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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射寒塘|擔水|鄉村的夜|土炕

擔水

作者:月射寒塘

農村過年,除過碾米壓面、蒸饃炸糕、燉肉殺雞、做豆腐這些重頭戲外,還要在除夕之前完成一項重要的工作,那就是擔水。

冬天的河水乾淨清澈,所以村裡人冬天都吃河裡的水。年輕後生女子肩負擔水這項體力工作,不約而同地總會相逢在小河裡。小河結滿冰,在中間被人用斧子砍出一個水井,大家用水擔勾住水桶來回一晃蕩,水桶沉底,拉起來就是滿滿一桶水,曳滿水桶,大家並不著急擔走,一副副桶和水擔排在冰面上,擔水的人笑著叫著去滑冰。快速助跑幾步,雙腳前後錯開,立刻站定,隨著慣性人可以划出很遠很遠,我們稱之為打劃擦。有時控制不好,腳下一歪,也就摔倒在地了,倒也不是很疼,引來別人一番嘲笑,臉皮厚的男生嘴裡罵一聲「哈慫冰把老子滑倒了」,站起來繼續滑。遇到臉皮薄的女生,別人一笑臉上掛不住了,臉紅著,眼睛裡憋著淚花,她們不罵冰面,只罵笑她的人,吵罵之後不歡而散,下一趟擔水遇到一起,又開始滑冰玩耍,上一次滑倒引來的不快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擔水是一項體力活,更是我們的一項娛樂活動,一定把缸里桶里甚至盆里鍋里都攢滿水才作罷。水擔收進閑窯里,表示今年不用再擔水了,大人們會在水缸上貼一道對聯,大紅的紙上用毛筆寫著四個大字:青龍引水。從我記事起,年年都是這四個字,但年年都興緻勃勃地看大人貼,等到我也能擔水的年齡,我常常自豪地以為我就是那條引水的青龍呢。

大年初一是什麼活都不幹的,包括剪子都用紅線綁了藏進抽屜里或者壓在被角下,據說如果誰初一還幹活就會窮忙一年,擔水更是不可以,村子裡碰到的都是悠哉悠哉閑逛著去給本家親戚拜年的人。大人們相互邀約著去喝酒,打麻將,年輕人大都聚集在場院里、公路邊學騎自行車、放炮、玩耍,有些相互有意思的青年男女就偷偷地躲在麥秸垛後面,擠著暖暖曬著太陽說著悄悄話。

有的人家攢的水是一直可以吃到破五的,也就是正月初五,俗話說過了破五,百無禁忌,幹什麼都可以了。也有的人家裡水攢的不多,挨過初一,初二就去擔水,雖然按講究來說初一絕對不能擔水,初二擔水是可以的,但還是會讓人覺得心裡不踏實,於是初二擔水的人都會在河裡放一串鞭或者放三響大炮,好像自己冒犯了什麼似的,也好像給水神一聲通報:「大年初二驚擾您老過年了,我來擔水了。」

現在住在城市單元樓里,自來水直接引到家裡,隨時用水隨時打開龍頭,這些農村過年的傳統慢慢就從記憶里淡去了。只有回到農村,聽老人講起這些過年的講究,想起那時候擔水,越品越覺得那時候的年過得有意思多了。

鄉村的夜

月射寒塘

回到鄉下老家的那天晚上,和母親拉過一陣家常話,九點多就躺在炕上了。沒有電視,也沒有帶書回來,似乎除了睡覺沒有別的選擇。

睡慣了席夢思,睡到土炕上的感覺是一種久違的親切。這是我從出生到上大學之前早就熟悉的感覺,隔著厚厚的褥子,依然能感覺的土炕的硬實,平整,聞著炕頭灶台散出的淡淡的柴草煙火味道,心裡是說不出的踏實。

鄉村的夜很黑,不像城市的夜被燈光點綴得失去了夜的模樣。夜本就應該是黑的,這種純粹的黑夜能喚醒人的生物鐘按正常頻率和步驟轉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讓人在該醒來的時候醒來,該入眠的時候入眠,不會有失眠的痛苦,不會有無名的煩躁。夜拉開一道帷幕,讓人放下所有的顧慮,卸掉所有的偽裝,赤裸裸地面對自己,梳理自己快樂或者憂傷的心情,反思自己哪些事做的對,哪些事愧對了良心,從而讓自己有一次重新定位的機會,讓自己在夜裡對自己有一次修正的機會。當然,夜在農村,也是一次歡愉的機會,叔叔大爺可以抽一袋旱煙、端一杯茶水,談古說今;嬸子大娘手裡納著鞋墊,嘴裡東長西短嘻嘻哈哈;年輕人更不會浪費夜的時光,他們自有他們的幸福浪漫要在這無邊暗夜裡盡情綻放……

鄉村的夜很靜,沒有絲毫汽車喇叭、人聲嘈雜的驚擾,雞已經上架,狗已經入窩,豬已經進圈,這靜謐的夜讓我有些不習慣,甚至有點心慌,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適應一會,慢慢習慣後竟然喜歡上這份寧靜。整個世界都靜下來,幾乎是停止了,我的心也安靜了,可以不用考慮工作中的事和人,可以不用掂量生活中的得和失,這就是一個專屬於人休息的時刻,休息身體休息思想,讓人從裡到外得到一次徹底的新陳代謝,從而在明天醒來有充沛的精力去面對新的一天,解決新的問題。其實,當習慣了鄉村的夜,你會發現這安靜的夜並不是一點聲音都沒有,我分明聽見一種叫聲,不知道是鳥還是獸,它的叫聲具有節奏和規律,先是一聲,短暫的停頓又緊接著叫兩聲,仔細聽叫的是:咕、到到,咕、到到……這聲音並不刺耳,反倒讓人更感覺到夜靜的深度和純粹,心如被水洗過一樣,一點一點墜入無邊的暗夜,安享這無限的安靜魅力。

耳邊傳來母親輕輕的鼾聲,我被感染,睡意漸漸襲來,我要在甜甜的夢中享用這一夜安靜的幸福了。

土炕

月射寒塘

不知道是不是北方人都睡過土炕,但黃土高原上住過窯洞的人們應該對土炕不陌生。

盤炕很有講究,這是一項技術活,要拿捏好狗窩大小。煙囪和炕的交接處叫狗窩,灶火與炕的交接處叫貓巷,狗窩要卧下狗,貓巷能鑽過貓,再掌握好灶火的方向,注意空氣的流向、氣流的均衡,這個灶就一定盤好了。

有經驗的師傅盤的土炕,既過火,又省柴禾,做飯快,炕也熱得均勻,就算遇到天陰下雨倒煙,扇幾下就好過了。而技術馬虎的師傅,盤出的炕即使晴天白日也會倒煙,再怎麼用勁扇也無濟於事,嗆得人眼淚鼻涕一把抓,做一頓飯簡直就是受一次折磨。遇到這種情況,一般先是自己想辦法拾掇,掏開炕角的狗窩,清理一下灰垢,或者爬上窯背用長長的繩子吊了磚頭上下通煙囪。還沒有效果的話,就只能找人重新盤炕了。

陝北人祖祖輩輩住窯洞,土炕已經成為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晨起而做,日暮而息,一盤炕,睡一家幾口,親親熱熱,暖暖和和,釋放勞作一天的疲憊,煥發新的精力和能量。

以前老輩女人生孩子都不去醫院,在村裡找個老婆婆幫忙接生在自家土炕上。在臨產前,家裡人會從綿土窪里挖回那種上好的細密的黃土,太陽下暴晒透徹後,用細篩子仔細地篩了,不留丁點疙瘩和雜物,然後在鍋里大火炒熟炒透,裝在布袋裡備用。等到臨產,揭開炕席,鋪上一層備好的黃土,女人直接坐在黃土上生產。黃土經過高溫消毒,既能滲血又能止血,也有用草木灰止血的,那時候就在這樣簡陋的條件下迎接一個個生命的誕生!

小時候我們尿床不叫尿床,叫尿炕,每次尿炕都會招致一次打罵,一泡尿透過褥子,滲透席子,把土炕浸濕一大片,幹了就成了一坨一坨的地圖形狀,留下永久的罪證。

長大了,工作了,住進單元樓,睡上席夢思,柔軟又舒服。但逢年過節回家,才發現睡在土炕上的感覺真踏實,所有工作中生活中的煩心事都可以被這土腥氣化解掉,就連做夢都能快樂地笑出聲來。

王雪峰,筆名流沙,網名月射寒塘,工作之餘從事文學創作,系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陝西省作協會員、陝西省金融作協理事。著有個人文集《放手的天空》、《你想要怎樣的生活》、《村前一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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