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植物的樹皮曾拯救千萬人生命,如今卻退居杯中美酒
原標題:這種植物的樹皮曾拯救千萬人生命,如今卻退居杯中美酒
—真不想承認,這是我過於年輕氣盛而犯下的錯誤啊。這杯苦酒,我只能獨自咽下……
—裝什麼[嗶-],不就是杜松子酒兌湯力水嗎!
好久不見小劇場的分割線
列位看官,且放下那杯假期已經結束的苦酒,隨我來放飛一下想像力:如果你獨自穿越到1620年代的海南島,身後並沒有500個粗胚和一艘大鐵船,但你點滿了成大事者所需的一切個人技能,六圍全滿,還有歷史地理知識的加持。此時,某個不可名狀的系統讓你選擇一種《物種日曆》介紹過的植物種子隨身攜帶,你會選擇什麼?
遊戲開始
提醒一下,袁大德魯伊的超級稻是沒用的,那玩意兒需要一整套現代化肥工業的支持和極高的耕作管理水平,而且還需要年年雜交制種。其他現代高產糧食作物同理,此外紅薯當時已經傳入中國了,帶去當寶會被人笑話。
綠色超級稻。圖片:lkntv.cn
其實不妨換個思路,某位革命導師說過,人是生產力中最活躍的因素,而糧食正是用來支持「成大事」所需的大量勞動力的。如果糧食問題可以用金手指解決——你知道島上幾個金礦的具體位點,也知道一海之隔的越南可以買到糧食——那麼注意力就應該放在其他威脅因素上,比如說傳染病,儘管威脅不到體質20的你,但可能讓你治下的人口快速減少。
歷史上幾次大型瘟疫讓人口數量急劇下降。圖片:Plague Inc. / steampowered.com
有一種傳染病,自農業文明興起就開始嚴重影響人類生存,並且緊跟人類開拓新疆域的步伐,它就是瘧疾。農業需要密集定居的人口,定居點附近的污水是蚊子喜歡的繁殖場,於是,以蚊子和人為雙重寄主的瘧原蟲就能快速傳播開來。蚊子在「每年殺死人類最多的動物」榜單上高居榜首,主要是靠傳播瘧疾。由於蚊子在氣候炎熱的地方繁殖更快,瘧疾在熱帶和亞熱帶地區為害更烈,這是每一個試圖開拓東南亞的人都必須重視的問題。
瘧疾傳播路徑。圖片:euroclinix.net
說到這裡你應該已經明白了,我推薦的物種是能治瘧疾的茜草科金雞納屬(Cinchona L.)植物。這個屬有大約23個物種,俗稱的「金雞納樹」包括其中4~5個藥用的種,今天介紹的正雞納樹C. officinalis也在裡面。在正常的時間線里,1620年代的歐洲殖民者很可能還沒有在南美髮現這類植物有治療瘧疾的功效,更不要說把它們傳播到東南亞了,所以穿越者一定是要自帶的。另外,黃花蒿(Artemisia annua)儘管是中國本土物種,但從中製取青蒿素難度太大,不像金雞納樹,直接吃樹皮就能治病。
正雞納的各個部分。圖片:Hermann Adolf Ko?hler / wikimedia.org
來自叢林的福祉
金雞納屬植物是南美洲的土著,分布在安第斯山脈西部的熱帶叢林里;而瘧疾是「舊世界」的特產,在1492年哥倫布發現美洲之前,它都只在歐亞大陸和非洲肆虐。一塊大陸上植物的天然產物,恰好能治療另一塊大陸上的流行病,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美麗的巧合,即使縱觀整個醫學史,類似的例子也非常罕見。說起來美洲大陸也算得上是「以德報怨」了,歐洲殖民者帶來了瘧疾,而她卻回贈以特效藥。
正雞納。圖片:James Steakley / wikimedia.org
最早利用金雞納樹的並不是歐洲人,遠在他們來到美洲之前,多個當地文明就利用這類植物的樹皮來退燒。不過,印第安人用於退燒的植物種類還挺多,早期歐洲殖民者的記錄又缺乏細節,所以金雞納樹最早何時被用於治療瘧疾成了一個充滿爭議的話題。
在最著名的一個故事裡,時任秘魯總督、第四代欽瓊伯爵(Conde de Chinchón)Luis Jerónimo de Cabrera的妻子在利馬染上了瘧疾,又很快被一種當地的樹皮粉末治癒,伯爵夫人遂採購了大量這種樹皮,並通過耶穌會運到歐洲。林奈在1742年命名這個屬的時候,就是把伯爵的封地Chinchón拉丁化作為屬名,而「金雞納」是Cinchona的音譯——這麼說來該爵位是不是應該翻譯成金雞伯爵?
治療瘧疾的有效成分金雞納鹼,也叫奎寧。圖片:blogspot.com
上面這個故事真實性很低,A. W. Haggis在《金雞納屬早期歷史的根本性錯誤》里考證過,金雞伯爵四世的第一位夫人死於他去秘魯上任之前,而史料里沒有第二位夫人得過瘧疾的記錄,伯爵本人倒是得過好幾次。
耶穌會確實在金雞納樹的發現和傳播中起到了重大作用,但17世紀中葉之前他們運回歐洲的退燒用樹皮(Jesuit"s bark)很可能來自豆科的香脂豆屬(Myroxylon L. f.)。用於命名奎寧的克丘亞印第安人語言quina-quina指的應該也是香脂豆。此外,林大爺給金雞納屬指定的模式種正雞納樹僅分布於厄瓜多,模式標本採集於1735年,這是對南美「退燒樹」的第一次詳細描述,可惜沒有對應到合適的物種上。
厄瓜多發行的郵票,左上角即為正雞納樹。圖片:blogspot.tw
儘管名實對應上出現了很大的誤會,歐洲人還是很快讓金雞納樹發揮了巨大作用。很多王公貴族用金雞納樹皮治癒了瘧疾,比如英格蘭國王查理二世、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兒子。1693年,法國傳教士洪若翰(Jean de Fontaney)用金雞納樹皮治癒了康熙皇帝的瘧疾,後來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患瘧疾時曾向康熙求葯,但葯還沒送到他就去世了。有些中文文獻里誤把康熙用的葯記作「金雞納霜」,這是奎寧的別稱,1820年才提取出來,康熙顯然等不及。
正雞納花與樹皮。左圖:botanicimage.com;右圖:wikimedia.org
相比本土,金雞納樹在歐洲國家的熱帶殖民地產生了更大的價值,但很長一段時間都只能從南美進口。越來越大的需求讓野生的金雞納樹資源和進口國同樣不堪重負。1860年代,英國地理學家Clements Markham主持了一次南美考察,成果之一是把一批種子和幼苗偷偷運到了印度和斯里蘭卡,從此開啟了熱帶亞洲的金雞納樹人工種植產業。
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本佔領了爪哇島,讓美國失去了主要的奎寧來源。美國在熱帶非洲面對德國、在東南亞面對日本作戰,對抗瘧藥物的需求非常迫切,於是啟動了名為「金雞納任務」(Cinchona Mission)的植物學調查。1942~1944年間,美國植物學家調查了南美潛在的金雞納屬植物分布區,發現了若干新種和新的資源。
在「金雞納任務」中採回的樣本。圖片:Ingrid Lin / U.S. National Herbarium
很可惜,這些資源沒來得及用在戰爭中,導致大約6萬名美國軍人死於瘧疾。奇怪的是,在東南亞一度高歌猛進的日本人也沒用上當地的金雞納樹種植園,死於瘧疾的日軍比美軍還多。舊日本帝國軍隊盲信精神力量、忽視後勤的毛病,於此可見一斑。
另有妙用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也有機會接觸到金雞納樹的提取物。17世紀的醫生用水和酒調製金雞納樹皮粉末,從而把裡面「可能有效的」苦味成分溶解出來,這個程序後來衍生出了湯力水(tonic water),兌上琴酒就變成了日後的「金湯力」酒。
奎寧給予了金湯力酒特殊味道。圖片:fever-tree.com
今天,儘管奎寧仍在世界衛生組織基本抗瘧藥物標準清單里,但瘧原蟲的耐藥性令它早已不再作為一線藥物使用。另一方面,如果不去熱帶和亞熱帶的欠發達地區,我們感染瘧疾的概率還是比較低的。
金雞納樹的故事講完了,現在,你可以端起這杯已經開始上班的苦酒,慢慢品嘗奎寧的味道吧。
本文是物種日曆第4年的第55篇文章,來自物種日曆作者@顧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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