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空下
紅岸公園臨江而建，松花江最大的支流——嫩江，滋養著這個在計劃經濟時期曾經輝煌一時的工業小城。距今約7000多年，被確定為中國北方草原漁獵文化、新石器文化突出代表，有「北方的半坡氏族村落」美譽的昂昂溪古文化遺址，與此隔江相望。
我出生、長大在這裡，如今離開卻也有二十多個年頭了。
此時的節氣儘管已過了「雨水」，但是東北的天氣依然寒冷。臨近中午，太陽才逐漸有了熱力，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感受到了一些春天的氣息。
很感慨中國的幅員遼闊，縱跨幾個氣候帶，不用出國就能在一日之內，體驗從火爐到冰櫃的感覺。雖然熱帶有熱帶的風情，但是更喜歡四季分明的地方：春有微風和煦，夏有烈日驕陽，情思入紅葉，傲骨出冰霜。經歷了四季的變幻，才更能體會人世的熱涼。
公園門前有一條鐵道，看鐵軌的摩擦情況，應該是還在使用。小時候特別喜歡在火車鐵道上玩，迷戀那巨大的蒸汽機車和震撼的轟鳴聲，不知道它從哪裡來，又去了哪裡，鐵道的盡頭又是什麼樣？只知道坐上它可以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遠處有一個人坐在速滑冰刀做刃的冰車上，雙手各持鐵釺做為撐桿，在冰封的江面獨自滑行。畫面無聲，清凈而遙遠，驀然回首的剎那，彷彿就是你或我，在虛幻中默默駛向杳渺的童年，漸行漸遠。
冰層凍得非常厚，有2米以上，透過沒有被雪覆蓋的冰面，可以窺探到一個非常神奇的世界。冰紋像太空，如星雲，亦如向下生長的樹，每一棵樹杈都附著著一片一片晶瑩的枝丫；還沒來得及破滅就被凍住的氣泡像懸浮的水晶球，時間凝固於某日的某一刻，充滿了魔幻，使人浮想聯翩。原來，用一種俯視的姿態也可以望見星空，那種無序中的有序，必然中的偶然，像有生命一樣，在看似死寂的冰封世界裡，總有一些鮮活的力量存在，這種感覺可以連通過去和現在，讓人恍如隔世。
一大群遊人，不分男女老少，坐在用汽車內胎做的簡易冰爬犁上，被一輛汽車拉著在冰面上疾馳。每當在轉彎甩尾時，就會傳來陣陣驚聲尖叫，和所有那些嘉年華遊樂場一樣，人們花錢體驗著自己嚇唬自己的樂趣。
冰下是怡然遊動的魚，天上是自在的鳥，冰面上是悠閑的人，同一條江上，每個物種都在各自的世界裡自在的生活。這種感覺也只有在極其寒冷的季節才會有，風裡帶著味道，味道里也帶著風。
朔風在林間穿行，殘雪在大地上畫出謎一樣的黑白圖，對應著被樹枝分割的天空。北方的樹不同於南方，沒有那麼綺麗多姿，只是和這裡的環境相映襯，粗獷強悍且不失優美。
修直的白樺樹挺拔高貴，雅緻純潔；生命力強盛的大楊樹們彷彿是遠古的戰士，在冰凍的大地上佇立，靜謐、肅穆而蒼涼。
大樹曾經開枝散葉，兒女如今各自天涯。記憶里的歲月不增不減，他用昂揚的姿態站成永恆。
枯乾的樹葉像一群黃色的蝴蝶棲落在枝條上，迎風而舞，如果每一隻蝴蝶都能代表一份寄託，希望它們常相廝守，永不凋落。
江河亘古流淌，不舍晝夜；三十年前過江東，回望西岸，家，盡在眼前。三十年後立西岸，極目東眺，人，在遠方。
天空是不可思議的藍，藍的遼闊又深邃，伸向天空的還有教堂潔白的屋頂，那裡裝的是人們像白雲一樣的信仰。
大自然用孤絕的手筆很輕鬆的就完成了無數畫家傾盡一生也難以企及的畫面。面對蒼茫高遠的天際，感到天地如此浩瀚，人又是如此渺小。
傍晚，那綿延無邊的曠野和氣韻恢宏的流雲，讓人覺得既不真實卻又心生無限眷戀。
人所眷戀的其實不是外面的繁華世界，心頭裝的總是當年出發的地方，每一個離家的人的腳下，都有一條向遠處延伸的鐵軌，人要遠行，就像樹要伸向天空。
只是，樹，還是原來的樹；人，卻沒有了原來的人。
（所有照片都為手機拍攝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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