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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渦》 作者:金魚缸

作者介紹

朋友們好。下面這篇文章是我的古代神話作業,其實自己知道寫的確實不好,但也實在沒有什麼能拿出來的作品了(??ˇ?ˇ??)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最後給大家拜個晚年啦。

神話素材

張璞字公直,不知何許人也。為吳郡太守,征還,道由廬山。子女觀於祠室,婢使指像人以戲曰:「以此配汝。」其夜,璞妻夢廬君致聘曰:「鄙男不肖,感垂採擇,用致微意。」妻覺怪之。婢言其情。於是妻懼,催璞速發。中流,舟不為行,闔船震恐。乃皆投物於水,船猶不行。或曰:「投女。」則船為進。皆曰:「神意已可知也。以一女而滅一門,奈何?」璞曰:「吾不忍見之。」乃上飛廬卧,使妻沉女於水。妻因以璞亡兄孤女代之。置席水中,女坐其上,船乃得去。璞見女之在也,怒曰:「吾何面目於當世也。」乃復投己女。及得渡,遙見二女在下。有吏立於岸側,曰:「吾廬君主簿也。廬君謝君。知鬼神非匹,又敬君之義,故悉還二女。」後問女。言:「但見好屋吏卒,不覺在水中也。」

----《搜神記》

漩渦

鄰居家養的雞已經鳴過幾次了,光透過狹小的窗戶照進屋內舊得掉漆的桌椅上。

和往常一樣,老趙緩緩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輕手輕腳走過兒子的房間,然後走進廚房準備了份早飯,又是雞蛋羹和豆漿。老趙覺得這很營養,正好給快中考的兒子補補腦長身體,儘管兒子說他吃這兩樣吃的要膩死了,還說豆漿里的什麼酶妨礙吸收牛奶的營養。老趙沒上過什麼學,不懂兒子說的什麼意思,只連聲應和、說下次準備別的早飯。

老趙從皺巴巴的煙盒裡掏出根煙點燃,站在窗戶旁邊,看著兒子騎上自行車、像個勇士一樣衝進一片霾中。霧霾又是那麼大,畢竟縣裡有個大化工廠,此處又是山區,空氣不好流通。聽說這幾年化工廠情境可不好,政府也說了要轉型,氣勢洶洶地要開發旅遊業。可誰會來啊?花錢來吸霾嗎?十有八九又會和以前一樣,留下個爛攤子。想到這兒,老趙搖搖頭,半是嘲諷的笑了笑。煙灰此時也終於禁受不住、掉到了地上。

電話響了起來。是熟悉的號碼。

「趙叔,是我。安康峽有個活。昨晚出的事兒。」

老趙把小電車鎖在景區碼頭,輕輕嘆了口氣。年輕的時候跟師傅學藝,他年輕氣盛,從不把師傅說的禁忌放在眼裡,只把撈屍當作賺錢的方式,對待死者家屬十分漠然。可自妻子死後,他一個人拉扯著兒子來到異鄉生存,內心反而越來越柔軟,也越來越相信那些事情。

遠遠地就看見三個人影在岸邊。老趙一眼認出熟悉的警察小王,正準備說些什麼,小王旁邊的男人就沖著老趙撲通一下跪下了,喊著「麻煩幫幫我家圓圓吧,她死的好慘啊」,眼角還閃出了些淚花。這男人約莫著45歲上下,頭髮亂蓬蓬的,衣服上帶著些餿氣兒。男人旁邊的小女孩兒卻十分安靜,低著頭怔怔地站著,用她空洞的眼睛不經意地瞥了老趙一眼,老趙被這眼神弄得莫名心慌。電話里小王說過,死者是名叫張園的初三女生,體型偏瘦,這兩個人想必是她的父親和妹妹。

老趙不敢再看女孩兒的眼睛、也無力應對男人的哀嚎,催促小王快點展開捕撈工作。

水面一如既往地平穩,向兩面望依舊看不見什麼景色,這裡被霧霾包圍。肯定不是像仙境,反而有種莫名的詭異感。老趙有些出神,滿腦子都是剛剛那兩個家屬的反應,忽然感到臉上有些水珠,緊接著又是微小的撲通一聲,是一隻魚躍出水面。

「小王?船走的怎麼這麼慢……怎麼沒開電動船?」老趙猛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本來這地方電動船也就那兩艘,可能太久不用,都壞了唄。」小王劃著槳,漫不經心。

「剛剛那兩個人是那位的爹和妹妹?」老趙盯著魚方才躍出的地方,皺著眉頭。

「電話里不是給你說過嗎?怎麼?」

老趙思索了一下,「也沒什麼,就是感覺不太對勁。那位是怎麼回事?」

「唉,猜測那孩子是靠著柵欄看風景,但這柵欄斷掉,孩子就掉下去了。一會兒把人撈上來,帶你去那船上看看?」

老趙不做聲,「看那幹嘛?不過也真奇怪,這裡有什麼好看的,我咋沒發現呢。」

「其實這爛攤子撂這兒也幾年了。那男人叫張真,第一化工廠的,好賭好喝,媳婦兒前幾年受不了他出走了。有兩個女兒,一個是親生的,就是那位。一個是他哥哥的、之前煤礦廠那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下成孤兒了。昨天化工廠組織旅遊,帶來這破地方,嘿。」

老趙看向小王,「這樣個人還想起來帶倆孩子來,也奇怪。」

小王湊近老趙,聲音壓低了點,「有人去他家討債,想躲唄」

老趙讓小王把船在此處停下。這兒水流比較緩,屍體很可能在此滯留。

老趙往身上捆了根繩子,把繩子頭交給小王,「老規矩。」然後縱身一躍潛進水中搜尋。又是在水中。老趙其實自那次事之後,就想過退出這行,但無奈自己沒別的本事也沒文化,又還是想給兒子最好的生活,只能硬著頭皮接著幹下去。這兒不比之前的黃河邊,沒那麼多事兒,但也沒幾個人願意干這個,一個月只工作幾次,酬勞倒也算可觀。

這次搜尋相比以往都更快些,只是接下來老趙看到的景象讓他不寒而慄:女孩兒的屍體直挺挺地漂浮在水中,並緩緩轉了個方向,已經放大渙散的瞳孔朝著老趙所在的方向,忽然嘴角牽扯了一下,露出個像是諷刺的笑。老趙拽了下繩子,然後瘋狂向小船的方向游去,不敢回頭看一眼。

都說這一行遇見的古怪事兒多,但其實老趙也並沒遇見那麼多。更多時候無非是要和已經腫脹變形的身體、痛苦瘋狂的家屬打交道。可老趙卻是害怕,上次是在黃河,辦完事後晚上坐了個奇怪的夢,夢醒時睡在旁邊的妻子已經斷氣……他之所以帶著兒子背井離鄉還不都是因為那件事……老趙看見了越來越近的船體,一口氣都沒敢松,更加用力的向水面上游去,他知道身後的女屍沒有跟著動,但誰知道再多留一秒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他扒住船邊,把頭彈出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兒,「快!小王!」

小王的全身都在顫抖,他哆嗦著手拉老趙上船,「叔,水下……」

老趙擺一擺手,轉過頭、不去回答,只是緊盯著出奇平靜的水面,驚魂未定。

片刻,他說:「這活我接不了。我們回去」

「可是一會兒她家人……」老趙猛地回頭,眼睛裡的寒意逼得小王把這句話咽下去。

船近岸邊,男人見船再次開始哀嚎,撲向水邊,卻訝異地發現他們沒帶回來女兒的屍體,他停止了哀嚎,看著從船上走下來的老趙和小王,把話咽了下去。小女孩開始低聲哭泣。

老趙一路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家的。警局肯定會再找人去撈、可這不是件找上誰誰倒霉的事兒嘛……會被那位纏上吧。房間里就老趙一個人。老趙算過命,自己命硬,不是命硬的人也當不了撈屍人,可那些事總會糾纏上來……上次是老婆,那這次……不行,兒子是老趙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寄託。

樓下「鈴鈴鈴」的自行車車鈴響起,是放學的兒子,老趙這才覺得生活回歸真實。兒子把書包甩到卧室,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老趙沒和兒子說話,兩個人都盯著電視屏幕,卻都再各自出神。

「昨晚我市安康峽景區一少女溺水死亡,屍體已找到……」

老趙聽到這事,就想起那個場景,拿起遙控器換台。

「爸,你知道嗎?剛剛那個女生是我們隔壁班的,叫張圓。」沉默許久的兒子望向老趙。

老趙唔了一聲,沒說別的什麼話。

水很冷。並且一口一口的嗆進喉嚨里,從耳朵、從鼻腔、從每一個地方鑽進她的身體里,水面上的光明離她越來越遠,她一點點墜入冰冷的河底。她用力掙扎,但沒人看的到。或者說,即使看的到也不會有誰來救她。忽然老趙清醒了,他不是小女孩,不是張圓,他的意識瞬間從小女孩身體里抽離。忽然女孩轉身,盯著老王,這次沒有笑,只是幽幽的哭著。老王想醒、卻怎麼也醒不來,只能看著女孩那張臉。不知道掙扎多久、他終於醒了,沒敢接著睡下去。他不是沒經歷過奇奇怪怪的事情。正是因為經歷過他才這麼害怕。

老趙眼巴巴地看著窗外的天、等天亮起來。終於,雞鳴,天亮,起床,走過兒子卧室,正要進入廚房,忽然老趙看到兒子已經坐在沙發上。

「起…今天起這麼早?」

兒子點點頭,「爸,昨晚我夢見張圓了」

老趙嗯了一聲,告訴他自己也夢到了地念頭一閃而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沒什麼。你爸我干這行當,還能不知道?等我給你弄早飯」

雖然自己沒有把那人撈上來,但還是被纏上了,而且還纏上了兒子……

端上早飯,「張圓還有個妹妹?」

兒子放下正要入口的青菜,「初一的,聽說不是親妹妹,在學校沒見他們怎麼來往。」

「噢,這樣。」老趙也不知道自己往嘴裡塞了口什麼,故意輕描淡寫的應和。

又是送他上學。不過這次,視野內已經沒有兒子了,老趙還是看了那個方向很久。一句電視劇里不知道誰說的台詞竄到腦子裡,「你看的每一眼、都可能是最後一眼。」良久,老趙掏出手機,「嗨喲老林,有段時間沒一起打麻將了吧!」

還沒走進那破破爛爛的平房,就聽的見刷刷刷的洗牌聲。他們打牌也不打大的、無非是一群無聊的人在一起打發時間,聊聊八卦,說說自家孩子孫子。

老趙環顧四周,搜尋著老林那張瘦削的臉。

「這兒呢!」還是老林先看見了他。

老趙一直盤算著怎麼開口問,已經連輸了幾把。正好旁邊桌說起了張真,「你們都知道吧咱廠里張真那事?」「大家不都知道嘛。怪可惜,還挺年輕的,船上那麼多人也沒人看見她掉水裡了」「張真那人會對孩子上心?下船了才發現人不見了唄,我還不知道他?」

老趙瞥了瞥旁邊的老林,老林也不做聲,四個人都安靜下來,悄悄聽旁邊這桌有沒有說什麼新鮮的信息,也讓自己的茶餘飯後有新的消遣。「這張真是什麼樣的人啊?旁邊那姐好像挺了解的?」老趙打出個東風。

「你今個兒倒是對這有興趣?也愛打麻將,不過和咱不一樣,咱這一局一兩塊,人家那成千上萬的打啊。追債的上他家幾次了,哼」

「唉,看現在這年輕人,不想想他家裡人?」

「喲,你也不比他大多少歲吧。」老林和另外兩個人都笑了起來,「你說寵你兒子。他都不帶管那兩個女兒的。張淳也是可憐,煤礦廠那事死了爹媽,跟著別人過能有親爹媽親?更別說跟了他叔張真。那麼一大筆賠償金,都被張真賭完了吧?啥也沒落著喲!」

「他女兒出這事,總歸該消停會兒了吧。」

老林一推牌,哈哈一笑,「胡了!」然後看向老趙,「他會停?女兒沒了錢可是來了,正跟景區磕賠償金呢,那天一塊兒去的職工也幫他挑事,估計那天沒人看見張圓掉水裡,都有點兒內疚?依我看,這錢少不了嘍。」

17:30…17:40…18:04….

只要聽見「鈴鈴鈴」的聲音,老趙都把身子探出窗外。都不是兒子。

想起在身側斷氣的妻子,想起水中張圓的冷笑,想起早上莫名進入腦海的那句話,老趙真的怕了……那東西是纏不上自己這種命硬的人的,只能傷害得了自己親近的人。老趙知道,只有把那東西安心送走,一切才是個頭。

該來的總會來的,誰都攔不住。但老趙還是沒辦法干坐著,他披上外套下樓。正好在樓下碰到被同學攙扶的兒子,老趙一把把兒子抱住。

兒子嘀咕著,「幹什麼啊爸,我沒事,不就骨折嗎?就是一時半會兒騎不了車唄」

確實、確實。如果是以往,兒子磕著碰著,老趙都會心疼半天,但這次兒子沒有…沒有死,他真的感到很幸運。「嗯,那就送你唄,反正也是早起。」老趙說。

又是水,又是一樣的感覺,一點點沉入水底、被所有人拋棄。不同的是這次旁邊還有一個人,老趙努力去看清那個人臉,但眼睛好像睜不動一樣,徒勞無功。他們的衣服似乎有些不一樣,忽然,老趙意識到,他們倆穿的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衣服!

老趙騎著電車帶著兒子去學校,一路上格外小心。在路上,兒子拍了他一下,說自己又做了個奇怪的夢。老趙已經預料到這一幕,他沒有讓兒子繼續說下去,只問到:「她妹妹,張淳也在你們學校是吧?」

看著兒子進校門後,老趙並沒有直接離開。他大口吸著煙,站在一棵樹下,不動聲色地搜尋著上學的學生。他們大多三兩人結伴、有說有笑,這是青春的模樣。老趙從這群學生里認出了張淳。張淳的校服很舊,積累了些洗不掉的污漬,她還是把頭埋的很低。沒有誰想要跟她打招呼,而她本人似乎也沒有這個意願。似乎是察覺到不遠處有個男人在窺探她,她抬起頭,正好與老趙對視,眼睛裡閃出一絲疑懼,然後馬上低下頭不去看他,快步走進校門。

老趙不會去追。他調頭朝安康峽方向騎去。

古代的衣服……古代的衣服。那女孩是被水鬼抓去做了替死鬼?可他們的臉怎麼長的一樣呢……而且張淳也在夢裡和張圓一起沉入水中,然而張淳並沒有死、那天在岸邊、今天在學校門口都還見過呢。岸邊?岸邊!張淳空洞的眼神又出現在老趙腦海里。

他幾乎可以斷定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在不知道多少年前肯定發生過什麼事,這樣古代衣服的夢才可以得到解釋。

除了在售票處看的到兩個正打瞌睡的售票員,幾乎沒碰到什麼人,更別提去打聽什麼消息。老趙順著路標摸索著上山,在半山腰處看到座寺廟,他略有遲疑、還是走進去了。這廟看上去有些年頭,整體呈極普通的灰色。它的圍牆有不少缺口,掉下的磚頭都都還在地上堆積著,廟前的香爐里積了不少香屑,只有兩三根燒的快到頭的香還搖搖欲墜的直立著。進屋後看到一塊兒石碑,字體倒還都清晰,寫著白話文,看來是近幾年立的。老趙立刻湊近,辨認著上面的內容。

「據傳,太守張璞應召回京,途徑此地。女兒的婢女指著神像說:「拿這個做你丈夫。」當晚,張璞妻子夢到山神送來聘禮,婢女告訴她情由。第二天,船行至中間突然不動,大家都很害怕,有人說:「把女兒投進水裡」,此時船前行了一點。張璞不忍心,躲進屋裡。張璞妻子偷偷把張璞哥哥家的女兒放在水面的席子上。張璞看到自己女兒還在,非常生氣,覺得自己無顏活在世上,又把女兒投進水中。到岸邊,兩個女孩都完好無損,山神道歉:「我們知道了鬼神與人不能婚配,又敬重您的仁義,將他們送回。」兩個女孩都說下水後只看到房子財寶,不覺得痛苦。」

船、死去哥哥的女兒……似乎和張圓那件事有對上的地方。雖然冥冥中總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但把兩件事情聯繫在一起總歸有些困難。

老趙還是沒什麼頭緒,「小王,那天安康峽……」

「別提了。幸虧不是我們去把她撈上來的。」

老趙沒吱聲,等著小王繼續說,但小王並沒有接著說。

「嗯」老趙似乎早已預料到,「那女孩兒是自己掉下去的?」

「錢已經賠給張真了,船上那麼多人也沒說別的話,上邊說這事兒鬧大影響也不好。唉,有些事就是沒那麼清楚。差不多得了。」

「你是這麼想的?」

小王沒應聲,反而問到「你做夢了嗎?」

把張圓撈上來的人死了,兒子被車撞了,小王、自己都做了奇怪的夢。可為什麼張圓不去糾纏害他的人?是在等自己為她伸冤嗎……他決定賭一把。

老趙給兒子發簡訊讓他打車回家。自己守在張真家附近的路口處,等待著張淳的出現。

「張淳?」突然站在面前的老趙把張淳嚇了一跳。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這樣過著、能安心嗎?」老趙擺出自己知道一切的架勢,直盯著張淳、努力從她的表情發現些線索。

張淳有些慌亂,抬頭瞥了下老趙,向反方向跑開了。

老趙一把拽住她,「拿這個做你丈夫。」

張淳停止掙扎,轉過頭去,眼睛裡噙滿淚水,看著老趙。嗚咽許久,正要說話。

「你幹什麼!」張真正好出現在拐角處,身上帶著從賭場的氣息,脖子上多了一塊兒金佛項鏈。他惡狠狠地掃了眼張淳,拉扯著她的頭髮拽到自己身邊。將目光定到老趙身上許久,老趙也冷冷地看著他。能聽到張淳低低的啜泣聲。僵持了大約十幾秒,張真咬牙切齒地說出「真喪氣」三個字,然後拉著張淳消失在黑暗的巷子的拐角處。

此時天已經黑了,巷子盡頭壞掉的的路燈突然閃了一下,掙扎了一會兒又再次滅掉。是月圓夜,但除了一輪圓圓的月亮,幾乎尋不著星星的痕迹。兒子……應該……老趙給兒子打了個電話,收穫了兒子不耐煩的答覆和埋怨。老趙終於安心了。

在場所有人的閉口不言、張真浮誇的哭嚎和從賭場歸來那醉醺醺的樣子、張淳眼神里的慌亂和低聲啜泣、麻將桌上的閑談、石碑上的傳說、還有那些夢。事情基本已經明了,所有人都和張圓的死脫不了干係,不過為什麼他們殺死張圓、為什麼一起包庇呢……

又點燃了一支煙,他乾脆就蹲在原地思考著這些事情。

玻璃碎裂的聲音。一聲短促而銳利的尖叫。老趙警惕地望向聲音傳出的方向。

一個熟悉的弱小的身影奔跑著,從巷子盡頭跑出,一路向外奔去。身後並沒有人追趕。張淳甚至沒有看見蹲在台階上吸煙的老趙。老趙看著她停下,在一個光找不到的角落蜷縮著大哭。校服是寬鬆的藍白相間運動外套,顏色並不扎眼。她縮著一團,像是努力地讓自己和這黑暗融成一體。

老趙走到她旁邊,也蹲了下來,保持和她一樣的高度。張淳抬眼看了他,沒說話,沒準備逃,只是繼續和剛剛一樣的哭泣。老趙乾脆也沒說話,就靜靜地看著這個年紀和兒子相仿的女孩兒。她……本來應該像大多數孩子那樣,無憂無慮地生活啊。大概也會像自己兒子那樣一邊偷摸摸的談著自以為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戀愛,一邊為即將到來的中考擔心著。老趙此刻沒有破案者的那種胸有成竹或是洋洋自得,只是單純心疼眼前的這個女孩兒。

「我確實討厭她,」 張淳頓了頓,「討厭她爸爸那個樣子。也討厭她。從我來到她們家,她就仗著自己是親生的孩子……搶我喜歡的玩具和零食,欺負我」

張淳苦笑,不像這個年紀的樣子。她已經不哭了,開始靜靜地講述她的故事。

「其實也沒很多次,本來就沒什麼玩具和零食,吃上飯就還不錯。她是親生的又怎樣呢?反正他爸爸對我們兩個都是一樣的。我倆都死掉了也不會在意。她已經死了。她……」又開始沉默。

「所以你說,拿這個做你丈夫?」老趙看著她、有些猶豫要不要講出這句話。

「我是說了,我……」張淳咬了咬牙,「那天我們去安康峽的廟裡,她反正也不搭理我,我就在廟裡四處看,看見了那塊石碑上的字。呵。要是真有神把她帶走就好了。我對著她的背影、聲音很小。說拿這個做你丈夫、拿這個做你丈夫……」又開始大哭,「但是,但是我……」

她們互相折磨互相討厭,但還不得不一起生活、甚至。甚至還要從彼此身上取暖。

張淳的敘述斷續很多次。就像這件事情的發生、絕非是某一時間段發生的巧合,而是一點點積累、匯聚、最終不得不噴發。

老趙在心裡捋著,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但還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張真為了躲債,帶著張圓張淳去安康峽參與化工廠的旅遊,張淳確實在廟裡說了那句話。船不知道為什麼在中間停止不動、出現顛簸。一切現代化的設備都失去了作用。和傳說里的情境一模一樣。有人聽到張淳在廟裡的低語、並且講出看到的石碑上的傳說。開始沒有人敢說把張淳扔進水裡,因為殺人償命殺人償命是從古至今、眾所周知的規矩!但船依舊不動、甚至開始了顛簸。每個人都慌了害怕了畏懼了。只要一個人開始喊,就陸續有人站出來應和,似乎在那個情境下把人扔下去是最公正不過的選擇。你張圓是為了大家犧牲自己、你該為了船上的幾十個人犧牲自己,這才是正義才是真理。而接下來的阻力……就只是張真和張淳。張真心裡已有盤算:事後船上沒有人會承認自己參與了這場看似正確的謀殺,只會一起咬定這是意外、是張圓自己倒霉。而自己……可以收穫一大筆補償金還要所有在場人一輩子的歉意。張淳只能沉默。親生女兒都忍心殺死的人難道還能忍不下心殺她?船上的人更不用提、輿論在這個情境里代替了法律進行審判、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事情就是這樣。

「張淳。暫且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告訴了我這件事。」老趙看著張淳點了頭才離開。

大街上倒是亮堂。可老趙的心怕是再也亮堂不起來了。

申冤?該向哪裡申冤?能向哪裡申冤?

已經沒有證物可尋。證人倒是有,現場的人都見證了一切。可誰會願意作證,說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是兇手?賠償金張真已經拿到手了,船上的人不管心裡那道坎過沒沒過去也都回歸正常的生活了,官方已經判定這只是件意外事故。可是,真理呢?真理在哪兒。

而且,那女孩兒的靈魂還在遊盪,還被囚禁在水下呢。她只有找到替死鬼才能轉世為人。她只能去害人了。那些人或許不知道、但老趙知道。

無力感。只有無力感。老趙連回家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甚至忘記自己是騎車來的,就那麼一路晃著飄著,回到了家中,倒頭就睡。

夢中。嬉鬧與歡笑。兩個身穿襦裙的少女在花園裡撲蝴蝶。

穿著華貴官服的男人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快步走進看似簡樸的書房。拿著金制筆桿的毛筆、蘸了下端硯里的墨,寫著一封密信,滿眼的慾望和狂熱。小妾在窗外窺探男人,盤算著爭寵和財產。然後不帶感情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工具和那個威脅一起撲蝴蝶。一個個計謀在心裡閃過。

又是船。小妾敘說著自己的為難,一旁的男人虛偽著裝作不忍。小妾轉身卻嫵媚一笑,堅定地將少女推下。可船沒動、開始顛簸。船上亂成一團。

下一幕,是那晚夢裡的場景,兩個女孩兒沉入水底。能聽到水面上小妾癲狂的笑聲。她瘋了。這個畫面一閃而過,再出現的、是男人在一處新的宅子。他的穿著更加華貴,身旁站著兩個穿著襦裙的少女、一個小妾。面容和方才夢到的都不一樣。周圍的僕人也都是陌生的新面孔。男人拿著筆,寫下那個故事、寫下那個徹頭徹尾的謊言。然後男人抬起頭,盯著什麼東西露出陰險的笑。

老趙害怕,想迴避男人可怕的笑容,可老趙醒不來。

「爸,你怎麼還在睡?我都要去學校了!」 老趙聽見兒子的聲音,男人的笑容消散。

「再見了。」像是從水底、像是從冥界、也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了無數個男男女女共同的聲音。然後老趙像被一股無法阻擋的力推出了這個夢境。

徹底清醒了。他怔怔地看著兒子,有些膽怯的問出「昨晚睡的好嗎?」

兒子跺跺腳,「夢都沒做!好的不得了!快送我去學校!」

老趙舒了一口氣,低下頭笑了。

兒子不解的看著他,「我要遲到了爸!」

老趙看著兒子,緊緊地抱住他,幸福地笑了。

忽然,兒子用指尖緩緩地推開了他,輕笑一聲,「怎麼可能呀?這事兒還沒完呢。」

-完-

中國傳媒大學

2017級戲劇影視文學

垮掉的·全宇宙最有才的·(人類曆法)98後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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