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玉鐲
滿倉穿著開檔褲那會兒，爹就從東北帶回了後娘，當時村裡人都說爹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撿回了一 朵花。
滿倉依稀記得，起初爹在家裡 老是柔柔地喚後娘為玉鐲。
後娘不開心時，就取出那對兒用青綢兒包裹著的玉手鐲看，爹見了就不大高興。
爹後來就乾脆不喚後娘的名兒了 ，只稱屋裡的，後娘從此就極少當著爹的面看那對兒玉鐲。
滿倉娶媳婦那年，爹就撒手人寰了 ，沒給後娘留下一兒半女。
爹臨終前盯囑滿倉說：「你後娘命苦，雖說不是你親娘，但咋說也跟了我這些年。往後，你們兩口子可別屈著她。 」
滿倉還知道了爹是在東北山區給一個禿頭又少了一隻耳朵的皮貨商幫工時認識後娘的，那時的後娘是皮貨商的相好，聽說她的命曾經是皮貨商給救下的。
可是皮貨商有家有室。
都是有情有義的人。
後來，皮貨商犯了案，將在鐵窗中度過漫長的十八年，爹就依照他的託付， 趕著他留下的那掛馬車，拉著後娘回了老家。
滿倉爹過世第二年的三九天， 村裡來了個身穿羊皮大衣、頭戴羊皮帽子並操著一口東北話的古董商。
滿倉悄悄地把古董商領進了家，說服 後娘取出那對兒玉鐲讓他看。
古董商捧著玉鐲對照一本舊得快要掉渣兒的古書鑒別了好一會兒，就給了個在當時差點嚇死人的價錢。
後娘最終也沒賣掉那對兒玉鐲，滿倉兩口子就挺生氣，因為那會兒家裡的日子不大好過。
後娘說：「當下要是賣掉，往後興許會後悔的，備不住往後更值錢。再說，當初我大老遠的跟你爹來這兒，就帶來這麼點念想兒，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賣。反正我老家早就沒啥親人了，東西遲早還是你們的。」
後娘還告誡滿倉兩口子：「這件事最好別讓外人知道，弄不好會招來災禍。」
打那以後，滿倉兩口子對後娘就挺孝順。
以後，每年的三九天，那古董商都要穿著羊皮大衣、戴著羊皮帽子悄悄地來買那對兒玉鐲，所給的價錢在當時都差點嚇死人。
許多年後，一個特別熱的夏天，後娘突然卧病不起，彌留之際，老眼閃著混沌的淚光對滿倉兩口子說：「你們像親生兒女一樣伺候了我，下輩子我會報答的。眼下，咱家的日子也好過了，有件事不能再瞞你們了——那對兒玉鐲，其實不值幾個錢，我死後，你們就白送給那古董商吧！ 難得他年年都來一趟。」
滿倉發喪完後娘，就迫不及待地揣著那對兒玉鐲去城裡找行家鑒定，結果都說那不過是一對兒再普通不過的玉鐲，真的值不了多少錢。
這年的三九天，那位古董商依舊身穿羊皮大衣、頭戴羊皮帽子來到滿倉家，見家裡只有滿倉兩口子，就奇怪地問：「玉鐲呢？」
滿倉媳婦忙從柜子里取出那對兒玉錫：「在這兒。」
「我問的是人!」
滿倉猛然想起了後娘剛來那會兒 爹對她的稱呼，就無奈地答道：「夏天就沒了。老太太臨終前叫我把玉鐲送給你，說是並不值錢。"
古董商無聲地哭了。
古董商讓滿倉兩口子幫著在老太太的墳前刨了個坑，他自己慢慢地把那對玉鐲埋下，然後從懷裡掏出兩疊百元鈔票塞給滿倉兩口子，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滿倉兩口子獃獃地望著古董商離去的背影，見他曾抓下頭上的羊皮帽子又戴上。
滿倉媳婦說：「那顆禿頭上好像少了一隻耳朵！」
滿倉說：「好像是。」
——ＥＮＤ——
作者：王志民
TAG:得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