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讀陸遊《卜運算元·詠梅》

只有香如故——讀陸遊《卜運算元·詠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這是陸遊的詞《卜運算元·詠梅》，今天反覆讀它，感觸頗深。

詞的上闕寫盡了梅花開放的悲苦境遇。在驛外斷橋邊，開著那麼一株梅，因無人欣賞，她顯得那樣孤寂。在暮色黃昏里，她已是愁緒滿懷，偏偏又遭遇了冷風凄雨的摧殘。這不正是詞人陸遊一生壯志未酬、鬱郁不得志的真實寫照嗎？

詞人一生報國無路，還一再受到投降派的排擠和迫害。　陸遊29歲時，赴南宋首都臨安（今杭州）應試，名列第一，但因居於投降派權臣秦檜的孫子之前，又因他不忘國恥「喜論恢復」，於是受到秦檜忌恨，竟在複試時將他除名。秦檜死後，孝宗即位，起初頗有抗金之志，主戰派受到重視，陸遊方被起用。他積極向朝廷提出許多抗敵復國的軍事策略和政治措施。但由於張浚舉兵北伐，部下將領不和，再加投降派掣肘，抗戰終於受挫。宋朝廷立即動搖，又走上屈服求和的老路；陸遊也被加上「交結台諫，鼓唱是非，力說張浚用兵」的罪名，罷黜還鄉。

此後，陸遊為了生計在蜀州、嘉州、榮州等地謀得一些小官小職。他一生力舉抗金，無奈當朝皇帝權貴們一心沉醉於不休的「西湖歌舞」，任由北宋河山置於金兵的鐵蹄之下，任由無數遺民淚灑飛揚的胡塵里，誰又能聽進陸遊喋喋不休的抗金言論呢？詞人雖然在「僵卧孤村」的風雨之夜，仍會夢見「鐵馬冰河」的報國場景，可柔弱文人的呼聲，換來的終究是「但悲不見九州同」的臨終遺恨。

我想，我若是生於陸遊的時代，或是陸遊生在今天，我能理解陸遊嗎？我想我可能不會，我可能同周圍的許多人一樣，認為陸遊太迂腐。別人都能沉醉於南國的艷舞熏風之中，你為啥不能？失地不能收復，遺民不能回歸，又不影響你陸遊過日子？你操哪門子閑心？你一個寫些文章詩詞的文人又能做什麼呢？能有多大報復？一天到晚吵嘈著愛國，你讓皇帝的老臉往哪擱？你讓當朝權貴們還能不能安心過日子？

想到這兒，我越發體會到陸遊的寂寞、孤獨了，因為沒有人能理解、苟同他這份報國的痴心、痴情！當周圍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你，用刻薄的語言諷刺你，用鄙夷的嘲笑挖苦你，用姦邪的手段排擠你時，你是何等的孤獨、無助啊！一般人處此境地時，一定會改了初衷，褪了血性，不敢再張楊理想和追求了，一定會慢慢將自己的嘴臉、言行都改變得同周圍類似，趨同於周圍人等的語言和行為系統。但陸遊沒有，在詞的最後，我們看到了一個打死也不屈服的硬骨頭詞人形象——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這讓我們看到在文弱詞人的形象之中有著一股多麼不屈的精神！讓我們聽到了一個遭受百般折磨和打擊的詞人發出了凌厲的吶喊：風雨你儘管打吧，群芳你儘管妒吧，就算你們把我吹散打落，把我碾作碎片塵土，但是，我依然香氣如故！你們又怎能奈何？

讀到這裡，我深深感動了！我想，陸遊不是迂腐，正如投江的屈原、遭受宮刑的司馬遷、燒死在火刑柱上的那些科學家一樣，他們都是千古不朽的偉人，而我等只是形如燕雀的庸人，庸人與偉人的區別就在於，偉人為理想而生，庸人只是為日子而活。

讓我們再來讀一遍：

卜運算元·詠梅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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