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歡樂，有人在哭泣

大年初三，沒敢怠慢，一大早趕緊打開電腦，把孩子的名字登記、上報。

頭天晚上10點，收到朋友微信，「又一個陪護的孩子走了，今晚，也是絕症。請幫忙。」

這是我的一份小小的愛心工作。這也是12月以來我登記上報的四名亡者中，第三名孩子。

每一個日子，每一張面孔，都深深刻在我腦海里。

12月16日，北京無比寒冷。距離新年還有10來天，凌晨時分，一歲半的肝癌患兒軍軍終於告別苦難，離開了這個世界。他甚至還不會說話。疼痛時只能注射嗎啡，他總是咬著牙默默承受，頭上冒著細密的汗珠。

姥姥發來了軍軍最後一張照片。厚厚藍色羽絨服、黃色帽子里只有一張小臉，瘦削、蒼白，但很平靜安詳，甚至露出了些許笑容。

1月，已經冰天雪地。媽媽不知道果果是什麼時候走的，因為發現的時候，五個月的果果在媽媽肚子里已經停止了胎動和呼吸。1月17日，新年越來越近，上午10點，醫生給媽媽打了催產針，果果「出生」了，只有手掌大小，產房裡沒有啼哭，沒有歡樂，沒有祝賀，始終靜靜的。

淚流滿面的媽媽掙扎著看了兒子最後一眼。果果被紗布裹起來，帶走了。

2月1日，年關就在眼前。初中同學群里突然一個爆炸消息，「咱班的李xx同學走了！夜裡12點多，猝死，沒有任何徵兆。」

這是一幫70後初中同學中第一個離開的。音容笑貌宛若眼前。運動服，長馬尾，成績和表現一般。因為先天疾病，下頜有些變形。20多年中，她與母親相依為命，住在簡陋的房子里。生活平淡，沒有工作。未婚。

群里有同學發了一張她的近照。光線很暗，她在笑著，穿了圍裙，端著盆子，皺紋很多，頭髮花白。同學們很快湊了一萬多元送去，一部分做喪葬費，一部分留給她80多歲的撿垃圾為生的老母。

喪事是年輕的侄女處理的，很快。一個上午，已經火化完。

在老家，過年上墳是習俗。陵園、墳地里，處處人頭攢動，滿眼鮮花、鞭炮、紙錢。

大年初七，春節未過，我在寫一篇有點沉重的東西。說真的，我從來不認為談論「死亡」、感受「死亡」是一件極其「晦氣」和「不吉利」之事。恰恰相反，它是我們一生中最重大的、最神秘的、最痛苦的事情。

這個假期，我在陪伴家人歡樂，盡我所能為他們製造快樂，但同時，我的心是苦澀的、傷痛的，我親眼目睹了更多「越來越近的死亡」，我的親人、尊長，70歲、80歲、90歲，在醫院，在輪椅，在敬老院，我強烈感受著他們的病痛、絕望、孤獨、恐懼、悲傷……

就算在最喜慶的團圓時刻，悲傷也總是猝不及防。死亡永遠在陪伴我們，侵襲我們，等待我們，每一個人，無可逃脫。歡樂總是太短暫、太脆弱，悲傷與死亡才是人生的真相。

軍軍、果果、老同學，以及悲傷孤獨的老人，在那一天，不要「哀嚎」，不要「厚葬」，不要「紙錢」，全無用處。來世，一定要去最光明、最溫暖、最快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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