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海上乞丐到世界第一海軍——簡述1654年以前的荷蘭「舊海軍」

最新 02-24

導言：荷蘭海軍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488年1月8日，由神聖羅馬帝國馬克西米連一世頒布的《海洋法規》而起，但真正開始則要到16世紀。在16世紀，荷蘭艦隊並不具備「海軍」這個詞的真正含義。荷蘭海軍的建設在和平時期統統都要讓位於經濟發展，荷蘭的「舊海軍」的核心任務是保護荷蘭商船隊以及捍衛荷蘭本土的安全。在戰時通常會臨時招募武裝商船充當戰艦。即便是決定國運的唐斯之戰也不例外。荷蘭一方面大公司紛紛成立開張，另一方面也成立了海軍部。到17世紀，荷蘭的商船之於私人，戰船之於國家，區別並不明顯。這支「舊海軍」在與西班牙人的衝突中獲得許多不俗的戰果，並在1639年唐斯之戰後成為世界最強大的海上力量。但隨著三十年戰爭進入尾聲，無論是敦刻爾克私掠船還是西班牙海軍都已對荷蘭航運和海軍構不成重大威脅。自然荷蘭海軍的預算馬上會降下來。在三十年戰爭結束的第二年，海軍艦船減少2/3，人員裁撤六成。其餘在和平時期保留下來的30-40艘護航艦裝備及人員費用，每年也不會超過600萬盾。直到第一次英荷戰爭後，嘗到慘痛教訓的荷蘭人終於開始醒悟......

1569：從「海上乞丐」開始

「乞丐」本是尼德蘭起義時期，西班牙人對叛亂者的蔑稱。1566年尼德蘭廣大群眾以獨特的方式與西班牙人周旋，他們挑釁地接受了西班牙辱罵自己的用辭——乞丐，很多人穿著粗俗的灰色服裝，身帶旅行袋及碗缽，十足地表現出當時乞丐的特色，他們組成游擊隊，到處襲擊西班牙的小股部隊。1567年阿爾瓦公爵奉腓力二世之命率軍前往尼德蘭鎮壓，由於阿爾瓦公爵的措施，尼德蘭局勢進一步惡化，許多商店、工廠被迫停歇，大量失業工人、手工業者和農民逃入森林，組成「森林乞丐」。另一部分，由一群流落海上的亡命之徒、漁夫和碼頭工人等在1569年組成「海上乞丐」，這便是荷蘭海軍的前身。

在16世紀，荷蘭艦隊並不具備「海軍」這個詞的真正含義。與西班牙作戰之初，艦隊是在市政司法許可權內，視地方利益，由私人船隻組合而成。處於戰略利益的考慮，奧蘭治親王和阿姆斯特丹大商人，應用了王國的某些組織原則，要求海上作戰的士兵既要完成軍事任務，又要保證商業日益發展的需求。

成軍之初，這些海上乞丐時常在海上對西班牙發起襲擊，海上乞丐經威廉奧蘭治認可，允許懸掛荷蘭的三色旗。英國也讓海上乞丐在其港口停泊，並向他們出售武器彈藥。但在1572年春，英國迫於西班牙壓力讓海上乞丐離開英國港口，結果從英國港口撤出的25艘荷蘭艦船於1572年4月1日，在群眾的配合下，向尼德蘭北部西蘭省的港口城市布里勒發起攻擊，並很快佔領全城。這次事件給周邊反抗者以極大鼓舞，附近幾個城鎮也宣布脫離西班牙統治，阿爾瓦的軍事防線被撕開了一個大缺口，海上乞丐在尼德蘭本土建立了據點。

儘管在國際上英西關係的改善使荷蘭一度失去得到伊麗莎白援助的希望，使荷蘭將希望投入到法國身上，但在這段時間英國海軍仍與海上乞丐一起聯合作戰，在1574年的斯特凱爾特之戰英荷聯合艦隊使西班牙艦隊喪失12艘艦船和數以千計的人員損失。此外海上乞丐也憑藉自身之力在須德海之戰和利洛之戰取得不俗的戰果。（可參考我在貼吧帝國全面戰爭吧發表的《荷蘭海軍獲勝的海戰中戰果或意義不錯的海戰整理》）

1581：正規海軍

1579年1月23日，在位於布魯塞爾的總議會領導下低地國家大同盟內組成一個較為緊密的烏得勒支同盟。次年北方的上艾瑟爾全省、菲仕蘭的大部分和格羅寧根、南方布拉班特的安特衛普市和布雷達市，法蘭德斯的根特、布呂赫和伊普爾紛紛加入同盟。人們開始將尼德蘭北方人與南方居民（南方居民繼續成為佛蘭芒人）相區別，稱之為「荷蘭人」。英語則開始用「Dutch」一詞指稱荷蘭人。1581年總議會通過《廢黜法令》宣布獨立。昔日的海上乞丐則隨著荷蘭的獨立而成為正規的國家海上力量。但與此同時阿拉斯同盟的成立使西班牙在尼德蘭新任總督帕爾馬的軍隊有了向北方反叛各省發動進攻的基地。荷蘭人再一次進入艱難時期。而荷蘭海軍在這段時間的海上活動也並不怎麼活躍。

所幸隨著英西矛盾在1585年進入公開化的戰爭，英國開始大力援助荷蘭，1589年後法國也加入對西班牙的戰爭，如此極大地分散了西班牙的注意力。在1580年代至1590年代中期，荷蘭海軍在海上通常是作為英國海軍助手的存在，參與了英西戰爭期間的大部分重要海上軍事行動。隨著英國在英西戰爭的日漸不利加之對愛爾蘭的反獨立戰爭造成的嚴重負擔，英國海軍在海上的活躍度日益降低，而西班牙也在長期的多線作戰中日漸疲憊。此時形勢對荷蘭甚為有利，在陸上拿騷的莫里斯多次大挫西班牙軍隊銳氣，使西班牙對撲滅荷蘭獨立的期望變的遙不可及。在海外，荷蘭貿易蓬勃發展，到16世紀末荷蘭商船隊擴展到了大西洋沿岸，以往大西洋貿易一向由隨帶奢侈品向北航行的威尼斯、熱那亞所控制，而今則由攜帶散裝貨朝南行駛的荷蘭人所控制，在遠東荷蘭人正在逐步取代葡萄牙的地位。荷蘭經濟不斷地增強，這使荷蘭人有足夠的條件改善裝備和獨立作戰。荷蘭再也不需要英國的經濟和軍事援助了。

進入17世紀西班牙人愈加疲軟，荷蘭和英國在海上一度佔據優勢，1602年多佛海峽海戰，英荷聯合艦隊擊敗西班牙一支規模較小的槳帆船艦隊，使英荷兩國在英吉利海峽獲得主導權並持續到1604年英國退出戰爭為止。此後在1603年英荷又主導了從比斯開灣到葡萄牙沿海的主導權，西班牙的海上霸權在戰爭中受到了削弱，直到1609年後才有所修復。

新興的荷蘭海軍也伴隨著令人頭痛的缺點。16世紀末荷蘭雖然誕生了福路特這樣收益高效的商船，但在造艦上，荷蘭卻沒有像設計商船那樣頂尖，這其中也包含荷蘭受制於荷蘭外海淺灘的水深，以及進入荷蘭港口水道的水深，限制了荷蘭戰艦的尺寸，也影響了荷蘭船隻的船體形制：荷蘭船都是平底船，因此吃水較之於同時代其他國家的船隻也要淺一些。直到1590年代，荷蘭大多數戰艦排水量都要小於100噸，只有少數艦船超過200噸。

16世紀末荷蘭成立的海軍部，執政兼海軍上將為統帥，包括五個單位，由各省議員組成。阿姆斯特丹、米德爾堡、鹿特丹、霍恩—恩克赫伊曾和哈爾林根分設常駐機構。分別掌管旗下的艦隊，他們擁有自己的造船廠，平時各自造艦各自收稅，戰時則組成聯軍由國會命人擔任總司令。由於各艦隊分數地方，戰時容易出現指揮不協調，擅自行動的情形。這嚴重影響了荷蘭海軍的正常發揮。在日後的英荷戰爭中，荷蘭將深受此害。另外海軍部也有自己的金庫，由關稅加以補充。動亂時期關稅不足時，各省政府要提供特別經費，海軍部的自由行動受到了來自各省的雙重限制。當然，海軍的高級領導層，也在時時避開這一限制。每個單位各搞一套，很少顧及整體合作。

開始時，海軍部（人們習慣說成「各部海軍」）把自己的船租給商人作商船用，所以在17世紀初，他們購買了一定數量的船隻，在和平時期，這種採購就停止了，所以海軍部的航海能力迅速降低，直到第一次英荷戰爭後才改變了這些情況。

1607：成為海軍強國

1604年，英國詹姆斯一世同西班牙籤訂和約後，荷蘭繼續與西班牙作戰。1607年一支荷蘭艦隊在雅各布范希姆斯敦爾刻率領下，襲擊了直布羅陀港，使駐泊該港的一個西班牙分艦隊遭受嚴重損失。也使西班牙遭受又一次財政崩潰。西班牙在長期的戰爭中接連不順，使自身元氣大傷，戰意底下，被迫與荷蘭議和。1609年雙方簽訂《十二年停戰協定》後，西班牙默認了荷蘭獨立。在這一段和平時期，荷蘭的海外貿易大大增加了。

十二年停戰期滿後，西班牙與荷蘭之間重開戰爭。戰爭中期，荷蘭扭轉了戰爭初期的被動和失利局面，開始轉入反攻，其艦隊也一再挫敗西班牙艦隊。1628年馬坦薩斯灣海戰，荷蘭船長皮特彼得松海因在馬坦薩斯港截擊一支西班牙珍寶船隊，捕獲價值數千萬盾的西班牙寶藏船。使荷蘭經濟實力直線超越西班牙帝國，而西班牙經濟嚴重衰退。西班牙佔領安特衛普後，在這裡裝備了一支艦隊準備進攻荷蘭。1631年，荷蘭艦隊對安特衛普港的西班牙艦隊發動了夜襲，停泊在港內的95艘西班牙艦船被荷蘭消滅和捕獲80艘。此後，西班牙由攻轉守。

在海軍發展上，荷蘭通過模仿敦刻爾克私掠船建造了裝有火炮的快速帆船，也就是巡防艦。該種船排水量400噸，裝有30-40門炮。具有靈活、快速、威力大的特點。戰時能起到極好的巡邏和偵察作用。除常規海軍外，荷蘭還建立了許多大型堅固的商船，以適應向海外發展的需要。戰時，這些船隻可以成為海軍艦隊的重要組成部分。

荷蘭航運的發達離不開強大的海軍力量。美國軍事理論家馬漢認為：「聯合省把他們的榮耀和權勢歸功於他們的財富和艦隊。」確實，強大的海軍既是荷蘭生存和繁榮的保證，又是國家推行對外政策的工具。自16世紀以來，海軍的作用變得越來越重要。為了擺脫西班牙的控制並開拓新市場，荷蘭海軍得到了長足發展。

荷蘭海軍戰術強調速度、機動和跳幫戰能力。他們要擊垮敵人的編隊，要登上喪失行動能力的船隻，要使用縱火船，依賴的就是先進的航海技術和近距離進攻能力。荷蘭海軍名將馬頓特羅普便把這些優勢發揮的淋漓盡致，並在1639年唐斯之戰重創奧昆多的西班牙艦隊。迫使西班牙放棄了征服荷蘭的最後企圖，也為荷蘭贏得了海上強國的聲譽。荷蘭徹底取代其成為世界最強大的海軍力量。特羅普可說是海上混戰時代最偉大的海軍統帥，也是一名優秀的海員。他被荷蘭人頂禮膜拜，也獲得了英國人的尊重。

與此同時，為西班牙服務的敦刻爾克私掠船對荷蘭航運的打擊正在下降，1627年到1635年，荷蘭的413艘商船和漁船被擊沉，佛蘭德海軍中隊與俘獲的私掠船還有1606艘。但在1639年唐斯之戰後情況有所轉變，1641到1646年只有495艘商船被俘獲。

此外荷蘭強大的海軍通過弗勒芒海岸進行封鎖（以防從荷蘭手中奪取貿易權），為商船護航、海上巡邏、打擊海盜等等，為國家經濟發展服務。1611到1614年波羅的海危機中，荷蘭就動用海軍迫使丹麥讓步，取消了通過松德海峽的額外關稅。1645年荷蘭艦隊為結束丹麥和瑞典之間對己不利的戰爭，前往波羅的海乾涉。強大的海軍使荷蘭成為繼葡萄牙、西班牙之後的海上霸主。到1644年荷蘭擁有1000多艘各類船隻作為戰艦保護商業順暢，1000多艘大型商船進行海上貿易，6000多艘小型商船用於捕魚業和內陸運輸業，並擁有八萬多名世界上最為優秀的水手。在17世紀上半葉，荷蘭擁有商船1.6萬艘。

但是，儘管荷蘭造船業發達，但主要指性價比極高的商船，荷蘭在造艦領域和英國比起來卻顯得遜色。英國海軍的艦船裝備數據要比荷蘭勝上一籌或更多，無論是艦炮還是艦船排水量方面。17世紀上半葉，荷蘭最大的戰艦也就是特羅普先後搭乘的兩艘旗艦，其中艾米莉亞號上，僅僅擁有57門火炮。此後該船的替代者則是一艘比它略大的戰艦，布雷德羅德號，這艘船的火炮甲板長度大約在40米左右，裝備53到59門火炮，船員270人。相比之下，英格蘭的海上君王號，建於1637年，其火炮甲板超過51米，設計之初裝備了102門火炮，當這艘戰艦與布雷德羅德號在戰鬥中相遇時，其標稱的載員人數則達到了700人之多。

儘管荷蘭人在1620年代早期又進行使用超大型戰艦的嘗試，但還是沒能列裝到荷蘭海軍。之後荷蘭更多的是集中精力建造較小的艦船，其排水量在300到700噸，這樣的船隻也更適合進行護航工作。

1648～1653：舊海軍的嚴峻考驗

在三十年戰爭末尾，荷蘭上層吝於花錢，也因戰勝西班牙艦隊而過於自信，於是忽視了海軍，使它落魄為武裝商船的集合。也難怪無論是敦刻爾克私掠船還是西班牙海軍都已對荷蘭航運和海軍構不成重大威脅。自然荷蘭海軍的預算馬上會降下來。三十年戰爭結束後的第二年，海軍艦船減少2/3，人員裁撤六成。其餘在和平時期保留下來的30至40艘護航艦裝備及人員費用每年也不能超過600萬盾。

不久，一個新的敵人出現了，克倫威爾在英國內戰中脫穎而出，成為英國新的領導者，針對荷蘭在海上近乎壟斷的貿易，克倫威爾無法忍受這樣的行為。在大多數英國人的思想中，荷蘭是英國海外貿易受阻和殖民擴張不順的根本。在1649年後英國內部趨於穩定時，克倫威爾礙事大肆擴軍備戰，並制定《航海條例》隨著英荷兩國的矛盾衝突日益嚴重，最終第一次英荷戰爭在1652年爆發。

戰爭之初，荷蘭依靠特羅普這樣優秀的將領一度略佔優勢，但戰局很快就朝著有利於英國人的方向發展。為了戰爭，英國的全部稅收供給軍用，且英國在戰術上也有長足的改進。荷蘭因地理限制，商船的運輸成為經濟發展的命脈，每日大量商船隊經英吉利海峽都必須又戰艦護航，這大大牽制了海軍力量。戰鬥力受到削弱。且荷蘭海軍戰術相對英國已經陳舊，不能適應新形勢下戰爭的實際。荷蘭的戰術是當在海上遇到敵船時，採取搶佔上風方向向敵艦逼近，然後登上敵艦肉搏。艦隊行動時分成小隊，依次向敵船逼近，以避免戰艦相互碰撞。這種戰術缺乏靈活性並容易導致指揮混亂，難以實現戰略目標。

在英荷兩國艦船差異上，第一次英荷戰爭爆發之際，英格蘭海軍中至少有18艘戰艦噸位超過荷蘭任何一艘船隻。1652年，在海戰中親身體會荷蘭與英國艦船差距的特羅普建議新建的船隻長度應不少於150英尺，但阿姆斯特丹海軍部卻反對建造任何超過140英尺的戰艦，並在完全沒有邏輯的情況下宣稱，上述長度乃是能夠通過潘拇皮斯淺灘的最大船隻尺寸，只有通過這裡，船隻才能進入荷蘭港口之中。很快阿姆斯特丹海軍部要為自己的行徑付出代價了，英國在達格尼斯海戰後進行一番整頓，到1653年荷蘭在戰術上對英國僅存的一點優勢已不存在。

1653年2月，當獲悉特羅普將率領80艘戰艦護送200艘商船準備通過英吉利海峽返航荷蘭的信息後，布萊克立即率領英國艦隊截擊。戰役從3月28日開始，雙方展開了三天激烈的廝殺，最終英國艦隊重創荷蘭艦隊，之後英國在加巴德沙洲海戰全面壓制荷蘭艦隊，以及其輕微的損失重創荷蘭艦隊並乘機封鎖荷蘭海岸，成為荷蘭海軍史上最嚴重的失敗。8月，特羅普指揮荷蘭艦隊希望打破英國海軍的封鎖，但在戰鬥之初便戰死了，儘管斯赫維寧根戰役荷蘭人最終還是以慘重的傷亡打破了英國艦隊的封鎖，但此時損兵折將的荷蘭已無力繼續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