道去路,由此引發了他對民族命運這一個大命題的思考。陳忠實決定用五六年的時間繼續這一思考。

1987年8月,陳忠實到長安縣查閱長安縣誌和有關黨史、文史資料。有一天晚上,他與筆名叫李下叔的《長安報》編輯記者李東濟在旅館,一邊喝酒吃桃一邊閑聊。兩人說得投機,陳忠實第一次向外人透露了他創作《白鹿原》的信息。說到後來,陳忠實談起自己艱難而又屢屢受挫的創作歷程,嘆說自己已經是45歲的人了,說一聲死還不是一死了之,最愧的是愛了一輩子文學寫了十幾年小說,死了還沒有一塊可以墊頭的東西呢。關中民俗,亡者入殮,頭下要有枕頭,身旁還要裝其他物什,這些東西,有時是由死者生前準備或安排妥當的。陳忠實說:「東濟,你知道啥叫老哥一直丟心不下?就是那墊頭的東西!但願——但願哇但願,但願我能給自己弄成個墊得住頭的磚頭或枕頭喲!」(李下叔:《撿幾片歲月的葉子——我所知道的〈白鹿原〉寫作過程》,《當代》1998年第4期)也就是說,弄不下個像樣的能給自己交代的作品,陳忠實大有死不瞑目的恐懼。

李下叔用「豪狠」來概括陳忠實的氣性,陳忠實覺得「豪狠」這個詞很得勁,也很對他的心思。他寫《白鹿原》,應該說,使的就是這個「豪狠」勁。

摘自邢小利新版《陳忠實畫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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