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一個低調的狗年，做一個愚不可及的人

這是每天一千字第9季第2篇文章

繼續談炫耀。

舉個語言的例子。一個人，外語很好，很自然地和外國友人交流，對於不懂外語的人，自然就形成了炫耀；如果他恰好能聽懂天主教儀式中的拉丁語，便對那些聖誕節在大教堂外拍照秀恩愛的人形成了炫耀；如果他又恰好讀懂希臘語和希伯來文基督教經典，便對一些雅思托福們形成了炫耀；如果他恰好還懂梵語，便對朝陽三十萬仁波切們形成了炫耀。

這類「炫耀感」，不可避免。它是被動的。

繼續說語言。我們身邊都不可避免地會遇到一兩個這樣的人：「這個project的schedule有些問題，尤其是buffer不多。另外，cost也偏高。anyway我們還是先pilot一下……」 這種英中交雜的話語體系，徒增交流成本，說這話的人，半桶水哐當響的可能性很大。遇到這類人士，千萬不要計較，聽而不聞最好。

這便是應該避免的炫耀，它是主動的。

昨天初一打卡文是《有寶不可怕，誰曬誰尷尬》，大意是「曬什麼，缺什麼」。後台留言有不同意見：「你看人家王思聰老師，天天曬富，難道人家首富家是缺錢嗎？」王公子這個案例，還真是缺錢。本朝改革開放後才出現第一批富豪，而恰好第一批富豪的特點之一，就是財富的不安全感。回頭看，同是崛起於東北，曾居2001年度《福布斯》中國富豪榜第三位的仰融，通緝之後出走他國，至今飲恨；曾經呼風喚雨的大連實德老闆徐明，薄督事發後，風雲突變，病死獄中。最近王老闆瘋狂賣賣賣，其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體會。

入獄後暴瘦的徐明

當然，「曬什麼缺什麼」是相對的，炫耀同樣也是相對的。

正如開頭所舉的例子，一隻天鵝，它站在那裡，什麼都不說，對於一群鴨子來說，就已經是炫耀。有才華的人，在一個單位里，什麼都不說，也會招來嫉妒。（這方面的成語還特別多，可見教訓之慘痛：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避免不了的就不要避免，我們要避免的，是那種主動炫耀行為。這方面，孔子做得很好。

比如，孔子有一次城門外站著等待弟子們，旁邊的人評論他說：「唉，那個人好像一條狗唉！」（「惶惶如喪家之犬」，出自《論語》）孔子並沒有站出來反駁：你看我是一個人，是一個很有地位，當過魯國大官的人，是一個寫過很多書有三千弟子的人。他反而說：是啊是啊，說的對。

一方面，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另一方面，他耳順了。所謂耳順，一大方面就是知道什麼時候該秀，什麼時候不該秀。他說：

「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可以同他談的話，卻不同他談，這就是失掉了朋友；不可以同他談的話，卻同他談，這就是說錯了話。有智慧的人既不失去朋友，又不說錯話。」

不失言又不失人，就是信息溝通的度，也是避免知識炫耀的法門。

比如說，我在呦呦鹿鳴里和大家聊論語原典，是因為關注呦呦鹿鳴的人都對傳統文化有興趣，而且都有很深的根底，我有什麼感悟，就及時和大家分享，那麼，這大概就不失人。

但是，如果我站到大街上吼「可與言而不與之言……」那就病得不輕了。我的問題在於：在日常的場合，經常也忍不住曬一些小眾的信息。這就是沒有掌握「度」，沒有掌握「中」的精神。

什麼是「中」，即包括對象，還包括時間。

孔子很讚賞寧武子這個人，他說：

「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論語·公冶長》

國家有道，他就表現得很智慧，國家無道，他就表現得很愚笨。他的智慧我們可以學得到，他的愚笨我們學不到。「愚不可及」的成語就出自這裡，本來是一個褒義成語，當然，後來被人用歪了。

在這樣一個年代，我們尤其需要一點「愚不可及」的精神呢。狗年，需要的就是低調。過一個低調的狗年，做一個「愚不可及」的人。與諸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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