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尖上的大聖

品湘西總344期

| 品湘西 · 夜潭 · 04期 |

竹葉尖上的大聖

文 / 丹雲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的四月，家鄉村子的山坡上，田地間，溪流旁無不散發著春的氣息。一切生物都在夜間悄悄地努力生長著。一彎明月投影在如鏡的水面上，四周通亮如晝，我對故鄉夢裡的情景大概就是這樣……

這天早上，我阿媽和往常一樣要去鋪坪大隊部衛生室坐診。我也吵著要去，她就答應了。我們從門樓張寨子開始，走了半里左邊是田地右邊是小河的土路，然後爬了一段近半里的山路，翻到這座小山坡上，這個山坡上有一個名字叫做龍家坳的小寨子，裡面住著五、六戶人家。寨子里有幾顆古樹樹冠碩大似傘，枝繁葉茂成蔭，樹榦需三人合抱成圍。我和阿媽從寨子的另一面下山到坡腳。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展坪的田地，裡面栽有綠色的秧苗子。

鄉村的山水景色和畫上的一樣美！特別是那一樹樹的桃花紅艷艷的盛開，河柳碧綠垂蔭，泥土堆上的雪白梨花綻放，一片片像鋪了黃色毯子的油菜地。鄉村裡的孩子在大自然中是幸福的。她見證了城市孩子看不到的美。但鄉村裡的孩子生性也是野的，我那時身在其中。

我和阿媽又走了半里稍寬的田坎路，終於到達阿媽工作的地方——鋪坪村大隊部 。這座鄉村辦公樓是一棟一字肩木屋樓房。平時是我阿媽和另外兩位叔叔在這裡給各個寨子上的老鄉們看病的地方，也是村上有事情時村幹部們號召村民們開會的地方。

阿媽已經在衛生室不時的忙碌著。而我卻在外面屋檐下玩著鬆土堆里的小蟲子。突然間聞到遠處炸油粑粑的菜籽油香味，我知道這是絮英阿婆家院子里傳來的。頓時嘴巴管不住的口水流到了下巴處。那時候不像現在的生活，什麼好吃的食物都有。一年四季的水果也只有當季了才有的吃，而且還酸澀夾口。能吃到甜的都是件很幸福的事了。但唯獨這油粑粑好像什麼時候都有賣的。

我很饞，就問阿媽要五分錢，阿媽說身上沒帶錢，就從衣服兩側的方口袋裡摸出一枚兩分錢的硬幣遞到我手裡，我心裡不高興，嫌阿媽給的少了，就把那兩分錢埋在了先前玩的鬆土堆里。

隨著空氣飄過來的油粑粑香味著實誘人，我歡愉地邁開了雙腳，不由自主行走了去絮英阿婆家的田坎路上。她家周圍都是大小方格的水田，一片片秧苗子在微風的催動下形成春天的波光粼粼。

絮英阿婆家的院子很大，四角上翹的木屋子很是威嚴，三間開戶型，中間是堂屋，左右兩側是廂房，門窗上都雕刻的有喜鵲蝙蝠花枝之類的東西。木屋的四周圍了一堵泥巴土磚牆。院子正門兩扇開，門口右邊邊上長有一棵年代已久的老血桃樹，花朵艷麗。比其它桃花的顏色要深許多倍。每逢夏季桃子成熟的時候，摘下來一個嘗吃，咬下一口，裡面的果肉紅的似血，味道也非常的甜。但這種桃樹在我們那裡好像很稀少，小時候也只見了這一棵。

磨磨蹭蹭走到了絮英阿婆家的院子里，我來到絮英阿婆的面前，眼睛望著她面前的油鍋架上的油膩膩的豆兒粑，口水都流出來了，很費力的擠出一串字來:「阿婆，你可以賒給我一個油粑粑不？」絮英阿婆看著我，眼睛眨了又眨停頓了半刻才露出一絲笑臉，說：「你是方梅醫生的女子吧！可以賒，不過你要問你阿媽給我哦。」我邊點頭邊說：「好的。」終於吃到了香噴噴的油粑粑，幸福感油然而生！不知什麼時候院子里又來了兩三個小朋友，和我差不多大，那時候我們還沒上學堂，不一會兒就玩熟了，我們約在一起滿寨子四處遊盪。

後來我們一行竟然來到一個小朋友家的後院子的山上玩，這裡是一大片的竹林。我們在竹干之間滑過來滑過去的玩，兩隻手各抓一根竹子，用腳踩在第三根竹子上向上爬行，誰先掉下來誰就輸了。這種比賽遊戲的關鍵處是你得找到三根竹子的根部相互連在一起像一個三角形。

後來大家都玩累了，站在竹林里扯著竹枝玩，把竹枝巔巔上新發的嫩芽全部拔掉，用扯來的粉紅色的野薔薇花插在竹枝上的嫩芽孔里，一枝或幾枝美麗俏皮的竹子花就「嫁接」成功了。

正當我玩的興趣盎然時，我忽然發現我面前的一顆竹子的枝葉上有一個像拇指大小的蟲子不停地動著，而且頭頂部有兩根觸鬚彎彎的，就像孫悟空頭上的那兩根孔雀翎子。我感覺好奇怪，就湊近仔細觀看，不看不知道，這一看把我嚇一跳！活脫脫的一個孫悟空樣的小人兒，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臉蛋和戲裡的孫悟空一個模子出的。他還對我做著各種怪動作，我嚇的尖叫！對同來的玩伴們說：「快看快看，這裡有個小人兒呢！」他們一同朝這邊看過來，都說：「哪裡？在哪兒？我怎麼沒看到？哼，你好會騙人！不和你玩了！「走，我們走！」玩伴們丟下這句話就一鬨而散。留下孤零零的一個我面對著這個猙獰古怪的小人兒。我忽地感覺背心一陣發麻，飛也似跑去追他們了。

玩累了一整天，到下午回到大隊部診室，阿媽狠狠地把我罵了一頓！我也不吭聲，也沒敢告訴她我玩耍時遇到的這件怪事。回家的路上我的腦海里一直都是那個小人兒的影子，連阿媽和我說話我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我在想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看得到它，別人都看不到呢？這時候空氣特別安靜，感覺不到一絲波瀾。但我卻看到路旁的一根小草在不停的擺動著，旁邊的其他植物都紋絲不動。不免心裡有些害怕，趕緊走上前緊跟著阿媽的腳步。

回到家中，吃過晚飯，我忽然感覺肚子裡面咕嚕的亂叫著，一種想要排便的感覺。趕緊跑到屋外的豬欄邊上的茅廁里稀里嘩啦的拉起來，想不到這個時候竟然拉肚子了。肚子真的很疼，我也很無聊，就扯了幾根茅廁棚上的乾草把玩著。忽然聽到茅廁外面的雜草叢裡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想可能是老鼠在那裡活動吧，就沒在意。等拉好準備離開茅廁的一剎那，我被一條從草叢裡竄出來的全身綠色油亮的蛇給嚇暈了，條件反射下的我連連後退幾步，腳下一軟，整個身子滾倒在茅廁板邊上，就快掉進糞坑的時候，感覺身後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力量把我往上一推，我穩穩噹噹的站在了茅廁板上，等再看地上的蛇時，早已不見了它的蹤影。我經過了剛才的幾驚幾嚇，魂都快要掉出來了，提腿就撒趟子跑回屋裡去。

阿媽和阿婆見我那個魂不守舍的樣子，就問我怎麼了。我把遇到的怪事一股腦兒的告訴了她們，阿婆說我被嚇著了，和我阿媽商量要請三眼橋的張英翠仙娘來給我看看，給我「去嚇」。

快到天黑時分，阿媽領著張英翠仙娘來到我家，我和仙娘面對面的坐著，她對著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的我全身都起雞皮疙瘩，好像真的有鬼什麼的怪物粘在我身上一樣。更令我害怕起來。她吩咐我阿媽給她準備一碗米，一碗清水，六根香，九張紙錢。然後她把香點燃，分了三根香遞到我阿媽手裡，叫我阿媽拿著香跟紙到屋外門口邊燒掉。

這個張英翠仙娘六十多歲，人很瘦，一雙銳利洞察的眼睛，好像能夠把你看通透。只見她把剩下的那三根香插在那碗米上，再把頭上的黑絲帕解了下來留取一節從頭頂覆蓋下來，好似一幕黑色的瀑布把她的整張臉給遮擋住了。她的兩隻手分別平放在彎曲的膝蓋上，雙腳不由自主的抖動起來，口裡念著口決：「出門經，出門經，出門遇著觀世音，八大金剛前引路，九天玄女隨後跟，我是如來大弟子，九天玄宗隨後跟！」說完只見她用右手手指在左手手掌心裡划了劃，整個手掌像一陣強烈的風迎面向我撲來！我整個身子顫動了一下。在我還沒回過神來時，仙娘張英翠掀開蓋在她臉上的黑絲帕對著我阿媽和阿婆說：「好啦！」

我阿媽和阿婆對英翠仙娘千恩萬謝，她像一陣風一樣離開了我家，說來也奇怪，我經過這麼一整，居然膽子大了許多。

作品原創：丹 雲

文章審核：白苗苗、黃石松

圖片攝影：百度圖庫

美術設計：張冬梅、羅永清

策劃統籌：北　絡、黃永歲

法律顧問：楊廷鑫、陳　霞

征 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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