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負重前行？就是帶著小孩旅行

在國內過年的朋友說，正在婆婆家看書，一百多平米的地方里有十幾個人。

我想像了一下這個場景，真不容易，在這種環境下還能看書，氣場太強大了。

朋友問，你說我們誰比較慘？

那還是我吧。

我住在十平米不到的房車裡，空間密度高達三個人，兒子隨時隨地瓮中捉鱉，以前住酒店好歹還能在洗手間磨蹭一會，房車裡的洗手間只有一平方米，坐下來的時候膝蓋差幾厘米碰到牆壁，在這種地方完全無法磨磨蹭蹭。

只能出門面對慘淡的人生，我，丈夫，兒子，三個人，像吉普賽人一般的流浪生活。

兒子是為了抓蜥蜴來的美國，他已經對美洲鼠蜥瞭然於心，告訴我這種蜥蜴就在美國西部，沙漠里肯定有。

為了防止他失望，畢竟冬天的沙漠，蜥蜴很可能也躲在哪裡過年，事先帶他去了一趟洛杉磯公園，有一個挺不錯的爬行動物館，結果剛走到門口，他一看到一隻巨型假蜥蜴，立刻嚇得連連後退。

我們不要去看了！我們走吧！

開什麼玩笑，我可是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來陪你看蜥蜴的。

好說歹說騙他進去，果然有那麼十幾隻蜥蜴，連科摩多巨蜥都弄來一條，放在裡面，無精打采養著。 除了蜥蜴外，還有各類蝮蛇巨蟒，通通捲成灰撲撲的一團，我強忍著噁心看完了所有的蛇，發現丈夫也眼神不對，他說看到這種蛇心情總是不太好。

是的我也心情不好，馬上要去沙漠了，裡面埋伏著一條蛇怎麼辦？

兩天後進國家公園，兒子路上睡著了，叫醒他要出門捉蜥蜴咯，他猛然開始大哭，在房車門口抱著我的大腿，死活不肯出門。

他說他不要捉蜥蜴了。

此時此刻我心情如同遭受雷劈，原來小孩的話真的不能當真，為了滿足他的心愿千里迢迢來沙漠，花錢不說，還天天在一平米的小廁所里方便。

他跟我說現在不想要蜥蜴了。

心情十分焦灼，只能另外想辦法，撒出各種彌天大謊，指著錫安國家公園裡隨處可見的大石頭說：你看這會不會是恐龍時期的大山？

小孩停止哭泣，往外面看了一眼，戰戰兢兢問我：那我能挖到恐龍化石嗎？

能吧。

他下車了。

蜥蜴成了過去時，我再也不需要想家裡是不是要養個真的蜥蜴了，兒子是真正的葉公好龍。

而且根據幼兒園老師的說法，他有著這個年紀還比較少見的天真。

聽起來像是蠢的另一種說法。

房車停的營地門口有19世紀的老房子，跟馬克吐溫去西部淘金時描繪的差不多，相當大的石塊堆壘而成，帶小孩去看，邊看邊給他介紹歷史，這可是1839年的房子，一百多年前建的呢。

小孩轉了一圈，心滿意足，回去時問我，這是古代的房子嗎？

我琢磨，也不能說古代，應該是近現代吧。

還沒來得及回答，小孩又問：是恐龍時期的房子嗎？

我的天吶，我居然妄想對他開啟歷史科普。

我到底在想什麼？

他連三加二還在掰著手指頭數。

為什麼別人寫的文章里，帶小孩出門旅行，小孩會感動會流淚，會嘆服宏偉的景觀，會主動融入當地環境，我兒子興緻勃勃撿了個樹枝，在沙地里挖著他的恐龍化石。

完全不想打擾他的天真，怕勾起五百個為什麼。

帶小孩旅行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這可能跟生小孩一樣，是為了加速自己的衰老吧？

小孩在房車裡生活得如魚得水，我本來睡在駕駛室上面的簡易床鋪，為了防止他爬上來，把梯子挪走了，沒想到他很快學會了從沙發上攀爬的方法，身手靈活得像只猴子。

是的，他越來越像一隻猴子了，喜歡爬到高處，喜歡蹲在沙發上吃大顆的草莓，經常說一種自己發明的話，嘰里咕嚕根本聽不清楚，還喜歡玩一種捉屁股的遊戲，只要接觸到我和他爸爸的屁股，就樂不可支。

唉，在房車裡捉屁股，對他真是易如反掌。

但是在別的方面，他又太不靈巧了。他在洗手間尿濕了自己的兩條褲子，在沙發上打翻過一大杯牛奶，兒子畢竟還沒有進化成生活完全自理的高級人類，尚且處於半人半獸的階段，只要聽到他哎呀一聲，就知道糟糕的事情不可避免發生了。

並沒有因為出門旅行就改變這一點。

而且在房車裡，打翻的牛奶和尿濕的褲子都需要自己親手料理。第一天啟程時，老公在超市買了個拖把，我覺得他有點大題小作，就這麼十來天你拿抹布處理下不就完了，後來每天拖地好幾遍才發現這是多大的先見之明，小孩並非一天長大，他時不時都要有幾件獸行一般的事情。

而且他還會隨地一坐，開始專心致志玩自己的褲腰帶。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也不想知道為什麼。

我像看見一塊石頭一樣，靈巧地避開了他。

但大部分時候怎麼避都避不開，外面太冷了，連老公用大蒜油在煎牛排的時候，我們都乖乖呆在車內呼吸百分百純凈的油煙，兒子像猴子一樣纏在我身上，他十分自豪自己的身手。

有時候我會用手一把甩開他，讓他彈到床上，直到今天上午動作過於猛烈，有了較嚴重的背痛，完全掄不動他了。

但是兒子絕對不會覺得任何抱歉，他依然牢牢爬在我身上，他的世界裡只有自己。

昨晚我聽到他跟他爸爸對話，爸爸，我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

他爸爸問他：你看到我的眼鏡沒有？

爸爸，會不會是一輛房車燒起來了。

你看到我的眼鏡沒有？

爸爸，真的好像燒起來了。

你有沒有看到我的眼鏡嘛，我剛才看到你在玩。

那房車燒起來了該怎麼辦呢？

我在床上聽到這段對話不禁覺得嘆為觀止，兩個人明明使用同一種語言，卻絲毫不產生任何交流，這是不是男人的特異功能什麼的？

兒子相當真實，對著他爸花了兩個小時燉的牛肉湯，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天吶，我也不喜歡，可是我不敢說，我怕說了之後丈夫再也不做飯了。

今天上午花了每人139刀去坐小飛機，下來後問兒子：喜歡這次旅程嗎？

他完全不顧我們的感受，直截了當回答：不滿意，太吵了，下次還是坐大客機吧。

回來為了驗證這種說法，他一口氣畫上五張波音787客機，還要求我在每張上面寫上航空公司的英文名字。

什麼壯麗的大峽谷風光，遼闊的雪山，對他來說都不值一提，他最近的興趣點是火山。

我可以花139刀帶他坐飛機，卻沒法在山上造個火山。

我又想要不騙騙他算了，指著一個湖說：看吶，那個不會是火山湖吧？

兒子看了一眼，輕描淡寫地說：不，那是個普通的湖。

他冷靜得像個大人，就為了證明我這139刀花得不值，都沒有火山，飛上來幹嘛？

是哦，人生到處就是這樣那樣的失望。

就算負重前行，也不一定會有回報嘛。

房車裡的兩個男人看著隔壁皮卡拖的大車廂，討論下一次是不是該租用這種車。

我中途插進對話，沒有下一次了，我們不會再坐房車了。

兒子大驚失色：為什麼啊？試一下嘛。

心意瞬間搖擺了，一平米的洗手間用慣了其實還行，去哪都有個洗手間還真的很方便。。要不真的試一下？

習慣負重前行後，我對人生道路上的各種挑戰都有了新的理解。

任何旅程，應該不會比養個孩子更難吧？

文/毛利

公眾號/和毛利午餐

一位剛正不阿且嫵媚動人的專欄女作家，本號旨在推動人類情感發育，前世欠你的500次回眸，現在一併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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