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小院◆李玉霞
作者簡介
李玉霞，女，陝西省千陽縣人，教師，愛好讀書，平時多與文字打交道，喜歡抒寫工作與生活中的感悟，留意自然的一草一木，在乎生命的每一個細節。
母親的小院【原創】
看著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我的眼前又出現了母親躬身掃雪的樣子，她老人家不僅為了掃雪，還為了她的小院。
自從父親去世後，母親一直堅持住在老家的房子里。接她來城裡住，總是會說老家不住人，院子里的草會瘋長，顯得荒涼。即使偶爾在城裡待幾天又著急要趕回去，還是那句話:我幾天不在家，不知院子又荒成什麼樣兒了。在母親的心裡，那一分地大的院子最重要。
母親一輩子與土地打交道，她習慣了在土地上勞作，習慣了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村落，習慣呼吸那片土地上的空氣，彷彿只有腳落在那片土地上心裡才踏實。她頑固地堅守著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土地，包括那一方土院。
家裡的院子不是很大，四周布滿了房子，只在北邊留了一個出口通向村裡的大路，將這片土地與外界聯繫了起來。因此，院外與院內也形成了新舊鮮明的交替點:院外是平坦的水泥大路，院內依舊是大地的本色。一方土院昭示著它與外界的格格不入，激發著過往行人的疑惑甚至不滿: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樣的……
土院里常常長滿了草，尤其是夏天，角角落落的草似乎商量好了似的，尋找一切機會從每一個縫隙噴薄而出，牆根下，台階旁，這兒一朵，那兒一簇，不走路的地方盡長了草。幾天的功夫，一茬草能很快長起來，即使沒有春風，草也會瘋長，很難斬草除根。只有在寒冷的冬天，小草才暫時會銷聲匿跡，此時，它們正在靜等春風的召喚，準備又一季的繁盛呢！真讓人佩服小草頑強的生命力以及無孔不入的堅忍不拔！
為此，母親沒少忙活，我們沒少出力，村裡的人也沒少提建議:趕緊把土院用水泥鋪了吧，你們都在外面上班，花不了幾個錢，村子裡其他人家的院子都鋪過了。為了讓這片土地跟上村裡發展的步伐，更為了母親能安心到城裡住，我們沒少勸說母親，可母親就是不鬆口。她有足夠的理由保護她的院子：鋪了水泥的院子夏天太熱，冬天太冷，下雨天雨水不能滲到土裡……總之，這院子必須保持原土原色！
說實話，土院並沒給母親帶來多少方便。從春天開始，就要隨時警惕角角落落破土而出的小草；夏天，別人都在自家院子里晾曬收割回來的麥子，而我們則要尋找又遠人又少的寬闊水泥路面晾曬；秋季雨多，院子里泥濘不堪，常常連下腳的地方也沒有，不得不放幾塊磚，鋪一條羊腸小道通往院外的大路，我們走在上面都禁不住打趔趄，更不用說母親了，泥了鞋，濕了腳是常有的事。天晴了，土院子變得坑坑窪窪，又少不了一番平整。冬天乾燥了，打掃院子塵土四起；下雪了，雪融化的地方，常是土疙瘩粘著鞋子四處張揚。真不知這土院有什麼好!我們也就一直納悶母親為什麼不讓改變它的現狀呢？
為了能讓母親早日到城裡去住，我們在一起更多的話題是如何說服母親改變這塊小院，可母親依然不為所動。土院就這樣在村裡獨樹一幟，保持自己的本色，在母親的固執里與外邊的世界對峙著，它將自己對峙成了一塊「招牌」，將我們對峙在一個尷尬的境地。每當外面來人找尋我們家的時候，村子裡的人就說是土院子的那家，口氣里含了十分的不屑！
在新農村建設中，村子裡的面貌日新月異，休閑園、小廣場、娛樂園次第在村子裡亮相，進入村口，一個現代化的村落展現在眼前。而我們家的那塊土院就顯得格外耀眼，它彷彿還停留在上個世紀，遲遲不肯與現實接軌。
無論從那個角度，小院的面貌必須改變。我們對母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母親終於同意了。
因為擔心母親反悔，事不宜遲，我們姊妹幾個齊動手，備好料，請來兩位上了年紀的技術工，用了大半天的功夫那方土院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新的大門也一併安裝上，整個院落顯得大方、氣派。也許是這個院子在過去待得太久了，讓周圍的人等得也太久了，當它一下奔向現代，以致於路過的人嘖嘖稱其變化之大。新鋪的院子光滑、平整，厚厚的水泥抑制了一切生命向上發展的可能，母親再也不用擔心會長草了，她也就能安心待在城裡了。
總以為母親這回會毫無牽掛地跟隨我們去城裡，可她又有了新的理由:這麼平整的院子得有人打掃才能顯出它的乾淨與整潔。就像今年冬天，雪下得那麼大，母親還是不肯來城裡，理由是她得清掃院子里的積雪，總擔心院子會被凍壞！聽了這個理由，我們真有些哭笑不得。
仔細回味母親的話，竟有種苦澀的感覺。這麼多年以來，我們一直以為很關心母親，為了接她來城裡住，想方設法斷絕她與這塊土地的每一絲念想，使她不得不拚命抓住每一個能讓她留下來的理由與借口，儘管在別人看來這些理由是多麼不可思議，但那也許是母親最充足的也是最後的理由了。這片土地在歲月的風風雨雨中已經融進了母親的血液里，要將它從母親的生命中割裂開，那是一種怎樣的傷筋動骨？如今，院子雖改變了容貌，但它的某個角落依然沉澱了母親滿滿的回憶，能給她帶來內心的安寧與踏實。
原來，我們並不曾真正地理解過母親！
院子真的會冷嗎?它能否感受到來自於母親的這份深情？
TAG:齊魯文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