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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真的存在「過目不忘」的超能力嗎?有一類人能記起「所有」生活細節 精準度堪比錄像

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記憶就像一本逐漸褪色的影集,充滿錯亂顛倒的生活片段。儘管我們想緊緊地抓住過去,但即使是最痛苦的時刻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然而有少數人卻不同,他們能夠記住生活中的所有細節,記憶就像錄像帶那樣精準,隨時都能夠「復播」。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就像是超能力,幾乎比得上「過目不忘」。然而對於這些人來說,這種超強的記憶力帶來便利的同時,也會讓他們感到痛苦不堪。

麗貝卡·夏洛克(Rebecca Sharrock)回憶道:「在我有1個星期大的時候,我記得自己裹著粉紅色的棉毯。出於某種原因,當媽媽抱著我的時候,我就會感受到。我本能地知道,她是我最喜歡的人。」鑒於大多數人最早期的記憶都是從四歲左右才開始的,所以夏洛克的回憶很容易被誤認為是懷舊的白日夢,而不是真實的記憶。

但是,這位來自澳大利亞布里斯班的27歲女孩與大多數人都不同,她被診斷患有一種罕見的綜合症,叫做「高度優越自傳體記憶(簡稱HSAM)」,也被稱為「超憶症」(hyperthymesia)。這種獨特的神經系統條件意味著,夏洛克可以回憶起她在任何特定日期所做過的每一件事。患上HSAM的人可以毫不費力地立即回憶起他們所做的事情,他們所穿的衣服,或者他們在任何時候的特定位置。他們能非常精確地記住公共新聞和個人事件的細節,而且精確度可與磁帶或錄像機相媲美。

在成長過程中,夏洛克以為每個人的記憶力都像她那樣。直到有一天,父母打電話給她,讓她看電視上關於HSAM的新聞。她回憶道:「那時是2011年1月23日,當這些人回憶起他們的每個記憶片段時,記者們會說:『這太棒了,令人難以置信。』我對我的父母說:『為什麼他們認為這很『神奇』,這不是很正常的嗎?」父母向夏洛克解釋說,這並不正常,他們認為她可能也有同樣的情況。

圖2:夏洛克表示:「每個月開始的時候,我都會挑選出自己在前些年那個月所經歷的最好回憶。」

在與新聞報道中提到的學者聯繫後,夏洛克在2013年接受了測試,並最終確診。HSAM在21世紀初才被發現,全世界大約只有60人患有這種怪症。為什麼有些人生來就有HSAM?研究仍在進行中,因為這個領域相對較新,世界上也只有少數人患有HSAM。但有些研究顯示,在患有HSAM的人大腦中,顳葉(有助於記憶處理的部分)更大,因為尾狀核有助於學習,但也可能在強迫症中發揮作用。

HSAM意味著,被記錄下的記憶非常生動而詳細,儘管從科學上說這很有吸引力,但對那些經歷過這種記憶的人來說,這可能是一個災難。雖然有些HSAM患者描述稱,他們的記憶是高度組織化的,但夏洛克(也患有自閉症)稱她的大腦十分「混亂」,不斷地重溫記憶給她帶來頭痛和失眠的痛苦。

圖3:夏洛克回憶說:「我對父母說:『為什麼他們把這個稱作神奇,這不是正常的嗎?』」

HSAM也有黑暗的一面,因為夏洛克的精神健康因為抑鬱和焦慮而受到影響。非凡的記憶力使她覺得自己深陷在情感時間機器里。她說:「如果我想起了自己3歲時發生的事情,我對這種情況的情感反應就像一個3歲的孩子,儘管我的思想和良知都已經像成年人一樣。」這種大腦和心臟之間的差異導致了混亂和焦慮。

儘管如此,夏洛克已經學會了嘗試用積極的記憶來抵禦消極的記憶,她說:「每個月開始的時候,我會挑選出我前些年在那個月所經歷過的最好回憶。」重溫積極的回憶會讓你更容易處理讓她失望的「入侵性記憶」。夏洛克說,她在某個特定日期記得的是:「那天我偶然發現了一些事情,因為我不研究當前事件發生的時間,我只是記得它們是我親眼看到的,或者是偶然發現的。」

雖然患有HSAM的人能記得某一天的基本新聞事件,但通常這些事情也是個人經歷或興趣的一部分,這可能有助於他們對記憶進行編碼。HSAM可能還會給我們一個前所未有的視角來了解嬰兒和孩子是如何看待這個世界的。夏洛克描述了小時候吸引她注意力的事情,以及學會走路的方式。她說:「我在自己的嬰兒床里,我只是轉過頭去看看我周圍的東西,比如在小床旁邊的風扇。我對此很著迷。直到我一歲半的時候才意識到:『為什麼我不起來,並探索它可能是什麼呢?』」

圖4:夏洛克說:「我能控制我的夢境,我很少做噩夢」

當然,這種能力的另一個方面是它也會對患者產生巨大影響。夏洛克說:「現在作為一個成年人,我可以控制我的夢境,我很少做噩夢,因為我認為如果發生可怕的事情,我可以改變夢境的順序。」但這種能力並不適合嬰兒,因為夏洛克從18個月大的時候就開始做夢,她無法區分夢境和現實。她解釋說:「這就是為什麼我會整晚哭著找媽媽的原因,我不能把它說出來。」

也許,患有HSAM的人有更大的能力去經歷清醒的夢境。現在,夏洛克參與了昆士蘭大學和加州大學歐文分校的兩個研究項目,並希望這些發現能夠幫助那些患有阿爾茨海默氏症的人。儘管她對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有清晰的記憶,但有一件事她不記得,即自己出生的場景。夏洛克說:「出生那天是我唯一不記得的生日。我沒有在子宮裡的記憶,也沒有如何從媽媽體內生出來的記憶。」

圖5:夏洛克表示:「出生那天是我唯一不記得的生日。」

儘管夏洛克的腦海里有很多重複的記錄,但她堅稱自己不會改變任何事情。她說:「由於我患有自閉症,我不喜歡任何形式的改變。我想繼續思考和感受我做事的方式,因為這正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和感覺,但我想要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這才是我所熟知的人,我想要盡量保持下去。」

無獨有偶,尼瑪·維瑟(Nima Veiseh)的情況與夏洛克相似。當你詢問他過去15年間每天都在做什麼事,他會立刻告訴你諸多細節,包括當時的天氣狀況、所穿的衣服,甚至乘坐的哪班火車上班。維瑟解釋說:「我的記憶就像充滿VHS錄像帶的圖書館,能夠清楚記得每天的親身經歷,從清醒到睡覺前都是如此。」

這種神奇的能力始於2000年12月15日,當天是維瑟朋友的16歲生日,他在生日聚會上遇見了自己的第一個女朋友。他向來都有很好的記憶力,但當天青年之愛的昂奮似乎改變了他的思想,從那以後,他開始詳細記錄自己的一生。維瑟稱:「在此之後的每天,我都能告訴你發生的一切。」

不用說,神經科學家肯定會對像夏洛克和維瑟這樣的人很感興趣,希望能理解他們大腦記錄生活的方式。有些解釋已經被證明是毫無根據的,比如可能與自閉症有關。但最近幾篇論文終於打開了一扇窗戶,讓人們開始了解這些非凡的頭腦。這項研究甚至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方法,以讓我們更清楚地重溫自己過去的記憶。

圖6:普萊斯有一本日記,科學家們可以利用它驗證普萊斯的生活細節

當時有個名叫吉爾·普萊斯(Jill Price)的年輕女性。有一天,她向神經學家和記憶研究者吉姆·麥克高(JimMcGaugh)發了電子郵件,聲稱自己能回憶起12歲以後每一天的生活細節,並詢問他能幫忙解釋自己的經歷嗎?好奇的麥克高邀請她去實驗室,並開始對她進行測試:他會隨機提出日期,讓普萊斯告訴他那天發生的世界大事,她幾乎每次都能給出正確答案。

幸運的是,在那段時間裡,普萊斯也始終保持著記日記的習慣,研究人員也能夠驗證她對個人事件的回憶。再一次,她在絕大多數時間都能給出正確答案。在這些零星的研究進行幾年之後,他們決定對普萊斯進行進一步的自發測試:說出她每次參觀實驗室的時間。很快,她就列出了相關日期。麥克高和同事們指出:「我們沒有人能夠回憶起這個清單,但將她的記憶與我們的記錄進行比較,發現她是絕對準確的。」

雜誌和紀錄片製片人對普萊斯的「全面回憶」能力進行了報道,也多虧了後來的媒體關注,幾十名其他HSAM患者(包括維瑟)開始聯繫加州大學歐文分校的團隊。在一次訪問中,維瑟的記憶被證明如此準確,以至於他甚至能糾正科學家對邁克爾·菲爾普斯(Michael Phelps)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獲得第八枚金牌的確切日期。

有趣的是,這些人的記憶高度以自我為中心:儘管他們能非常準確地記住「自傳體」的生活事件,但在回憶非個人信息時似乎並不比一般人強多少,如隨機單詞列表。不願透露全名的比爾解釋稱:「有時我不記得五分鐘前發生了什麼事,但我能記得2008年1月22日的每個細節。」

儘管他們的記憶內容非常多,但他們也容易受到我們所犯的錯誤影響。2013年,勞倫斯·帕蒂爾(Lawrence Patihis)和同事們發現,患有HSAM的人仍然遭受著「錯誤記憶」的折磨。例如,他們可以記住那些從未真實發生過的世界大事。顯然,沒有所謂的「完美」記憶,他們非凡的頭腦仍在使用我們其他人所依賴的同樣有缺陷的工具。問題是,為何會如此?

圖7:HSAM可能是一種專業知識形式,比如音樂或體育,除了他們的專業主題是自己的生活故事。

通過觀察HSAM患者的記憶隨著時間推移而進化的方式,研究人員找到部分蛛絲馬跡。加州大學歐文分校的克雷格·史塔克(Craig Stark)最近對HSAM的研究對象進行了為期一周、一個月以及一年的調查,以了解他們對事件的記憶是如何隨著時間發生變化的。例如,他認為,HSAM群體有著比常人更高的起點,他們能夠編碼更多細節,以幫助還原事件。

而在現實中,這些差異在幾個月後才會出現。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些事情已經變得模糊不清,而HSAM群體對事件的記憶仍然是新鮮的。史塔克說:「這肯定是他們大腦中儲存信息的機制與普通人不同所致。」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腦部掃描沒有揭示出任何可能解釋這種情況發生的巨大解剖學差異。史塔克表示:「他們並沒有多餘的腦葉或大腦第三個半球這樣的組織。」

的確,研究人員可以發現一些標誌性的特徵,比如前額葉(參與分析思維)和海馬狀的海馬體與頭骨側面連接,這個區域被認為是我們記憶的「印刷機」。但很有可能這是他們非凡能力所導致的結果,而不是原因。畢竟,練習任何技能,不管是音樂、體育還是語言,都能引導大腦建立更高效的神經網路。斯塔克表示:「這是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相反,關鍵答案似乎在於更普通的思維模式和習慣中。帕蒂爾最近對大約20名HSAM患者進行了調查,發現他們在兩項指標上得分特別高:幻想傾向和專註性。幻想傾向可以被認為是一種想像或做白日夢的能力,而後者則是讓你的頭腦沉浸在某種狀態中的能力,讓你完全關注感覺和經歷。參加過許多此類研究的尼古拉·唐納休(Nicole Donohue)解釋道:「我對聲音、氣味以及視覺細節都非常敏感,對於相同的事情,我肯定比普通人的感覺更強烈。」

帕蒂爾說,這種專註性幫助他們建立起回憶的堅實基礎,而幻想傾向意味著他們在接下來的幾周和幾個月里一次又一次地重溫這些記憶。每當這個初始記憶被不斷「重放」時,記憶就變得越來越牢固。在某種程度上,你可能會經歷某些大事件,就像你的婚禮當天,但不同之處在於,由於他們的其他心理傾向,HSAM的研究對象會在一生中每天都回想起這件事。

然而,並不是每個有幻想傾向的人都會患上HSAM。因此,帕蒂爾認為,肯定存在能讓他們不停回憶過去開關的東西,而不是記憶一部電影或飛機出現。帕蒂爾說:「也許他們童年的某些經歷使他們沉迷於日曆和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中。」然而,受試者自己發現,他們很難控制回憶開關。例如,維瑟知道他的HSAM最初始於與第一個女朋友見面時,但他仍然不能解釋為何會如此。

圖8:非凡的記憶會讓你很難擺脫過去的痛苦

考慮到這些發現,我們是否可以像維瑟、唐納休或者比爾那樣去思考和回憶?史塔克對這個想法很感興趣。他的同事希望推出一款應用程序,可以鼓勵在HSAM受試者身上看到的積極的、詳細的「排演」,看它是否能改善後來的回憶。已經有些證據表明,這可能是有效的。最近的一項研究發現,僅僅在你的頭腦中反覆播放一件事,在它發生1個星期後,你依然會有清晰的回憶。

在現實中,斯塔克把它與反覆鍛煉相比較。在理論上,超級記憶的想法可能很好,但實際上卻很難付諸實踐。HSAM患者肯定知道,這種能力既是祝福,也是一種詛咒。一方面,它可以讓你重溫最豐富、最完整的體驗。例如,維瑟是個非常博學的人,年輕時經常去參加國際跆拳道比賽。但在業餘時間,他會去參觀當地的藝術畫廊。也許是因為他對藝術的熱愛,這些畫現在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自傳記憶中,他也因此成了一名職業畫家,並獲得了「紐約之謎」的綽號。同樣,這種能幫助他大量吸收知識的能力,也讓他成為設計和技術領域的博士研究員。

圖9:這名患有HSAM的男子用他非凡的回憶能力,從成千上萬的畫作中吸取靈感,從而幫他成為一名藝術家

多諾休(Donohue)現在是一名歷史老師,她也同意這種能力在接受教育的時候會發揮巨大作用。她說:「我肯定記得我在學校某些日子裡學到的東西。我可以回想起老師在說什麼,或者書里寫著什麼。

然而,並不是所有HSAM患者都經歷過這些好處。普萊斯「討厭」學校,結果似乎無法訪問她學到的信息。顯然,這些信息對個人依然是至關重要的。在高清晰度下觀看過去也會讓你很難克服痛苦和遺憾。多諾休說:「要忘記尷尬時刻是很困難的。你會感受到相同的情緒,同樣的栩栩如生,你不能關掉這些記憶,無論你怎樣努力嘗試。」

維瑟也同意這種觀點,他說:「這就像身上有開放性的傷口——它們只是你身體的一部分。」這意味著他們常常需要作出特別的努力以安撫過去。例如,比爾經常會經歷痛苦的「閃回」,在這種情況下,不想要的記憶會侵入他的意識。但總的來說,他選擇將其視為避免重複同樣錯誤的最佳方式。他說:「有些人沉迷於過去,而不願意接受新的記憶,但這對我來說並非如此。我期待著每天都有新的體驗。

維瑟甚至認為,他的條件使他變得更善良,更寬容。他說:「有些人說『原諒和忘記』,但由於遺忘是一種我所沒有的奢侈品,我需要學會真正地原諒。不只是原諒別人,還有原諒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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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網易科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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