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玩笑，或者人心逃不開的被戲虐

Corrado Giaquinto (1903-1765): Satan before the Lord, around 1750, Musei Vaticani, Vatican

這一首詩，是那擰住空茫，讓人追問永恆意義的詩。人各有各的活法，除了我們在意，並且能夠參與其生命的人，大多數人和我們沒有直接的關係，只有抽象的和共同生存的關係。世俗生活和生命，既是我們的根本和實在，也是荒誕和虛無的劇場。能夠探問抽象的、共同的、超越俗世生命層面的人，能夠彼此分享另一個層次上對生命的領悟。沒有這一層次，我懷疑，不可能成為詩人、藝術家和思想者（哲學家只是思想者中一種）。

詩人的各種選本，常有有各種不盡人意之選。我讀這首詩到第三節，凝然而驚。什麼是令人讚歎的好詩句？我相信往往是那種鬼斧神工般寫出的詩句。一定是在一種神的力量的參與下，詩人擇出自由而無意志漂浮在世界中的詞語，把它們安排到一個豁然明亮，如破曉新聲、如洪鐘震蕩的詞語相成的詩句的組合中。這樣如同神受的詞語組合中，每一個詞，都在另一個相聯繫的詞中獲得生命，彼此灼灼相輝映。第三節最後兩行，就是這樣的詩句

Should the glee glaze

In death"s stiff stare

若是我挑狄金森的選本，這首必選。我想，文德勒評析狄金森的詩，不應該錯過這一首。一查，果然有。文德勒通過對這首詩不尋常的開頭一行，奇特的音步安排，隱藏的韻律，指出這首質問上帝存在意圖的詩，「誠實地」戲虐了上帝對待守候他的人類的撒旦一面。「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首詩中，詩人假設，確信上帝的存在，上帝的喜樂仍然可以被凡人期待。但是信仰和守候，不過是上帝與凡人的遊戲；而對那赤誠守候的人來說，這遊戲的戲虐，太過殘忍。誰，要在死亡中看見歡樂？倘若我們拋開上帝的隱喻，用更尋常的指示來代表，希望—信念—美好，一切值得期盼守候的，倘若只在死亡、破滅的眼中才顯現，又有什麼意義？可是誰又能否認這種期盼和守候？人的命運，總在這被戲虐中。

我知道他存在

在某處，在沉默中。

從我們粗俗的眼前

他藏起了他罕見的生命。

『這片刻間的遊戲，

這愚蠢的埋伏，

只是為了讓喜樂

自己贏得驚訝！

可倘若這遊戲

證實刺穿了最誠摯的心，

倘若死亡僵硬的凝視中

是歡喜在呆視，

難道那樂子

不是太過奢侈？

難道那玩笑

不是走得太遠？

I know that he exists

Somewhere, in silence.

He has hid his rare life

From our gross eyes.

"T is an instant"s play,

"T is a fond ambush,

Just to make bliss

Earn her own surprise!

But should the play

Prove piercing earnest,

Should the glee glaze

In death"s stiff stare,

Would not the fun

Look too expensive?

Would not the jest

Have crawled too far?

註：這個英文版本最早是1933年版，根據早期謄抄本編輯。傑弗遜本要在1951年才面世，富蘭克林版本更晚。謄抄本的缺點很明顯，標點、斷句、大寫字母很多關鍵元素被忽略或者篡改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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