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學記——古龍篇

過年了，換換口味，來讀讀小說吧~

自從讀了《左傳》，和類似《左傳》那樣每字每句都有必要註解的古典文獻後，忽然變得無論讀什麼書都有意無意地計較起文字來，呵呵，不管怎樣，這應該算一種進步。

我從小學開始讀古龍的書，一直喜歡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接觸到《教父》（書）時，在深夜裡也激動得不能自已，因為一下子就想起了《流星蝴蝶劍》。

之前我曾斗膽在書籍的選擇方面提出過一點建議，其實為什麼要讀大家的作品，拿最最簡單的一點來說吧，你讀名家的作品，幾乎不會看到「的地得」用錯的情況，雖然我以前以為這本該是小學生就應具備的基本素質。不管是編輯、出版社的專業也好，是作家的自身素質也好，對文字的謹慎認真都是一種應該具備的端正的態度。

以前我讀書總是一目一行，雖然比一目十行是慢多了，但還是屬於泛讀，自從開始讀先人典籍，有時一目一字尚且覺得晦澀難懂，往往讀了三五字便要求助註解，這樣讀書自然比以前累多了，往往耗時數月才能讀完一本書，而還不甚解其意，但也正因為如此，偶有會意時就喜不自禁，所以才懂得為何五柳先生會「欣然忘食」。

最近又開始重讀古龍的書（最近讀的是《陸小鳳系列》和《歡樂英雄》，所以後文例子多出其中），也是想換個口味，不過現在讀小說也變得慢了下來，對於很多以前一眼掃過的東西，也希望能弄懂到底什麼意思。

比如在讀到霍天青請陸小鳳赴宴，備了許多好菜足以叫人大快朵頤時，就會想，大快朵頤到底什麼意思呢？

朵頤：指的是鼓動腮頰，意即大吃大嚼，痛快地吃；頤：指的是臉頰。頁：本意指人頭，所以「額頭」「臉頰」這類字都帶「頁」字（所以《說文解字》真是一部好書）。弄懂了這層意思，以後再看到這個成語就很有畫面感了(*°?°)。

武俠小說里自然要出現各種兵器，以前呢，也就那麼讀過去了，現在就會想，所謂雁翎刀、吳鉤劍、練子槍，都長什麼樣啊？以雁翎刀為例，雁翎刀：刀身挺直，刀尖處有弧度，有反刃（見下圖）。

既然上文說到了大快朵頤，來看看古龍筆下都有什麼好吃的吧，還是說說霍天青的宴席，「山西的汾酒當然是老的，菜也精緻，光是一道活鯉三吃——干炸奇門、紅燒馬鞍橋，外加軟斗代粉，就已足令人大快朵頤」，干炸奇門和軟斗代粉不知為何物，這個紅燒馬鞍橋乃是江蘇菜，由大黃鱔和五花肉燒制而成，馬鞍橋指的自然是外形。

再看陸小鳳和薛冰追蹤繡花大盜來到五羊城（廣州）時，薛冰曆數城中各色美食，有「大三元的大裙翅、文園的百花雞、西園的鼎湖上素、南園的白灼螺片……」，裙翅自然是魚翅，百花雞乃是浙江省的傳統名菜，而鼎湖上素是一道粵式素菜，白灼螺片（也是粵菜）望文便可生義。

我沒讀過金庸的作品（倒也不覺遺憾），不知道他文風如何，不過看古龍的書，會發現很多黑話。比如老實和尚出場時，寫他遭遇一幫盜賊，那幫人看到和尚一副邋遢樣，其中有一位說「算了吧，這邋遢和尚看來也不像有油水的樣子，咱們還是扯呼了吧！」扯呼，書里也做了解釋，「扯呼的意思就是走」。

而在陸小鳳為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之戰到了京城時，他進到一家茶館，「茶館裡看來雖是很雜亂，其實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地盤，棚匠絕不會跟泥瓦匠坐到一塊兒去，因為坐錯了地方，就沒有差事。這就叫作坎子」，坎子就是規矩的意思。「哪幾張桌面，是哪一行的坎子，絕對錯不了」，古龍是很樂意給大家解釋這些黑話或者說專用辭彙的(*^^)/*。

說過了黑話，再說說雅言（或者說，是客套的說辭），古龍筆下最風雅的文字，我認為是楚留香留的那張條：「聞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極盡妍態，不勝心嚮往之。今夜子正，當踏月來取，君素雅達，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嘖嘖，簡直無法忘懷。

陸小鳳在等宴席開場時，霍天青曾說「你若等得不耐煩，我們也不妨先擺上些菲食飲酒。」菲（fei，上聲）食：指粗劣的飲食；出自晉陸機 《辨亡論》。

最令我難忘的是「有僭了」一句，但已忘了是在哪出現。這句話不常見，不知道具體何意，可能類似於「失禮了」這樣的意思，我想起來《紅樓夢》里曾有「偏了」的說法，偏了：是一種客套話，指的是先用（吃）過了，或已用（吃）過。我想，這倆應該屬於同類型的客套語。

接著來看看典故，在介紹金九齡其人時，說他「卻像是個走馬章台的花花公子」，走馬章台：指流連妓院，尋歡作樂；出自《漢書》。章台：漢代長安街街名，多妓館。而「金九齡」這個名字，就很容易想到了，應該是來自唐朝的名相張九齡。

何雅風到富貴山莊時，他帶的書童中有一個叫「釣詩」的，向郭大路解釋「釣詩」的典故，「因為酒的別名又叫作『釣詩鉤』，我總是替公子背酒，所以叫釣詩」，這出自蘇軾的《洞庭春色》——「應呼釣詩鉤，亦號掃愁帚。」

震動江湖的決戰竟是一次密謀篡位，實在叫人大跌眼鏡，本來應該與西門吹雪在紫禁之巔比劍的葉孤城，竟是逼宮篡位的殺手（其實很為葉孤城不值，他本不至於如此啊，有的人好像一生都在上演悲劇），天子問葉孤城「卿本佳人，奈何從賊」，這句話出自《隋書—韋鼎傳》，可以說很符合當時的情境。

我以前不大明白天子何以稱「天子」，在讀到皇帝對葉孤城說「我練的是天子之劍，平天下，安萬民，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以身當劍，血濺五步是為天子所不取。」這段時，就有點懂了。而「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這個典故，大家想必很熟悉了，是漢高祖對張良的評價。

寫到這，才發現古龍原來如此風雅，而他被那麼多人所熱愛，還在於他對事物總有一些獨到的見解。

看這一段，郭大路解釋自己並未跟從名師卻武功不俗，「我若看到他們武功有什麼破綻缺點，自己就盡量想法子避免。這就叫『三人行，必有我師』，無論從什麼人你都能學得點東西的。」用子的另一句話可以完美詮釋：「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這句話當然是讀過的，卻總是忘記了。

呃，但是有個事很多年來我一直耿耿於懷，古龍說太監身上總是有股特別的臭氣，「沒有被太監摸過的人，絕對想不到這種滋味是種什麼樣的滋味。」呃，誰被太監摸過？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呢(?Д?)?？

真是不敢想_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