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與京劇·周濟人

世間的事物同類者有許多相異之處;異類者又有許多相同之處。在藝術領域,更是這樣書法與京劇是兩門不同種類的藝術,然面二者之間,卻有著驚人的相似的地方。

顏真卿楷書《多寶塔》

從形體態勢上來看,唐代的某些書體流派,與京劇的某些行當所表演的人物極為相似。顏真卿楷書的那種莊嚴、持重的神情,宛如舞台上的銅錘花面姚期、包拯、徐延昭;當我們看到《三岔口》中的任堂惠、《十字坡》中的武松等這類短打武生的表演時,又會想到柳公權的楷書那種矯捷、穩健、幹練、明快的勁兒,二者何其相似乃爾,李邕的行書,何嘗不使人連想到長靠武生的奇偉、雄健的風采(如《長板坡》中的趙子龍,《挑滑車》中的高寵)。就連虞世南、褚遂良的楷書只要深研、吃透,也會使你連想到京劇背衣這行當所扮演的既嫻雅,又剛烈既落落大方又不禮教的大家閩秀(如《鳳還巢》中的程雪娥,《瑣麟囊》中的薛湘靈)。

京劇《三岔口》劇照

柳公權《心經》

李邕行書李思訓碑

京劇《長坂坡》劇照

這樣比擬,或許有「只取一點不及其餘」之嫌。如果從書法京劇的藝術創作過程來考察,二者的相似點就會更為明顯了。

書法講法度,京劇講程式,所謂法度、程式,都是規範化了的法式,都是各自藝術創作規律的高度提煉和抽象,只可遵循,不可違犯,當然在情與理許可的範圍內,隨著時代的發展,也是可以改進、革新的。

馬連良先生生前講過,演戲一要「精」,二要「化」一個演員對於京劇表演藝術的基本功、劇本、劇中人物以及文武場等都要做到精確的了解和掌握,對人物的表演要達到「化」的程度,這就要求演員,在唱做念打、手眼身法步方面很下功夫,下一輩子功夫。這樣方能演好劇中人物達到「化」的境界,書法藝術創作也需要基本功。對於用筆法結體法、布局法等基本技法,不嫻熟於心中、運用於筆端,要想創作出好的書法作品,那簡直是欺人之談。書法和京劇在創作上都屬於一次性的藝術,都要求有高度的準確性,不允許出錯,不允許修改。因此在練基本功方面,必須付出畢生的精力。

書法從開始臨寫碑帖到進行藝術創作這全過程,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即精、化、理、求精是要通過臨寫碑帖來精確地掌握傳統技法、法度,為日後進入藝術創作打好基礎化是融會所學過的流派藝術特徵,學誰像誰不是目的,只是手段,目的是要化人為己寫出自己的個性和藝術特色來。理是要理順自己的藝術審美情趣,明確自己的藝術追求。一個人的時間有限精力有限,不可能做到什麼都精所謂正草隸條「四體皆精」的書家,那是虎外行人的大話,千萬不要輕信這正像京劇演員不可能做到生旦凈末醜行行都能演好一樣。求是追求,當情趣理順了明確了藝術發展方向就要堅持不懈地去追求。其實,無論是書法或京劇,藝術創作過程,就是藝術追求的過程。藝術生命不息,藝術追求不止。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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