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些無處安放的童年傷痛
海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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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黃貝爾
編輯/小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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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朋友圈裡一陣小小的漣漪,小紅莓樂隊(The Cranberries)的主唱桃樂絲(Dolores O』Riordan)倏然離世。最令人感懷的事情,莫過於快被時間磨光的記憶,猝不及防的回閃,就像老膠片開始在你眼前重播,儘管你曾認為自己千帆閱盡,卻也不禁眼眶溫熱。
她的歌點亮了王菲,也點亮了好多人的青春。若干年前,從一個小網友那裡得知了小紅莓。而近期的油管(YouTube)上,蜂擁而來致哀的歌迷中有這麼一句留言:「 謝謝你的歌,讓我的青春得以安放。」
很少有人去追究她的死因,然而進一步了解下去,她生命中的一些經歷卻實在讓人扼腕。原來早在2013年她就接受過美國《生活》雜誌的採訪,透露了她不為人知的童年創傷。從8歲起,在全家搬入一套政府福利房後,她就遭遇了連續四年的性侵,而施暴者是曾經被她深深信任的熟人。自那以後,她曾經罹患過厭食症、抑鬱症、躁鬱症等一系列心理問題。
在採訪中,桃樂絲說道:「 你知道那不是你的錯,所以選擇掩埋了它。埋葬它是因為你覺得那實在太羞恥了,你會想 『 啊!上帝啊!我怎麼會如此地可怕如此地噁心?』 」
後來,她終究遇到了自己的所愛Don Burton,並擁有了一子兩女。然而,當她和子女共享天倫時,可怕的記憶總是不斷出現回閃。她對採訪者說:「 有時情緒會變得更糟,尤其是當你看著女兒們在你面前玩耍,你會想:怎麼竟然有人會通過那種方式獲得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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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最後她選擇了訴說,也選擇了治療,卻依然沒有逃脫童年的夢魘。桃樂絲的歌聲安放了很多人的青春,卻沒能安放她的創傷。美國知名防兒童性虐公益機構Darkness to Light曾經做過詳盡的調查,發現約有10%的孩子在18歲前遭遇過不同形式的性侵,而受害者中的20%,都是在8歲之前遭遇的不幸。當面對心理治療師,很多人第一次敢於開口承認她們的遭遇。
戀童癖(pedophilia)按照美國《精神障礙診斷與統計手冊》第四版(DSM-IV)的解釋,它是「 一種對兒童——通常為發育前或青春早期的男孩或女孩的病理性偏好 」。
它表現為,對青春期前的孩子(小於13周歲)反覆地、強烈地表現出性的興趣,如性幻想、性衝動或涉及性的行為,而這種狀態至少持續6個月。
有這麼一種不成文的說法:「這個世界上很多的心理疾病,都是由人類文明過度發展而導致的」,然而孌童這個現象可不是,早在西方十五到十六世紀的文獻里,對把兒童作為性對象的行為就有了記載。這不得不說是人類文明的潘多拉魔盒中最黑暗的角落了。
天真爛漫的孩子們頭頂,究竟為什麼會形成這樣一朵烏雲呢?這裡可以簡略地把問題歸結到四個方面:
1) 病態心理群體的客觀存在
有許多證據顯示 (Schiffer, 2008),戀童癖群體的大腦某些區域,明顯異於常人。而這些變異可能來自於客觀環境的早期作用,比如這些人在童年時期,同樣也遭受過性侵,或嚴重的身體及精神虐待。通過核磁共振等手段,研究者發現戀童者的大腦的中部紋狀體中,灰質的成分相對較少。由此而影響到伏隔核和眶前額皮層等部位,而這些部位所控制的正是大腦的獎勵機制。因此,這部分的功能失常,導致該群體無法獲得正常的滿足感,進而發展出一些變異的強迫行為,併產生依賴和上癮。
2) 兒童色情信息的傳播渠道
不得不承認,互聯網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發明,也是最大的潘多拉魔盒。記得中國的互聯網開始普及,大概是在20年前。而紐約時報的報道指出,也就是在大概20年前,兒童色情的信息也開始以互聯網為媒介出現了泛濫(Kurt, 2006)。時至今日,社交媒體的發展為這個群體建立了越來越多更隱秘的傳播渠道。微博和微信上關於傳播兒童色情信息而觸犯法律的報道也屢見不鮮。
然而,在另一方面,兒童自身的行為卻很少受到人們的重視。兒童的認知能力發展,也隨著時代的進步而進步。當一些三歲的孩子就懂得操作滑鼠,一些小學生已經懂得在直播軟體面前搔首弄姿的時候,人們不禁也產生了憂慮。新一代的孩子,明顯比70,80甚至90後多了一份自我認同感,他們渴望表達自己的價值,張揚自己的個性。然而在過於豐富的網路媒體渠道上,也許隱藏了一隻只邪惡的眼睛,醞釀著不堪的想法。
3) 小社會(家庭和學校)保護意識的欠缺
「你記錯了吧,叔叔是鬧著玩的!」
「別胡思亂想,不準亂說話!」
「他是你老師,怎麼可能呢?」
「不要跟別人說。」
「以後離那個人遠一點就行了。」
……
這些話都是尋求心理輔導的來訪者中,當她們在童年遭遇性騷擾並告訴家人時,得到的一些反饋。孩子們遭受了傷害,心理上已經陷入了第一重的陰霾,當他們尋求幫助時,本能上是期望一個溫暖的懷抱,堅毅的臂膀,然而得到的卻是頭撞南牆的結果。拒絕、否定、迴避、質疑……讓他們本來就受損的心,再一次失去了對世界的信任感。
反過來,這些懵懂的孩子們會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我的錯?我哪裡做得不好?叔叔是不是真的因為喜歡我才這麼做的?如果我抗爭,以後還怎麼面對老師?他是我的父親(繼父),失去了他,我和媽媽就沒有依靠了…… 如此的惡性嵌套,讓孩子頭頂的烏雲常年難以散去,而孩子心頭的夢魘,則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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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大社會對該問題認知的薄弱
不得不承認,目前中國對於打擊兒童色情的法律和制裁機制,相對於國際還比較滯後。監督環境和執法環境的不到位,以及社會對兒童性侵和兒童色情的認知與監管,都在一個比較早期的階段。甚至有時社交媒體上的兒童色情信息,需要依賴網友的舉報才能被發現。
另外,很多人誤以為戀童癖群體針對的大多數是女童。其實不然,戀童群體中,相當大量的人是同性戀或雙性戀者,這也意味著,他們可以同時針對男性和女性兒童施暴,或者僅僅針對男性兒童 (Schiffer, 2008)。
做完了小小的科普之後,回到桃樂絲的經歷。在她離開這個世界短短几天內,歌迷們已經開始追憶她的一首首名曲。其中有一首叫《Ode to My Family(給我家庭的頌歌)》,裡面有一段歌詞讓很多歌迷頗為回味:
Unhappiness where"s when I was young,
(鬱鬱寡歡當我青春年少)
And we didn"t give a damn,
(那時的一切不值得哀悼)
Cause we were raised,
(成長中我們變得枝繁葉茂)
To see life as fun and take it if we can.
(生命長樂,我願一生笑傲)
人們已無從了解桃樂絲創作這首歌時的心境,也無從知道她所指的Unhappiness是什麼。大致可以肯定的是,童年的創傷並沒有離她遠去。儘管她在採訪中說選擇去掩蓋去遺忘,但很明顯,夢魘一直在困擾著她,並為她帶了了成年後的一些列精神問題。對於那些經歷,她不會不在乎,也許不知道怎麼去「在乎」;對於長大後的自己,她也許接受了,也許沒有。
2001年發表在《美國公共健康雜誌》上的一篇研究報告告訴人們,有超過78%的童年性侵受害者會罹患各類精神疾病,而其中最為常見的類是抑鬱症(Depression)、創傷後應激反應(PTSD)和社交恐懼症(Social phobia)。
兒童在遭受性侵後,很多時候會和主要照顧者(父母)之間不再存有安全的依附感,而影響這個問題的關鍵,往往取決於主要照顧者在事件發生後如何去處理這個性侵事件。
在遭遇性侵那一刻,孩子或許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們一定會覺得很陌生很怪異,且很多的孩子往往在事後會發現這件事情是錯的、不應該的、令人很不愉快的,甚至於產生厭惡自己,這樣的孩子長大後,往往也不易和人或周邊環境建立信任關係。
童年的性侵經歷會嚴重影響到大腦應對壓力時的反應,這些受害者們會在成年後對壓力事件變得十分敏感。最終,周邊環境的一些很微小的擾動(如他人的眼神,或微信上的一段話等),都會讓受害者的壓力荷爾蒙傾涌而出,快速把他們推向抑鬱的泥沼中,並引發一些列的身體反應,如遲鈍、失眠、認知麻木、厭世等等。其他相應一些列問題還包括:恐懼感、躁鬱症、人格障礙和自殺傾向(Beitchman et al., 1992)。
心理治療師自然擁有針對童年創傷的各種治療手段,也在面對不同來訪者時會根據她們各自的情況做出治療搭配。
有幫助受害者進行創傷複述、修正偏差認知、建立正確思維的「創傷聚焦型認知行為療法(TF-CBT)」;也有強調依附關係,通過如「說教式陳述」、「經驗式活動」或「角色扮演」等形式,讓他們面對傷害並積極尋求成長方向的人際關係療法(IPT)。當然還有在應急狀態下,通過眼球移動產生雙側刺激,加強大腦海馬體處理創傷信息能力的「眼動減敏與歷程更新療法(EMDR)」。然而,在這篇文章里,不妨談談大家究竟該怎麼「看待和安放」心中的那個難以癒合的傷口。
首先要界定一下,這是一塊傷疤,還是一個傷口。如果是傷疤,你可以修飾它、遮掩它。如果是傷口,那就一定要去療愈。很明顯,童年性侵所造成的創傷,是一種「沒有被解決的傷痛」。
如果你時常還有那些噩夢,如果看著你的孩子還會出現記憶回閃,如果相關的新聞會使你肌肉緊張,如果你莫名就會感到焦慮或恐慌…… 你的傷口還在流血,你需要被幫助。
儘管心理學裡的精神分析學派在這個時代有所爭議,但是它裡面關於童年創傷的一個比喻特別好:受害人的身體裡面有兩個內在的「小孩」,分別是「原始的自我」和「理想的自我」, 「原始的自我」代表了內心在面對曾經創傷時的軟弱和無助,充滿了羞恥、內疚、憤怒、不安等情緒;而「理想的自我」卻是在努力對抗著創傷為你帶來的不安和煩擾,象徵了內在的力量、控制、自我和安全(Riley, 1993)。
從這個角度上說,童年的創傷並不是一個默默流血的傷口,而是一個「原始的自我」和「理想的自我」互相鬥爭的過程。而最終想實現的,是兩個內在小孩的統一與整合。
因此,需要認識到的是,曾經由外界造成的創傷嚴重影響了你的 「原始的自我」,而那個善良積極的「理想的自我」一直都在那裡,等著你去扶植她,等著大家來幫助她。通過傾訴、接納、矯正和展望等一些列手段,讓「理想的自我」去感化「原始的自我」,讓心裡尚存的那片綠洲,去滋養由於創傷導致的那片乾涸(Van Loon & Kralik,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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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童年的記憶,以不同的姿態面對這個世界,或痛著,或笑著。儘管桃樂絲已化天使離去,然而在過去一段的歲月中,她依然用獨特而燦爛的方式完成了向這個世界的訴說,並成為很多人青春的印記。也許她的痛楚無處安放,鳳凰涅磐;也許她已然閱盡浮華,飄然遠去。
在很多帶著各自童年創傷的來訪者中,其實多數人都是以一種相對正常的姿態生活著。攜帶著傷痛,她們也面帶微笑走到了今天,而不是以決絕和凄美的姿態消失在這個世界。
心理治療師所教會她們的是:
如何妥善地安放自己的創傷。
不要去躲避,因為它就在那裡;不要去畏懼,因為那不是你的錯;不要去內疚,因為你是清白無辜的;不要去猶豫,因為你值得擁有每一天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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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Beitchman, J. H., Zucker, K. J., Hood, J. E., DaCosta, G. A., Akman, D., & Cassavia, E. (1992). A review of the long-term effects of child sexual abuse. Child abuse & neglect, 16(1), 101-118.
Deblinger E, Mannarino AP, Cohen JA, et al. Trauma-focused cognitive behavioral therapy for children: Impact of the trauma narrative and treatment length. Depression and Anxiety, 2011, 28(1): 67-75
Riley, K. A. (1993). The concept of inner child as experienced by adult survivors of child sex abuse (Doctoral dissertation, Texas Tech University).
Schiffer, Boris. 「Brain Response to Visual Sexual Stimuli in Homosexual Pedophiles.」 Journal of Psychiatry and Neuroscience 33.1 (2008): 23.
Van Loon, A. M., & Kralik, D. (2005). Reclaiming myself after child sexual abuse. RDNS Research Un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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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黃貝爾
澳大利亞執業心理諮詢師
澳大利亞執業心理治療師
澳大利亞心理治療協會最高級別會員
澳大利亞國家SBS電台長期特邀心理健康欄目嘉賓
澳大利亞新快報心理健康欄目特約嘉賓
橫跨心理科學和心理治療兩個行業
每年問診800+
臨床經驗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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