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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現在可考的歷史看,西蔣村的陳忠實家是一個世代農耕之家

1942年8月3日,陳忠實出生於灞河南岸、白鹿原北坡下的西蔣村。這一天是農曆的六月二十二日,在五行中屬火。陳忠實後來說,他的生命中缺水,不知與這個火命有無關係。他母親說,陳忠實落地的時辰是三伏天的午時。落地後不過半個時辰全身就起了痱子,從頭頂到每一根腳趾頭,都覆蓋著一層密密麻麻的熱痱子。只有兩片嘴唇例外,但卻爆起包穀粒大的燎泡。整整一個夏天裡,他身上的熱痱子一茬兒尚未完全乾殼,新的一茬兒又迫不及待地冒了出來,褪掉的干皮每天都可以撕下小半碗。2006年9月23日陳忠實在其散文《回家折棗》中說,曾有一個鄉村「半迷兒」的卦人給他算過命,說他是「木」命,而他自小受喜歡栽樹的父親的影響,也喜歡栽樹,也許就是應了「木」命之說。這一年的屬相是馬。

西蔣村如今隸屬於陝西省西安市灞橋區席王街道辦(新中國成立後先後隸屬於毛西鄉、毛西公社、霸陵鄉),是一個很小的村子。村以蔣名,如今卻沒有一戶姓蔣的人。陳忠實介紹說,西蔣村、東蔣村和位於白鹿原半坡上的史家坡這三個自然村,相距很近。據作為內部資料印行的1989年版《陝西省西安市灞橋區地名志》介紹,成寧、長安兩縣續志載,東西蔣村原來是一個村,1936年,蔣村分為東西二村。居東者名東蔣村,居西者名西蔣村。西蔣村當時有58戶人家,263人,耕地403畝(26.87公頃)。

據陳忠實的哥哥陳忠德介紹,陳姓祖先應該是在清朝嘉慶年間或嘉慶前從別處遷移而來。何處遷來,難以查考。陳忠德回憶說,當年西蔣村的東邊和西邊各有兩個小廟,「文革」中「破四舊」時被拆毀,廟裡供奉的佛像也未能倖免。拆廟毀佛時他在現場看熱鬧,看到一尊泥胎佛像身子中間是一根木棍,木棍外邊綁著稻草,稻草上面再糊泥,這樣泥塑的佛像結實。他說他記得很清楚,棍子上還綁著一本老皇曆,他當時把那本老皇曆還拿回家了,翻看時記得其中有一頁畫有紅色標記,他認為那個紅色標記應該就是建廟的吉日。可惜這本皇曆後來不知去向。他還記得,佛像胸前有護心鏡,護心鏡是一個嘉慶元寶。由此判斷,村中建廟之年當在嘉慶年間。村子建廟,應該是村子初成規模之時。據祖傳的說法,西蔣村陳氏家族的祖先遷移到這個村子後,曾給後代起名字排輩分,一共起了十個字,現在這十個字已經用完。陳忠德說他們現在只能記得後六個字的輩分,依次是國、嘉、步、廣、忠、永。「永」字輩的都是解放後出生的。十個名字就是十輩,一輩的歲數差距按大致二十年算,十輩人也就是二百年的樣子。算起來,從清朝嘉慶年間至今,也就是二百年多一點,時間大致能對上。因此推斷,陳氏家族居於此地或者說西蔣村的歷史大致也就是二百年。

從現在可考的歷史看,蔣村的陳家是一個世代農耕之家。除了「耕」之外,陳家還重視另外一個「家之脈」,這就是「讀」。「耕讀傳家」,這是中國人也是鄉村文化最基本的價值信念。

陳忠實的曾祖父陳嘉謨,曾是私塾先生。其人個子很高,腰桿兒總是挺得又端又直。他從村子裡走過去,那些在街巷裡在門樓下袒胸露懷給孩子餵奶的女人,全都嚇得跑回自家,或就近躲進村人的院門裡頭去了。

陳忠實的祖父陳步盈,也做過私塾先生。陳步盈這一輩有兄弟三人,分屬兩支,是堂兄弟。陳步盈為一支,單傳;到陳忠實的父親陳廣祿,仍是一個,單傳。另一支「步」字輩的是兩個親兄弟,他們是陳忠實的祖父輩。其中老大去世早,陳忠實沒有見過面,老大有兩個兒子,「廣,,字輩,是陳忠實的叔父。老二在分家時住於陳家祖屋的上房和門房之間的西邊的廈屋,陳忠實這一茬孫子稱其為廈屋爺。廈屋爺有兩個兒子,據說都屬於不安分守己種莊稼過日子的人,跟著一個外來人走了,後來一前一後各回來過一次又走了,此後再無消息,於是就把老大的小兒子過繼給了廈屋爺。這個小兒子是個孝子,他把廈屋爺從廈屋搬到了上房的西屋。陳忠實稍長,有了一些辨識能力的時候,他看到的廈屋爺已經出進於上房的西屋了。陳忠實對爺爺輩的人唯一見過面還有印象的,就是這個廈屋爺。但是這個廈屋爺也在陳忠實八九歲時就去世了。這個廈屋爺與孫子輩關係不太親密,陳忠實對他的印象模糊而陌生,後來留下來的唯一的印象,是他手裡總捏著一根超長的旱煙桿兒,抽煙時需要伸直一隻胳膊,才能把燃燒的火紙夠到裝滿煙末子的旱煙鍋上。直到快四十年後,陳忠實在創作《白鹿原》的過程中,他要寫差不多就是祖父那一輩人物的性格和命運的時候,鬼使神差似的,他恍惚中忽然聽到了廈屋爺在夜深時的呻喚聲,那一聲重一聲輕的沉沉的呻喚聲,在剎那間忽然喚醒了他沉眠己久的某些記憶。這當然是後話。

陳忠實祖居的老屋坐落在白鹿原北麓,坐南朝北,面向灞河和驪山南麓。陳氏家族應該在陳忠實曾祖父陳嘉謨那一代就確定了分家的格局,陳忠實的祖父陳步盈和父親陳廣祿在同輩兄弟中居長,東為上,陳廣祿便繼承了上房的東屋和中院東邊的廈屋。在上房的東屋和西屋之間是一間明室,作為兩家共有的通道,而東屋和西屋是窗戶對著窗戶門對著門,其間的距離不過三大步四小步。陳忠實家的兩間廈屋用土坯隔開,南邊的做廚房,北邊的做牛圈。陳忠實一家人住在上房的東屋。這是陳忠實出生後至成年相當長一段時期內的家庭院落格局。

陳忠實出生的時候,他的祖父陳步盈已經過世。在《家之脈》中,陳忠實回憶過他祖父留下的遺物,那是當過先生的爺爺用毛筆抄寫的一堆書。祖父的遺物實際上也是一份遺產,遺產中最為珍貴的,應該是它包含著一些中國人根深蒂固的文化信念,這也就是他父親所說的,「當先生先得寫好字,字是人的門臉」;也包含了一些源遠流長的文化信息,這需要陳忠實在後來的日子裡長久地去體悟。

陳忠實的父親陳廣祿生於1906年,是一個地道的農民。但他會打算盤,也能提起毛筆寫字,還能讀小說、劇本乃至《明史》這樣的書,這在當時的農村,算是有些文化的人。陳忠實記述說「父親是一位地道的農民,比村子裡的農民多了會寫字會打算盤的本事,在下雨天不能下地勞作的空閑里,躺在祖屋的炕上讀古典小說和秦腔戲本。他注重孩子念書學文化,他賣糧賣樹賣柴,供給我和哥哥讀中學,至今依然在家鄉傳為佳話。」(陳忠實:《家之脈(代序)》,收錄於散文集《家之脈》,廣州出版社,2000年版,第3頁)陳忠實從對父親的評價說到了家族之脈。他說,從做私塾先生的祖父到他的孫兒這五代人中,他的父親是最艱難的一一既沒有了祖父那樣的做私塾先生的地位和經濟條件,且作為一個新中國的農民,土地和牲畜交公,也無法從中獲取可能有的勞動成果,可以說一無所有——但還是心強氣盛,拚死也要供著兩個兒子讀書。父親陳廣祿耐勞、勤儉,性格耿直,這些同左鄰右舍的村人並無多大差別,但是父親堅定不移的文化信念卻是陳家最可稱道的東西。陳家雖然說不上是書香門第,但對文化的敬重,對子女教育的重視,耕而且讀,這才是陳家幾代人傳承不斷的脈。

陳忠實的母親賀小霞,生於1915年8月20日,是白鹿原上的狄寨鎮伍坊村人。

陳忠實上有一姐陳希文,一哥陳忠德,下有一妹陳新芳,他排行第三。

陳忠實後來在他的散文中幾次提到神漢給他們家看風水禳災的事,可以見出陳家當年的一些家庭境況。《火晶柿子》中說,20世紀50年代,他讀小學時,由於家裡幾年來災禍連連,一個小妹夭折,一個小弟長到四五歲也夭折,又死了一頭牛,父親陳廣祿就請了一位神漢到家裡檢查風水,神漢從前院審視到後院,讓把後屋和廈房過道間的一棵火晶柿子樹砍掉。他父親讀過古代演義類小說,不用神漢解釋,便悟出其中玄機,「柿,,諧音「事」,就去掉了柿樹。

父親陳廣祿由於是地道的農民,他當年對陳忠實的要求很實際。「要我念點書,識得字兒,算得數兒不叫人哄了就行了,他勸我做個農民,回鄉務莊稼,他覺得由我來繼續以農為本的家業是最合適的。開始我聽信父親的話,後來就覺得可笑了,讓我挖一輩子土糞而只求一碗飽飯,我的一生的年華就算虛度了。」(陳忠實:《忠誠的朋友>,收錄於散文集《生命之雨》,陝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110頁)

陳忠實不願意過那種「只求溫飽而無理想追求的豬一樣的生活」,不願意虛度年華做一個碌碌無為的人,但他的一生應該如何度過,西蔣村還不能告訴他。

本文摘自邢小利《陳忠實畫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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