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檔案——七月，中原大地驕陽似火，方天亮把管理員的工作幹得順順噹噹

第十六章 戰友離別

七月，中原大地驕陽似火，方天亮把管理員的工作幹得順順噹噹。儘管心裡充滿了焦慮，那一片憂慮籠照著他的身心，但他在人前保持著平靜。

「 天亮，我要走了，今天上午來了通知，要去高級步校學習去了。」 張慶軍告訴方天亮。向寧也要走了，去南京政治學校。」

「 這是好事呀。」 方天亮說，「 說明組織上還會有更大的責任要你們擔當。」

「 我真捨不得離開你們呀 」。 張慶軍傷感地說。「 你的事沒有個結論，我有點放心不下。我已經跟教導員深談了一次，把戰場上遇到的情況前前後後給他談了，要他盡最大的努力，爭取最好的結果。」

「 營長，你不僅是我的好領導，也是我的好大哥。謝謝你對我的關照。」 方天亮發自內心裡對張慶軍的感激。

「 天亮，你還年輕，今年有二十四了吧，人生的路還長著哩，不管遇到多大的坎坷，都不要自我沉淪，就像你所說的，只要自已心裡有了陽光，外面的陽光才能照亮自己。自己心裡沒有了陽光，外面再大的陽光只能讓人煩燥不安。」 張慶軍語重心長對方天亮說，「 你答應哥，遇到再大的困境，都要頂住，千萬不要不相信自己，更不能做讓別人看不起你的事來。」

「 我記住了，營長。」 方天亮感激的說道。

「 哦，你抽個時間去送送向寧，」 張慶軍今天變得有點婆婆媽媽，「 你碰到向寧跟你做搭檔，真是你的福份。」

「 好的，我一定去的，我碰到你們還有新來的教導員也是我方天亮的福。」 方天亮動情地說。

「 連長，你在嗎？」 正說著向寧，向寧卻來到了營部。

「 指導員，你來了。」 方天亮把門打開。

「 哦，營長也在呀。」 向寧看到張慶軍，就跟營長打招呼。

「 你來的正好，我已經把你卻南京政治學校的事跟天亮說了。」 張慶軍說。

「 指導員要去深造了，我真替你們高興。」 方天亮說。

「 什麼深造，他們還不是看我不順眼，趕我走。」 向寧牢騷滿腹的說。「 要真想送我去深造，就把我送到高級指揮院校去。再怎麼說，我也是立過一等戰功的人，用他們的話說，帶出了全軍打仗最牛的炊事班。」

「 是我影響了你。」 方天亮有種對向寧負罪的感覺。

「 這不關你的事。」 向寧說，「 我來，是想告訴你，對你的事我還是放心不下，今後不管走到哪裡，我們都是好兄弟。不管怎麼說，我們一起從戰火硝煙中摸爬滾打出來的，從死人堆里一起爬出來的。斑竹嶺撤退的那個夜晚是我們一生不滅的記憶。」

「 是呀，那天上午前方的部隊向後撤，我們連隊卻要向前開掩護大部隊，戰士的眼裡流露出那種求生的失落情緒一直在我腦海里回蕩。當我把手伸向已經躺在陣地上的張成新，想起副連長在我懷裡閉上眼睛的情景，還有犧牲了的司務長和八連的其他烈士，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在活生生在挖著戰壕，短短的幾個小時後，就突然沒了。」 方天亮回憶起斑竹嶺撤退的那天夜晚的情景，說著說著就抱著向寧大哭起來。

「 天亮，天亮。」 向寧被感染了，止不住也流下了眼淚。

張慶軍看著兩個大男人抱頭痛哭，不知道說什麼好，默默地走了出去。

營長張慶軍走了，指導員向寧走了。

馬國平、羅剛也走了，去上軍區步校了。

秋天來了，田野里一片忙碌的景象，人們忙著收穫自己的勞動果實。而對方天亮來說，這個秋天是他人生的重要轉折點。

這天，團里分管幹部工作的副政委在教導員的陪同下，找方天亮談話。

「 方天亮同志，我受組織上委託，正式通知你，經上級組織慎重研究，保留你排級幹部身份，安排你轉業回地方。」 副政委一臉嚴肅認真的說。 「 從今天起，你可以交接你手中的工作了。」

方天亮呆住了，他沒想到這麼快就讓他脫下軍裝，「 副政委，能不能還讓我在部隊幹下去？即便讓我當戰士也可以。」

「 那是不可能的了，組織上的決定是嚴肅認真的，現在是正式通知你，不是來徵求你的意見的。」 副政委認真地說。

「 方連長，組織上的決定是不可能更改了，我知道你捨不得這身軍裝，在組織面前，作為軍人，我們只有服從。」 教導員從旁勸告道。

「 方天亮同志，你的事，我們團里作了最大努力，爭取到了最好的結果。」 副政委告訴方天亮。

「 謝謝團首長，我只是捨不得這身軍裝。只要讓我還穿上軍裝，叫我幹什麼都可以。」 方天亮還在作最後的努力。

「 你有什麼困難可以提出來，團里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你解決，但是，組織上的決定是不能更改的了。」

「 我最大的困難就是不要讓我脫軍裝。」 方天亮誠懇地要求道。

「 這是不可能的了。」 副政委說道，「 你如果沒有其他要求，我們的談話就此結束。」 說著就和教導員一起走了。

副政委臨上車時，對教導員說：「 老陳，多跟方天亮聊聊，其實，團里也不想讓他走啊，多優秀的幹部，就因為戰場上沒有把烈士遺體救下來，不是主觀不努力，而是戰場環境不允許，否則我們還要死多少人啦。」

中原秋天的夜，寒氣襲人，大地被濃濃地大霧籠罩著。方天亮就要離開這個他稱為第二故鄉了，他默默地整理自己簡單的行裝。白天，教導員讓伙房弄幾個菜為他送行，被他拒絕了，而向教導員提出了自己的一個小小的要求，關於他離開部隊的消息，不要傳出去。他的全部家當就是一個手提包，自己的幾套換洗軍裝。然後，他總覺得自己還有什麼事沒有做一樣，心裡總覺得遺漏了什麼，他突然想起來，他要到八連去走一趟。他一個人穿過漆黑的夜霧，走在他熟悉的操場上，彷彿聽到那鼓角爭鳴的口號聲，他吹著哨子，戰士們按著他的哨聲踏著整齊的步伐，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戰士們生龍活虎地隨著他的哨聲把大地震得發顫。而這時的操場上死一般的寂靜，空曠得讓人的心一陣陣發緊，他像一個幽靈，圍著操場一步一步的走著，這裡是他灑下青春汗水的地方，這裡有他歡樂和痛苦的印記，是這裡，把他從一個農村懵懂青澀的青年，錘鍊成一個能夠率領一個連隊的指揮員。他把自己的青春留在了這裡。有一刻，他真想撲在地上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他收住了自己，下意識地用袖子拂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而後向營門口走去。

當哨兵發現是他的時候，他輕輕地跟哨兵打了一聲招呼，就向班排走去。他一個班一個班去查看，就像他平時查崗一樣，為戰士們蓋上那露出被子的胳膊和腿腳。就是這些戰士與自己朝夕相處，他把他們當成是自己的小弟弟，戰士們把他當成大哥哥；就是這些戰士在血與火的戰場與他一起把生死置之度外攻擊519，堅守斑竹嶺。就是這些戰士與他一起冒著敵人的槍林彈雨把負傷的戰友背下戰場，把犧牲的戰友一起埋葬在南疆的那片紅土地上。現在戰爭結束了，他們安詳睡在溫暖的營房裡，在那稚嫩的臉上掛著笑意。而副連長吳華光，四班長張成新，司務長管國輝......他們卻永遠的躺在了南疆的那冰冷的紅土地上。還有那些被戰爭奪去了肢體的戰友還躺在病床上等待著康復......當他想起他們的時候，自己所經受的委屈已經變得十分的輕薄了。他只是捨不得脫下這身伴隨他成長的軍裝，捨不得離開這些與他同生死共患難的戰友，如果還有機會，他會毫不猶豫、義無反顧重新穿上絨裝，投入戰場。

天還在沉睡時，方天亮一個人提著行李悄悄地離開部隊，他的步伐是那樣的沉重，就像一個駱駝載著它不可承受之重在茫茫無際的沙漠中遠行。再見了，我的八連；再見了，我的戰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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