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金戈鐵馬
《大秦帝國》第三部,主角本應是秦武王嬴盪和秦昭王嬴稷,可金戈鐵馬卻不僅僅有嬴氏,還有外戚當政的羋氏、默默崛起的趙國、血海深仇的燕齊,反而與這些真正金戈鐵馬的人相比,嬴氏王族卻空有一片大草原,略遜一籌...
一、嬴稷艱難繼位
秦武王嬴盪英勇無比,如果做一位戰場拼殺的將軍,那將是大秦幸事,但做君王卻有些欠妥。強國之君,一意孤行,入周王畿,舉鼎而死!居於王位僅有三年的嬴盪膝下無子,決意傳位於王弟嬴稷,而嬴稷和母親羋王妃遠在燕國為質。在戰國爭雄的當時,武王已死,新王遠在異國,朝局內外形勢十分緊張,一步踏錯便有可能葬送秦國稱霸的大好局面,其中時任丞相的甘茂與櫟陽令魏冄的對話淋漓盡致展現了此種微妙局勢:
甘:當此之時,輔助我王選定儲君為上。
魏:諸王子賢愚,難道先王(秦惠文王嬴駟)沒有斷語判詞?
(輕輕一句又推了回來)
甘:先王斷語,秦王不說,我等臣下如何得知?
(又巧妙地推了回去)
魏(一陣默然,焦躁走來走去,終於站定):屬下卻聞先王屬意嬴稷,曾與目下秦王有約:三十無子,立嬴稷為儲君!
甘(淡淡漠漠):縱然如此,嬴稷何以為憑?
魏:丞相此話,魏冄卻不明白……若得正名,便是最大根基。
此時的甘茂心知肚明,武王嬴盪將王位傳於嬴稷,但他不確認身居要職且為皇親國戚的魏冄屬意哪位公子,所以要緩緩試探。而魏冄也很聰明,不輕易說出心中所想,先是委婉回應,又是默然說出,最後堅定捍衛。君王猝死,大國危難之際,權臣對話匪夷所思,巧妙至極, 推來推去,像是打太極,極為緩和——推卸而不失禮貌,委婉而不乏堅毅,心機而不缺智慧。
尚未加冠的嬴稷做了秦王,羋王妃做了宣太后,其地位可想而知,一撥一撥拜訪的人,絡繹不絕,各有算盤,太后的應對也很是有學問。雖遠離咸陽、遠離秦宮多年,但與生俱來的睿智與燕國大難的歷練造就了這位太后的心胸與遠見,書中一段太后對嬴稷說的話便可看出非同一般——「你只記住一句話:王權是鮮血澆灌出來的,沒有鮮血澆灌,沒有王權的光焰!」看著目光驚愕的兒子,宣太后冰冷的面容綻開了一絲笑意,「自然,娘說的只是一面之詞。歷來國君之大者,功業自是第一。有了富國強兵的大功業,君王的鐵石心腸也才有得落腳處。否則,千夫所指,眾口鑠金,你也就只是個人所不齒的暴虐君主而已。」
嬴稷繼位,但未親政,宣太后、魏冄、白起這三人可以說是撐起了秦國。拓展疆土,宣太后下令並給予充分信任,魏冄督促糧草做可靠後盾,白起領兵打仗攻城略地,三人配合的天衣無縫,奠定了秦國東出的堅實根基。此時魏冄一心為國,兢兢業業,不論是穰侯還是丞相,都擔當得起,並且與白起是生死至交,白起擅領兵卻不喜交際權謀,在朝局之中魏冄為他遮風擋雨,讓白起專心打仗。冬戰河內,狂飆拔城,魏國河東之地盡歸秦國,設立河東郡。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初魏國奪秦國河西之地成為強國,如今秦國不僅收復河西而且奪魏國河東之地,魏國在七國的地位不再顯赫,反而位於西部邊陲的秦國東出大勝。白起操練水軍,江峽大戰,水路破楚,楚國竟寧願遷都,也要保住君主與世族的錦衣玉食。屈原一人之力難以回天,秦軍大勝,屈原終以身死問蒼天。魏楚,泱泱大國,皆被秦軍攻破;秦國,虎狼之國,山東六國聞風喪膽!
二、燕齊血海深仇
秦國在謀劃東出開疆拓土的時候極少考慮齊國,一則因為從地理位置看齊國與秦國距離較遠,二則因為齊國的所作所為與燕國結下了血海深仇,而恰逢燕國燕昭王忍辱負重一心強國,又得賢臣樂毅。
燕國子之之亂,使得燕國一片凋零,民不聊生,齊國趁火打劫,燒殺搶掠,燕人恨之入骨,燕齊結下血海深仇。燕昭王姬平即位後,忍辱負重,富國強兵,賢臣樂毅為燕國亞卿,打理朝政,苦練兵馬,燕國上下都在等待復仇之日。六國合縱鎖秦,燕國貧弱出兵最少,狂狷齊湣王在聯軍大營無緣無故殺掉燕國將領,燕國不僅沒有怪罪齊國,反而派出特使賠罪,而不可一世的齊湣王又殺特使。燕國屢次遭受齊國侮辱欺凌,多年積澱終有一日爆發!樂毅練兵完畢,整個燕國在一個冬日興奮異常,要復仇了!樂毅率燕國大軍深入齊國,齊國竟沒有了戰力,昏君齊湣王竟被自己的子民千刀萬剮而死,就在齊國亡國之際,齊人終於意識到使命,擁立新王,以一座畫邑抵抗六年保全了根基。恰逢此時燕昭王病逝,燕惠王繼位,置樂毅緩慢化齊人入燕的良策於不顧,一意孤行,中齊人田單反間計,換將猛攻畫邑,致大敗,多年努力一遭化為烏有。燕齊皆黯淡,用兵堪比白起的名將樂毅辭別燕國去了趙國。如果燕惠王能像燕昭王那樣堅韌不拔,知人善用,那麼燕國極有可能一直繁榮下去,可惜。此時,我們用同樣的角度看秦國,孝公重用商鞅變法圖強,惠文王重用張儀邦交斡旋,秦昭王嬴稷雖未親政但也算得上識大體為國為民,內部不生變,任憑六國合縱也無妨,大業並非一代人可以完成的,須子孫皆賢明。其實,冥冥之中都是天意。
三、趙國的起與落
這位趙王的英雄氣度與超人膽略,二十餘年來已經淋漓盡致地在趙國揮灑出來,別出心裁獨闢蹊徑敢為匪夷所思之舉,更是常常令這些身經百戰的將軍們驚嘆不已。十九年隱忍不發,悄然推行變法,公然自貶國格,其柔韌頑強雖越王勾踐亦未必能及;但發則匪夷所思:胡服騎射、大軍改制、林胡赴險、北海窮追、陰山血戰,哪一次不是驚心動魄?歷來君王不領軍,趙雍卻是每戰必帥,傷痕纍纍猶衝鋒陷陣,以至成為趙軍真正的天神軍魂,但有趙王領兵,趙軍便是殺氣彌天戰無不勝。
這是書中對趙雍的一段描述,十分貼切,是對趙雍最美的讚歎,也是對趙國一步步走向強大的最全總結!「秦人能為,我趙人何不能為?因噎廢食,只有窩在火炕頭了,談何大業?」趙雍一句話就可看出其建功立業的決心與志氣。山東六國都當秦國西部蠻夷,秦國變法強大之後又認為秦國是虎狼之國,唯有趙雍即位後深入秦國探訪,並褒獎秦國「農人入秦得耕耘之安,商家入秦得財貨之利,百工入秦得器用之富,精壯入軍得戰功之賞,士子入秦得盡才之用;如此之邦,士農工商趨之若鶩」。趙國有君主這般,謙虛好學、志在強國、敢為天下先,實乃趙國之幸,二十年悄無聲息間,趙國崛起成為能夠和秦國抗衡的強國,藺相如和廉頗將相和的美談也在此期間發生。更幸運的是趙國有一個觀大局、識大體的對手秦國,當趙國決定驅趕胡人匈奴,卻有一絲擔心秦國背後偷襲,而秦國丞相魏冄說:「趙國驅胡,華夏壯舉,秦國豈能落井下石!趙國與匈奴血戰,便有我大秦十萬鐵騎在後。平得胡患,縱然趙國與秦國為敵,也是我華夏邦國之爭,秦趙自當堂堂正正決戰疆場。」
俗話說命由天定,國運也不全由君主權臣決定,也要看天意!趙雍雄主一世,無奈也有錯斷,趙國骨鯁強臣肥義一段話為趙雍總結了後半生的重大錯誤:錯斷趙章,此其一;盛年退位,無端引發王位之爭,此其二;少年太子方立三月,便扶其稱王,此其三;蓄意教白身趙章為將,建滅國之功而封安陽君,此其四;目下兩王分趙國,此其五也;既生一錯,又出再錯,名為糾錯,實則大錯連鑄!趙雍幾次錯斷,導致趙國內亂,個人下場凄涼至極,讓人發痛發恨。君王果是英明,舉國死心追隨;君王若是昏聵,朝野國人但有機會便棄之如履,絕不會因你曾經有過的功勛而生憐憫寬容之心!
四、嬴稷終於親政
嬴稷繼位之時尚未加冠,當然也未親政,久而久之,秦國習慣了宣太后、丞相魏冄、大將軍白起三人掌國掌軍,秦昭王嬴稷雖參政議政,每逢大事太后也會問秦王的意思,但決斷基本輪不到嬴稷說話,感覺嬴稷前四十年的為君之路極是憋屈,挺窩囊,尤其太后死後,嬴稷還不能親政,這就尷尬了!
魏冄,穰侯,丞相,宣太后的弟弟,嬴稷的舅舅,扶保嬴稷登上大位,功不可沒。但一次兵敗直接導致宣太后自殺,闕與之戰,身為大將軍的白起並不支持這次出兵,但魏冄力主打,也得到了太后和秦王首肯,八萬鐵騎全軍覆沒,這可是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第一次吃敗仗,天下變色!太后為了向國人交代,為了保全弟弟魏冄以及羋氏家族,自刑謝罪。宣太后死後,朝政依然由魏冄掌握,嬴稷並沒有親政,鬱悶至極,只好在心裡計算自己的王命:嬴稷自己也是年近六旬之老人了,倏忽一生,難道註定要將這空頭王冠戴到墳墓里去么?這種茫然無措,與其說是因自己的權力處境而起,毋寧說是驚心動魄的趙國故事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震撼。畢竟,自己是秦王,也算身強體健,終不成還能走在老舅父之前了?縱是親政再晚,秦國最終也還是得嬴稷掌權了。
都說人總會變的,魏冄變了。宣太后死後,魏冄權力更是膨脹了,最教秦昭王頭疼的,是魏冄以賞賜軍功為名,將穰侯自己、華陽君、涇陽君、高陵君、武安君的封邑一舉擴大為百里,且欲變成實封。此時嬴稷欲覓得大才,如「孝公有商鞅,惠王有張儀,武王有甘茂,太后有魏冄」一般的大才,恰巧范雎在魏國遇難,王稽將范雎帶回給秦昭王。范雎在王稽處閑居一年有餘,逢魏冄領兵攻楚國意欲拓展自己封地,范雎才第一次真正為秦昭王獻計獻策,嬴稷甘願跪地求得先生指教,范雎願披肝瀝膽以傾肺。范雎在秦國施展抱負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聯合白起驅逐魏冄等四貴,終於讓做了四十二年秦王的秦昭王嬴稷親政,然後便是遠交近攻之長策,白起范雎配合極佳,猶如張儀司馬錯、藺相如廉頗。雖說秦昭王親政了,為君也有道,但其治國治軍策略有時真的欠妥,一代名將白起便為此捨棄了性命。
戰神一般的曠古名將白起卻死於秦昭王之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靜心想想,白起人都稱戰神,名將就有名將的氣度,寧死也不屈服!長平大決,多年苦戰,白起用兵如神、能打勝仗、能穩軍心,此戰大大削弱了趙國戰力,二十萬精壯大軍毀於一旦。按照白起的戰略一鼓作氣一舉滅趙,但此時秦昭王卻下令班師,白起無奈撤軍,錯過了滅趙的大好時機。而當趙國恢復戰力,秦昭王又讓白起領兵滅趙,白起斷定此時趙國不可滅,殺掉趙國二十萬降兵,天下側目,趙國恨秦國入骨,當時沒有趁著趙國沒有恢復戰力、山東各國沒有反應過來,一鼓作氣滅趙,此時開戰十分不妥。況且秦昭王屢次下令出兵皆失敗,秦國戰力也大不如前,為了保全秦國最後一隻大軍,白起抗命不出兵。秦昭王作為強國君王,怎容得白起這等大將抗命不遵,但白起在秦國又是人人敬仰人人尊重的國之棟樑,嬴稷也不敢擅動,但他還是容不下,採取各種暗示致使白起拔劍自刎。這就是名將的氣度,寧願一死也不屈服錯誤的王命,忠臣良將不惜自己的性命,但要保全國家的軍隊實力。如果白起遵命去打這一仗,秦國大軍喪失,將來統一六國的一定不是秦國,這是秦國的國運,有將若此,國之大幸!
秦昭王在親政之後雖有幾次用兵的重大錯誤,但在最後的也是最重要的大位繼承上並沒有糊塗,而是讓范雎多年觀察,兒子不行看孫子。作者在最後提到華陽夫人,為秦昭王之後的大秦埋下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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