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箏的人》：那裡有成為好人的路
文余嶠
一、
當我們選擇以懦弱面對整個世界，懦弱也會纏住我們自己。
我們只會不敢面對自己，不敢正視那個曾經懦弱過的自己。
我們用謊言掩蓋自己的懦弱，我們用逃避無視自己的懦弱。
就像阿米爾去指責哈桑才是個懦夫。就像阿米爾誣陷哈桑偷了自己的手錶，趕走了哈桑。
我們總以為，我們把懦弱藏好，懦弱便消失了。之前的傷害也就消失了。
197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
《追風箏的人》中的阿米爾，和作者胡賽尼一樣，在阿富汗動蕩之時，選擇了離開。
離開的路上仍然充滿兇險。
二、
阿米爾和父親與許多逃難的人們一起坐著顛簸的卡車駛向機場。路上遭到了蘇聯士兵的盤查。
盤查就是索取。這個俄國士兵要索取的是與卡車上的一位女士「單獨在卡車後面相處半個鐘頭」。
女士用披肩蓋住年輕的臉，不讓別人看到她滾下的淚。她的丈夫遮護住自己的孩子，向士兵苦苦哀求，「我們已經向您支付了一大筆錢，求您發發善心」。
士兵說，「所有的代價都有一點附加稅費」。
因為士兵的手裡扛著殺人不眨眼的槍。
暴力、強權是通向貪得無厭的橋樑。
一卡車人都像悶罐一樣沉默地看著年輕的女士。如果不答應士兵的條件，那意味著全車人的厄運。如果答應士兵的條件，則意味著女士自己受到玷污。
阿米爾的父親像箭一般站起來，充著士兵指問，「你的羞恥去哪了」。
士兵說，「在你腦袋射顆子彈一定很爽……」
阿米爾的父親說，「我就算中了一千顆子彈，也不會讓這齷齪下流的事發生」。
阿米爾嚇壞了，他央求父親坐下，拉住父親的衣袖，「他真的會朝你開槍」。
士兵當然會開槍，阿米爾也將會永遠地失去父親。如果士兵心情好，女士仍會遭受凌辱。如果士兵心情不好，全車人則都會斃命。
雞蛋要想不被石頭撞碎，只有選擇懦弱。
父親則一把打開阿米爾的手，說道，「我什麼也沒教過你嗎？」，他又對士兵說，「你最好一槍就把我打死，因為如果我沒有倒下，我會把你撕成碎片」。
人和雞蛋的區別就在於人擁有面對這堅硬世界的勇氣。
士兵的長官趕到，呵斥了士兵瘋狂的行徑，為一卡車人放行。
三、
《追風箏的人》中阿米爾的父親，是一座高聳的山。
父親既為阿米爾指示了生命的高度，也給阿米爾投下了巨大的陰影。
只有與父親站到一樣高，阿米爾才有可能從陰影里挺立。
阿米爾在美國的生活，平和而安逸。他娶到了美麗的妻子，他成為了成功的作家，他有了一個舒適的家。
可這生活在陰影中，再完美，也是冰冷的。
直到父親的朋友拉辛汗為阿米爾打電話，讓阿米爾重返阿富汗，「那兒有再次成為好人的路」。
而此時的阿富汗，已是沉淪在塔利班的鐵蹄之下。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我們都無法左右。
我們無法阻止阿富汗遭到蘇聯的侵略，也無法阻止塔利班在阿富汗的肆虐。
但我們可以選擇「成為一個好人」。
選擇成為一個像阿米爾父親一般用勇氣站直身體的好人。
已經時日無多的拉辛汗懇請阿米爾救出哈桑的兒子索拉博，此刻索拉博正置身於塔利班的魔爪之中。
哈桑已不在人世，可他的兒子索拉博還活著。
索拉博活著，可也命在旦夕之間。
這是阿米爾贖罪的機會，也是阿米爾自我成全的機會。
阿米爾決定，生平第一次為自己挺身而出。
四、
阿米爾歷盡艱險，終於來到了一處塔利班的駐地，索拉博就在這裡。
此處塔利班的頭目正是當年凌辱哈桑的阿塞夫。
命運輪迴，幼年時的哈桑救出了被阿塞夫欺負的阿米爾。成年後的阿米爾要救出被阿塞夫蹂躪的哈桑之子。
即便阿米爾被阿塞夫打得體無完膚，阿米爾仍要挺身而出。
因為阿塞夫怎樣也無法擊碎阿米爾的勇氣。
阿米爾救出索拉博，一番周折，阿米爾帶著索拉博踏上了和平的美國土地。
「當罪行導致善行，那就是真正的獲救」。
人或許都無法避免犯錯，但我們可以選擇用為善彌補過錯。
這就是成為好人的路。
五、
我最喜歡《追風箏的人》里的一段情節，是阿米爾與司機法里德前往滿目瘡痍、危機四伏的喀布爾。
兩人睡在普什圖廣場旁的一間小旅館裡。
窗戶破碎，房間沒水，只有一張鐵床，一張破褥子，一條舊毛毯，一隻木椅。床後的牆壁上還沾著血跡。
窗外卻是隨時都能射來的炮彈，是隨時都會破門而入的塔利班。
生活在阿富汗的法里德問生活在美國的阿米爾，美國有沒有乾淨的自來水？在美國可不可以吃上乾淨的食物？在美國能看多少個電視台？
當法里德聽到美國有新鮮的羔羊肉、乾淨的自來水、超過五百個電視台後，他沉默了。
半晌，法里德問阿米爾，「老爺，你聽過納斯魯丁毛拉的故事嗎」？
阿米爾會心一笑，「關於那個裝腔作勢的毛拉有很多笑話，世界各地的每個阿富汗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於是法里德和阿米爾輪流說著毛拉的故事，直到全都講完。
這才是我們的生活，枯燥，甚至兇險，但我們總會憑著自己的內心活下去。
因為，我們擁有清澈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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