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言碎語】不可能的人

不可能的人

再見媛，是五年後的一個下午。她安靜如初，輕抿嘴角，立在風中向我揮手，白凈的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迹。在咖啡廳的昏暗燈光下，她漫不經心的講述著一個故事。

五年前，她和相識六年戀愛一年多的男朋友分手，原因是高考沒考好，而對方考了不錯的成績，不能同在一座城市相依相偎，異地戀太痛苦，索性放手，免得牽絆對方，雖然愛情依舊。

她說：「那時候全部的身心都在接收考試失敗的拷打，一鞭子一鞭子抽得滿身傷痕，鮮血淋漓。」她抬起咖啡，小抿一口，苦笑著嘆口氣「你知道嗎，人在落入自認為的失敗深淵的陷阱里時，就會顧影自憐，自卑到塵埃里，連呼吸都是罪過，從而產生悲觀厭世心態，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敵人，都高高在上用瞳孔往下看人。在那樣的狀況下，一點小事都能成為分手的導火繩，他怨我不能分享他的快樂，我恨他不能感受我的痛苦，一言不合就是相互傷害。」

於是在一個安靜的夜裡，她拿著手機從對話框里發送了分手的訊息。「當時很平靜，以為足夠理性，決定了不會難過不再回頭，可是天一亮，翻看著一字一句的聊天記錄，感覺心口一陣一陣的劇痛，像是被一刀一刀的攪動。很長一段時間裡像極了行屍走肉，在某個不經意瞬間，眼淚不由自主的就在眼眶裡，吞不掉吐不出。夜裡總要哭一場，末了又覺得自己可笑，何苦呢？」

她把眼睛轉向另一邊，把左手掌撐在下巴下，繼續說到：「上大學第一年，心裡想著他卻不敢聯繫，生怕一個不小心的打擾，就擾亂了稍微平靜的內心，又帶來無窮無盡的痛苦。後來他來找過我，想要求和，我的理性告訴我一個不能再繼續的事實，用言語傷害他，用冷漠面對他，存在的感情卻在抽打自己的耳光，不肯放下那一點可憐的尊嚴和驕傲。最後理性贏了，贏的理由是既然不能陪我走過最痛苦的時候，為何要在我剛好回神的時候來擾亂我的生活。還有一個理由，那天他跟他的朋友介紹我是他的妹妹，呵呵。」

「後來呢，你後悔過嗎?」我問。

「有的，但是那兩個聲音還在打架，在激烈爭吵著這個故事的歸宿。」她看著我，輕挑著眼角，無奈的憂傷寫在收緊的眉頭，「你能理解那樣的感受嗎，當你決定奮不顧身努力去愛一個人的時候，那個曾經你以為會永遠守護你愛你的人，突然的就愛上了另一個人，因此用語言刺激你，一股要把曾經你欠他的感情都消磨掉的氣勢，恨不得將那些感情千刀萬剮，為自己曾經的付出後悔到無地自容的樣子。」

她停了停，希望我能感受她的感受。「我是個驕傲的人，以為倘若我們都能堅持四年不和除彼此以外的人談戀愛，那時候我一定要放下驕傲勇敢的告訴他，愛他依舊，希望他給我機會，重來一次，可惜在他來找我的後一個月，我從別人那裡得知他有了女朋友。真的，雖然不聯繫，但我對他的動態和關心沒有停過。」

「中途他們經歷一些事，去年他和她分手了，儘管雙方都不願意，迫於不可逾越的壓力，最終選擇分道揚鑣。我並沒有因此感到驚心動魄，內心也沒有激起漣漪，用兩年的時間歸於平靜，在理性的驅使下是不容易被打亂的。每當我內心有一點動亂，就想起他當初那句『好馬不吃回頭草』，不斷地鞭策我告誡我.有一些愛不可重來。」

「你們現在還聯繫嗎？」

「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說，青春已經不起折騰，想找一個可以攜手一生的人走完餘生，我問他為什麼是我，他好像因為這個問題不太舒服，他的回答暴露這一點，認識那麼多年，他字裡行間的言語里暴露的情緒，我自信是知道大概的。他說『我能圖你什麼?』我以為他會說『因為我愛你啊』。」她眼裡泛著淚花。

媛是個多麼冷靜的人，能讓她當著闊別多年的朋友流淚，該是件叩擊心扉的事吧，她接過我遞的紙巾，沒看我繼續說到:「其實只要他說一句『我愛你』，或許我就能把所有顧忌拋之腦後，隨他去了。你看，我多貪婪。在敢直接說愛的年紀覺得直接表達是幼稚，等到足夠理性又要去追求形式上的表達。可話說回來，兩個人走到一起總該是因為愛情。」一整沉默之後她突然說：「他要的是一個崇拜者，而我只會打擊他。終究是不可能人，不可能的完成的夢，罷了。」

晚上在KTV里，她單曲重複著何潔《不可能的人》:

愛是一盞 微弱的燈

伸出手會燙 放手會冷

人人心裡住了一個不可能的人

我哭著說 請等一等

我怕追不上 你的人生

怕你路過的城 我沒資格投奔

我到不了 到不了 到不了

越美得不得了 越不能到老

走的路 忍的痛 追的風

你是我再沒可能 完成的夢

我到不了 到不了 到不了

那沒有腳的鳥 哪來的歸巢

得不到 放不掉 忘不了

原來不是我們 到最後

我看著她拿著話筒平靜的唱著歌，淚花在她微醉的眼裡打滾，或許這是她對一段感情最後的告別。一些人總是猝不及防的走近又漫不經心的離開，媛的感情將皈依何處，我想時間會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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