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最後的名門才女，殺人惡魔在她面前也提不起屠刀
很多女性很想詮釋自己的高貴，結果她們喝朗姆酒，吃哈根達斯，拿LV的包，穿普拉達，塗蘭蔻口紅，開著MINI車，自認為這樣就算是高貴的氣質美女了。但是若和東晉的名女謝道韞比起來，這些女子估計要汗顏無地了。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這句詩中的王、謝就是指王羲之和謝安兩大家族。謝道韞是安西將軍謝奕的女兒，是謝安的親侄女。
這謝奕也不是什麼善茬，他有一次和桓溫飲酒，謝奕喝醉了，大發酒瘋，不顧上下尊卑的禮節，要強灌桓溫酒，桓溫受不了躲進內室，謝奕也追進去，桓溫無法只好進了南康公主（桓溫是南康公主的老公）的閨房，這才算避開他。可見謝奕是個瀟洒不羈的人，但是他是個連桓溫那樣的人都害怕的人物。
謝安不用提了，前文對他有詳細的介紹，王羲之更是大名鼎鼎的書法家了，是東晉開國丞相王導的兒子。想當年太傅郗鑒在晉室東渡以後，派遣門人到丞相王導府中為女兒都璿提親，王氏子弟個個神氣端肅，扭捏作態，唯獨王羲之毫不在乎依舊袒腹而卧在東窗床上，不料郗鑒選中的就是這個「袒腹東床」的少年郎，「東床快婿」的成語便是由此而來。
所謂「山陰道上桂花初，王謝風流蕩晉書」， 王謝這兩家人的故事自然不同凡響，而他們的聯姻自然也是不同凡響的。
謝安在謝氏諸子弟中，似乎特別欣賞侄女謝道韞的聰穎與才情。有一天謝安問她：「毛詩何句最佳？」謝道韞答道：「吉甫作誦，穆如清風。」吉甫就是周朝的賢臣尹吉甫。「吉甫作誦」是指的尹吉甫寫的「丞民之詩」，這詩讚美周宣王的卿士仲山甫，幫助周宣王成就中興之治。謝安稱讚謝道韞頗有雅人深致。
《世說新語》上還記載了這麼一則故事，在北風怒吼，雪花紛飛，謝安問大家：「大雪紛紛而下，像是什麼樣子？」當時，謝安的族子謝朗應聲道：「撒鹽空中差可擬。」謝安搖搖頭，嫌他做詩太過直白粗俗。
謝道韞接著說：「未若柳絮因風起。」謝安為之擊掌讚歎，說謝道韞有詠絮之才就是從這裡來的。
謝安在心中暗下決心，一定要為她找到一個才堪匹配的好丈夫。
不過，晉朝雖然名士輩出，但是大部分都是在裝風雅，當年與王愷爭豪鬥富，敲珊瑚樹玩的石崇之輩，無非是些穿錦著緞的愚豬而已，他們自以為風雅，再有錢，不過是土老冒一個。為侄女擇婿，最理想的對象當然是王家的兒子。最初謝安本來頗為屬意王羲之的長子王徽之，這位王徽之是後來詩聖李白的偶像。
不過，這個傢伙辦事有點不靠譜，總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有天雪夜裡看著月色很好，就一邊喝酒一邊吟詠左思的《招隱詩》，這時想起老朋友戴逵（此人也是個牛人，是個有名的雕塑家），雖然戴逵的家離得好遠，但王徽之脾氣說去就去，馬上乘船往戴逵家中奔去。過了一夜好不容易到了戴家門口，徽之卻不進門，命船家掉頭返回，駕船的人大奇，問他這是幹什麼，他說：「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這就是名士，服了吧？
這還不算最奇的，他還對竹子愛得如痴如狂。有次他專程前往觀賞一種名貴竹子，獃獃地看了一天，連主人的招呼也沒聽見，直到暮色漸濃，才戀戀不捨離去。走了一程，又覺餘興未盡，於是調轉馬頭回來，見院門已關，他又透著門縫細細觀賞。以後他遊歷四方，每次一住下，便立刻命人栽竹。朋友問他何必如此勞神費力，他仰天大笑，手指青竹說：「不可一日無此君！」這哥們確實是個性情中人，不過也實在是有點神神叨叨的。
謝安怕這位兄台要進洞房時也來個乘興而飲，盡興而醉，何必入洞房？為了侄女的幸福，只好換了人，好在王羲有七子一女，個個都是社會的名流，身懷絕技。謝安後來為侄女選中的是王凝之。王凝之稟性忠厚，文學造詣極深，草書隸書也寫得很好，篤信道教，行止端方。
但王凝之和他的父親兄弟比起來，還是遜色了不少。謝才女眼光很高，婚後一直對丈夫不大滿意，有次回娘家時，和叔父謝安訴苦道：「不意天壤之中，竟有王郎！」也就是說天地間怎麼還有王凝之這樣的人啊！
謝才女對男人的挑剔可想而知了。
謝道韞雖然有些看不起丈夫，但是嫁到王家以後，還是克盡婦道，溫、良、恭、儉、讓，樣樣做到，王羲之全家都認為她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媳婦。
《晉書.列女傳.王凝之妻謝氏》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有一次丈夫的小弟弟王獻之與友人談論詩文，正處在下風，被經過的謝道韞聽到了。她躲在屏風後聽了一會，然後叫婢女告訴王獻之，她願出來為小叔子解圍，王獻之與客人異口同聲表示願意聆聽的她的高論。謝道韞端坐在青綾幕樟之後，將王獻之的前議加以肯定，然而引經據典圍繞主題進一步發揮，立意高遠，頭頭是道，客人詞窮而甘拜下風。
王凝之在謝安的保薦下，曾出任過江州刺史、左將軍，一直作到主管一郡軍政大權的會稽內史。謝才女也跟著丈夫從青年，到了中年，又到了晚年。她們的生活一直簡單而幸福，直到孫恩起義爆發。
孫恩並非是農民，也不是什麼無產階級，他是海盜起家。他趁著司馬元顯專權，大肆囤積民脂民膏，弄得天怒人怨的時候，以五斗米道煽動百姓作亂。
也許，歷史教材上說他是農民起義領袖，但就他的所作所為來看，他可比司馬元顯更毒更狠，是個徹徹底底的邪教頭目。
《資治通鑒》對其有這樣的一條記載：「民有不與之同者，戮及嬰孩，死者什七、八。醢諸縣令以食其妻子，不肯食者，輒支解之。所過掠財物，燒邑屋，焚倉廩，刊木，堙井，相帥聚於會稽；婦人有嬰兒不能去者，投於水中」。大意是說孫恩殺人時連嬰孩都要殺，搶來的女人因為帶著小孩子不方便隨軍，孫恩等就奪過孩子來扔到水裡。又將各縣的縣令剁碎後煮了讓其妻子兒女來吃，如果不吃就肢解處死，可見農民起義者並非都是代表著正義的力量，孫恩就比本鬼子都狠毒。
孫恩對於謝道韞來說已經欠下了血海深仇，其堂弟謝邈和謝沖（謝安之子），包括淝水之役中大戰苻堅的謝琰（謝道韞的堂兄）皆死於孫恩之手。
但王凝之似乎還不知道孫恩的兇悍狠毒，孫恩率眾攻打會稽，書獃子氣十足的居然不加設防，相信道祖必能庇佑一郡生靈，每天閉門默禱，第二天對諸將佐說：「我已請得道祖允諾，派遣天兵天將相助，城池可保無虞，賊兵一定會自取滅亡。」
孫恩可不是禱告就能阻止的，他率兵衝進了會稽城，一刀將王凝之的腦袋砍了下來，他的幾個兒子也一同殉難。
謝道韞聽到丈夫和兒子都被殺後，悲痛之餘卻極為鎮定，率領家丁和其他家人，想突圍出城。但不幸和賊兵遭遇，但謝道韞顯示出將門虎女的風采，親自抽刀砍殺了數名賊兵，雖然最終寡不敵眾被賊兵所擒。
就是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見到氣質高華不俗的謝才女時，卻怎麼也提不起屠刀來。
謝道韞抱著小外孫被送到孫恩的面前，孫恩看到這個剛剛三歲的小孩兒，以為是王氏子孫，即命令左右將他殺死。謝道韞厲聲說：「事在王門，何關他族？此小兒是外孫劉濤，如必欲加誅，寧先殺我！」孫恩早聽說謝道韞的才名，及見她義正辭嚴，毫不為眼前的態勢而有畏懼之意，不免大為心折，大魔頭竟然回心轉意，放了她和她的外孫。而且命屬下為善加保護，送她安返故居。從此謝道韞寡居會稽。
現在看史載謝道韞的這番傳奇經歷，才相信世間確實有人身具觀音菩薩一樣的高華氣質，讓任何人都油然而生欽敬之心，再加上她口具蘇秦張儀之舌，能說得江河倒轉，霧散雲開。這樣的女人，怎麼不能稱其為傳奇呢？
就連對女人惜字如金的史書上，也對謝道韞大加讚許，毫不吝嗇溢美之詞，可見謝道韞已經變成了一種精神信仰，受到了當時文人們的膜拜。
此時她已逾知命之年，同當年東漢的班昭一樣，她開始開門授徒，會稽文風鼎盛，莘莘學子時常前來向謝道韞請教。曾在堂上設一素色簾幃，端坐其中，款款而談，受益的學子不計其數，都以師道尊稱她。
孫恩之亂既平，新到太守劉柳素拜訪謝道韞。劉柳素雖然是行政一把手，但也恭恭敬敬地備了禮物，穿了整齊的禮服，坐在遠遠的另外一張榻上，態度是相當恭敬。謝道韞拉著幕布，娓娓而談，雖然未曾和謝才女謀面，但只是聽就把劉太守聽了個如坐春風，等告辭出來後，他感慨道：「實頃所未見，瞻察言氣，使人心形俱服。」意思是說，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出色的人物，光是領會她的語言氣度，就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能夠與謝道韞相提並論的在當時只有同郡的張彤雲，張彤雲是張玄的妹妹，論家世自然不及謝家，論才情卻差堪比擬，張彤雲嫁到顧家。朱、張、顧、陸是江南的四大世家，張玄也常常自誇自己的妹妹比得上謝道韞。有一個叫濟尼的人，常常出入王、顧兩家，有人就問濟尼，謝道韞與張彤雲誰更有魅力一些。濟尼說道：「王夫人神清散朗，故有林下之風；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有閨房之秀。」結論是二人各有所長，大家都認為還算公允。其實濟尼這人比較圓滑，兩家都不得罪，但也確實說出了謝道韞和張彤雲不同的特點，其實擁有閨房之秀的美女美少婦海了去了，可謂車載斗量，歷朝歷代都有。但身為女子，卻「神清散朗，故有林下之風」者卻實在千古罕見。
晉朝人，喜歡老莊，崇尚清談，無拘無束，講究個性的放縱和率真。多少烏衣子弟，裙展風流，服裝上也是寬袍大袖，飄逸如仙。所以就我看來，謝道韞勝張彤雲多矣，她是真正的氣質美女，就連金庸寫《射鵰英雄傳》中的黃藥師，其實也是這種形象的延續。
可惜謝道韞的詩文傳世不多，除詠絮一句外，還有《泰山吟》和《擬嵇中散詠松詩》流傳於世：
《泰山吟》：「峨峨東嶽高，秀極沖清天。岩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非工復非匠，雲構發自然。器象爾何物，遂令我屢遷。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
《擬嵇中散詠松詩》：「遙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願想游下憩，瞻彼萬仞條。騰躍未能升，頓足俟王喬。時哉不我與，大運所飄颻。」
雖然謝道韞的詩文傳世很少，這兩篇詩作也不是廣為人知，眾口相傳。但是在千百年來人們的心中，這個冰雪一樣高潔晶瑩，柳絮一樣輕舞飛揚的女子，早已成為才女的化身，讓人無限神往。
《夜狼文史工作室》特約撰稿人：大鬍子二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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