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情，是心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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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將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記，帶在你臂上如戳記」

總覺得寫情書是一件特別有格調的事，本身寫信就已經是既緩慢又美好的了，情書卻又增添了暖色調的光暈，別有一種思緒在其中。

現在的通訊發達了，人與人之間無距了，隨時可以聽到對方的聲音或是看到彼此的面容，但是有時候我卻在想，事實也許恰恰相反，人和人可能反而走的越來越遠了，飛速的科技沒有將我們心的距離拉近，讓一切變得容易，不代表使它們變得珍貴。

我寫過不少情書，但也大都是給一個人寫的。從第一封開始，到現在仍然在寫。大概是從初中開始吧，雖說具體話語已經記不太清，但是那種感覺和情緒卻仍然縈繞心頭，想起來確是可讓嘴角上揚的那種。那時候偷偷地喜歡一個人，偷偷地寫情書，偷偷地談戀愛，其實就是早戀但是總覺得自己已經不小了，所以也就很認真地去對待和她相關的每一件事。寫在學校的信紙上，和她用略顯成熟的語句道出心中所想，因為在一個班上所以也就不必再貼郵票去郵寄，直接面對面遞給她，但那種忐忑的心情卻猶有甚之。想像她讀信和等待她回信是最為難熬的，所以就會去想，我的信中有沒有不合時宜的話？她會不會理解我隱含的某一句詩？她會不會喜歡我在開頭的稱呼？於是就在等的過程中，將兩人的距離越拉越近，其實也讓自己與自己心的距離變得越發得明了。再等收到回信後，迫不及待卻又裝作鎮定地打開看，一遍一遍地讀那些文字，其中的喜悅是無法言說的，對於我來說，那時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到現在依然清晰。當然，拿回家後怕被爸媽發現，就藏在房間里的各個角落，但又總是會在不經意間被發現。想想那個時候非常的天真，又有一種自認為成熟，其實很青澀的浪漫。但總的來說，是無比美好的。寫信本來就是寫心，用不著偽裝，用不著假惺惺，完全是最真的傾訴。

後來我常讀到前人寫的情書，抑或情詩，皆感慨萬千，我喜歡沉浸在他們的文字中，去體會當時寫信人的情思和發生的故事。有穿越時空之感。

我最喜歡的宋代詞人柳永，雖說多情，甚至於我們分不清他無數首情詩中，哪些是寫給歌妓的風流之作，哪些又是寫給結髮妻子的伉儷之情，但仍然有些清晰可辨的，看得出柳永對於妻子的愛慕和深情。「有時攜手閑坐，偎倚綠窗前。溫柔情態盡人憐。畫堂春過，悄悄落花天。最是嬌痴處，尤殢檀郎，未教拆了鞦韆。」（《促拍滿路花》）幸福的生活依舊可以讓柳永詩性大發，痴迷不已。到了近代有民國的才子佳人，為我們留下了一封封以靈魂交流的情書詩作。民國之所以能有如此多動人的愛情故事，主要還是因為這個時期戀愛自由了，女子也都有學識了，像徐志摩和陸小曼的愛戀，便是美到凄涼。「龍龍，我的肝腸寸寸地斷了，今晚再不好好的給你寫一封信，再不把我的心給你看，我就不配愛你，就不配受你的愛。我的小龍啊，這實在太難受了！我現在不願別的，只願我伴著你一同吃苦。你方才心頭一陣陣的絞痛，我在旁邊只是咬緊牙關閉著眼替你熬著。龍呀，讓你血液里的討命鬼來找著我吧，叫我眼看你這樣生生的受罪，我什麼意念都變了灰了！」便是讀起來也能感受到徐志摩那團火焰在試圖將陸小曼那團棉花燃燒殆盡之感，令人心酸和肉麻。還有呢，沈從文對於張兆和那幾百封情書累積起來的愛。從苦苦追求時的「想到所愛的一個人的時候，血就流走得快了許多，全身就發熱作寒；聽到旁人提到這人的名字，就似乎又十分害怕，又十分快樂。」到戀愛後的「乍醒時，天才蒙蒙亮，猛然想著你，猛然想著你，心便跳躍不止。我什麼都能放心，就不放心路上不平靖，就只擔心這個，因為你說的，那條道路不好走。」那杯沈從文喝下的甜酒，足足在他身體內暖了一生啊。

（沈從文和張兆和）

以前我總覺得生活太過美滿便會喪失對於文學和藝術的激情，我總以為要尋求一些刺激或是不平淡，才能激發生活的熱情。但逐漸的，我發現我錯了，大道在於平常，內心的火熱也在於最純粹的愛，就像沈從文在他和張兆和婚後不久（1934年），就寫出了他最具代表性和影響力的作品--《邊城》，真正的幸福和終極的快樂，怎麼會不讓人留戀和激動呢。

於是，我就在想，愛情在當今這個一切定義都變得模糊不清的時代，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前段時間，又看了一遍電影《情聖》，雖說大家對於這部片子所傳遞的三觀不太認同，但其中有一幕畫面卻讓我記憶深刻。那就是肖瀚在和公司模特悠悠曖昧不清後，還是趴在下水道，冒著大雨，將妻子的耳環從中費力撿出來。不管電影前後如何，這幅畫面是深深地打動了我。

電影《情聖》（2015）

我不禁又想起了我在英國的一位同鄉好友，他和他未婚妻的愛情。我和他相識不久，但是因為有很多共同話題，所以相談甚歡。除了我們探討汽車的話題外，最深刻讓我感動的還是他在講起他未婚妻的故事的時候，那時，他眼中總是泛著光芒，那種光芒大概像是一種明火被點燃了。他倆是在大學相識的，對於他來說，這個女孩子就代表了他青春的愛情，因為據他所說，這是他的初戀，所以從一個懵懂的戀愛菜鳥，到後來慢慢成長，直到將要結婚，都是與她相愛相知的過程。我們經常在一起喝酒聊天，每一次酒過三巡，他總會找機會談起他的未婚妻，要不然是給誇她唱歌有多好聽，放她唱的歌，要不就是講他當時在英國倫敦眼求婚的心路歷程，或者就是打越洋視頻電話，看看國內的她正在做什麼，順便撒一把狗糧。大家每次都說他已經講過至少十遍那些故事了，但他依舊要再講一遍，我們其實也都心照不宣地願意去多聽一次。我很羨慕這樣的愛情狀態，像王小波對李銀河所言：「不管我本人多麼平庸，我總覺得對你的愛很美。」

我出生在春天

於秋季長大

與夏日戀愛

當寒冬來臨之時

我便去尋求光明

光是什麼

是處眾生間摩擦的花火

還是孤身一人頓悟的燭苗

灼燒眼眶的淚水

混濁空靈的繁星

（它們）呼喚誰

在這裡，光亮是位老朋友

請進，上座，走好

詩於2017.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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