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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第57篇:滾滾長江東逝水

《詩經》第57篇碩人

【057】碩人

57.1碩人其頎(qí),衣錦褧(jiǒng)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

57.2手如柔荑(tí),膚如凝脂,領如蝤(qiú)蠐(qí),齒如瓠(hù)犀(xī)。螓(qín)首蛾眉,巧笑倩(qiàn)兮,美目盻兮。

57.3碩人敖敖,說(shuì)於農郊。四牡有驕,朱幩(fén)鑣(biāo)鑣,翟茀(fú)以朝。大夫夙退,無使君勞。

57.4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gū)濊濊(huò),鱣(zhān)鮪(wěi)發發,葭菼(tǎn)揭揭。庶姜孼孼,庶士有朅(qiè)。

【毛詩序】

《碩人》,閔庄姜也。庄公惑於嬖妾,使驕上僣。庄姜賢而不答,終以無子,國人閔而憂之。(毛亨,2000:260)

【朱子集傳】

庄姜事見《邶風·綠衣》等篇。《春秋·傳》曰:「庄姜美而無子,衛人為之賦《碩人》。」即謂此詩。而其首章極稱其族類之貴,以見其為正嫡小君,所宜親厚,而重嘆庄公之昏惑也。(朱熹,2011:47)


漢代關於《詩經》的解說,大多數都已經失傳了。為什麼會這樣,其中一個很簡單地理由是官方學說大多只能風行一時。當然還有其他很多理由。那些當年顯赫一時的學者,或者曾經為帝王師,或者為大教授,或者為高官,他們以及他們所服務的那些朝廷顯貴們完蛋之後,他們曾經的講說也就消失了,他們的弟子們、擁躉們也紛紛作鳥獸散了。再後來,有人覺得應該把他們曾經講述的那些東西給收攏過來,從中看看早期釋經學家們都在講寫什麼東西。

清代人在這方面做出了突出貢獻,其中一部就是由陳壽祺(1771-1834)、陳喬樅(1809-1869)父子兩代人相續完成的《三家詩遺說考》(包括《魯詩遺說考》《齊詩遺說考》《韓詩遺說考》),以及清末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特別是後者,被認為是集大成的著作。

王先謙(道光二十二年至民國六年,1842-1917)字益吾,晚號葵園,湖南長沙人。據說王氏年輕時很厲害,十六歲就取得了生員資格,也就是十六歲就成了秀才。但是接著考研兩次都沒成功,很鬱悶。他二十歲時父親去世,窮秀才不能養家糊口,就想著去混個軍功,在部隊呆了三四年,什麼都沒撈著。專業之後繼續考。時來運轉,同治三年(1864)中舉,同治四年(1865)進士。王氏先後有三個老婆:張氏(21歲亡故)、周氏(22歲死於難產)、李氏,還有兩個妾室。李氏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和四個女兒,全都沒有成年就死掉了。後來從族房中過繼了兩個兒子。妾中的毛氏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李和山,2009:22)

王氏進士考試成績不錯,得授翰林院庶吉士,學習幾年畢業,授職編修。做了很長時間的文字工作,並且到好幾個省充當過科舉考官。光緒十一年(1885)任國子監祭酒(大概相當於教育部副部長)。後來出任江蘇學政(大概相當於省委組織部部長),很多有名的人是他的學生。在這期間得罪了當時的權貴,升職無望,就回到長沙老家定居,從事教育工作。但是,也有人說王先謙是故意的,因為他當年和權貴有勾連,但為了自己日後的考慮,得提前切割。這個說法,估計也是瞎扯的。不管怎麼樣,王氏公然去挑戰權貴,讓很多人都佩服,因為他們不敢。

先後當過城南書院山長、嶽麓書院山長,也就是湖南省立高校的校長。王氏還辦過企業,又對出版事業很用心,他參與或者主持的出版項目很多,包括江蘇期間出版的的《皇清經解續編》,還有《後漢書集解》《荀子集解》《莊子集解》《詩三家義集疏》等若干大部頭的著作。王氏除了是學問家,也熱心社會政治事業,對於當時的康有為、梁啟超之類的人頗不以為然,據說皮錫瑞的那種講學方法,他就很不屑一顧,並且有人說皮錫瑞不得志,就有王先謙的從中作梗的緣故。

相比較而言,王先謙和他的夥伴葉德輝、王闓運(道光十三年至民國五年,1833-1916)之類的是保守派,而梁啟超、皮錫瑞之流則是維新派。後來,葉德輝在造反的人給槍斃掉,王闓運當了被袁世凱聘請出任清史館館長,最後灰溜溜的回家,沒多久就死掉了;王先謙反對過新派人物的學說,他的東西更不值一提,付之東流也正常。

近些年,風氣變了,王先謙的書紛紛出土,他又再次登上了歷史的舞台。當然,康黨也是很有市場的。


洪湛侯《詩經學史》(2002:606)認為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書成問世以來,公認為迄今最完備之三家詩讀本。」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2014:297-298)談到《碩人》篇時,這樣解說的:

【注】魯說曰:「傅母者,齊女之傅母也。女為衛庄公夫人,號曰庄姜。姜交好。始往,操行衰惰,有冶容之行,淫泆之心。傅母見其婦道不正,諭之云:『子之家,世世尊榮,當為民法則。子之質,聰達於事,當為人表式。儀貌壯麗,不可不自修整。衣錦絅裳,飾在輿馬,是不貴德也。』乃作《詩》曰:『碩人其頎,衣錦絅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砥厲女之心以高節,以為人君之子弟,為國君之夫人,尤不可有邪僻之行焉。女遂感而自修。君子善傅母之防未然也。」

這是抄錄了劉向《列女傳》的說法。劉向的書被視為齊魯韓中的魯派。這樣的歸類並不一定準確。但毫無疑問是增加了我們對於《碩人》篇的理解。原來,除了說讚美女性之外還可以用來表達對女性的諷諫。讚美詩和諷諫詩在某種意義上具有相通性。

【疏】毛序:「《碩人》,閔庄姜也。庄公惑於嬖妾,使驕上僣。庄姜賢而不答,終以無子,國人閔而憂之。」「傅母」至「然也」,《列女傳·齊女傅母》篇文。此魯義也。齊韓未聞。案:《左(傳)·隱公三年傳》:「衛庄公娶於其東宮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無子,衛人所為賦《碩人》也。」此序義所本。但「衛人」云云,謂當日曾為庄姜賦詩,非謂詠其無子,此自左氏行文之法如是,與「高克奔陳,鄭人為賦《清人》」句例略同,不得執此為閔憂無子之證,毛似誤會《左》意。《易林·豫之家人》:「夫婦相背,和氣弗處。陰陽俱否,庄姜無子。」用《左傳》文,無一字及詩義。或據此謂齊詩與毛同,亦非。《詩》但言庄姜族戚之貴,容儀之美,車服之備,媵從之盛,其為初嫁時甚明。何楷云:「詩作於庄姜始至之時,當以《列女傳》為正。」

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是一部資料書,抄了很多書,當然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

李和山《王先謙學術年譜》(2009)、龔抗雲《王先謙的經學成就與經學思想》(2013:190-196)二書,分別對王氏寫作《詩三家義集疏》作了考證,可以參考。

據說,王先謙四十六七歲的時候,弄了幾篇,就寫《碩人》篇,然後就搞不下去了。他給繆荃孫(1844-1919)的信中曾說:「拙撰《三家詩義通繹》,鈔得《衛風》數篇呈上,務望詳加糾正,勿稍客氣,曷勝感幸。學校人才,略分門類,平時隨手記錄,不免掛漏,貢監亦不與。吾弟留意人才,錄贈一分,不必令外人見也。」(顧廷龍,1980:23-24)人到中年的王先謙做了很多學術工作之後,中年以後開始進入釋經學的圈子,他早期主要在搞漢書、還有古文辭方面的東西,對經學箋注之類的東西並不是很感冒,所以不太自信也正常。

十多年後,王先謙再次給繆荃孫寫信說:「舊為《詩三家義疏》,至《衛風·碩人》。年來擱置慮遺失,刻之。以一份呈求教正。」(顧廷龍,1980:34)直到七十多歲時,他才重新來做這項工作。這個時候已經天下大亂了。什麼康黨,什麼柿柚黨,都沒有成功,在那時候都似乎已經都成了歷史了。

1913年,王氏致書繆荃孫:「自大亂後,音問斷絕,儵忽歲鑰兩更。奉到手書,始知喬居滬上已閱年余。私怪自修諸君函牘往還,從未道及。敬稔道履安吉,潭第凝祥,且欣且頌。年過六十,小病不能免,仆亦如之。須於飲食寒暑二者加意慎重,少減患苦,惟求天佑。手眼適用,能閱能鈔,即是大幸耳。仆自到平江,兩足潰爛,輾轉床褥半年,至今餘毒未盡,尚耐步履,而穩健大遜已。遷居平城,到省廿日。舊廬無恙,未敢定居。此間亦不能避囂,幕燕營巢,尚不知何所也。兩年以來,將《後漢集解》纂成,《三家詩稿》風詩已畢,雅頌久擱,擬賡續成之。……私計《詩》《鑒(外國通鑒)》成書,即當飾巾待盡,不知蒼蒼者假我數年否?湖南手寫刻工,向不昂貴,此次之亂,刻工價漲倍前,即鈔書者亦不可得。吾輩適受其害,不僅轉徙流離為可傷也。」(顧廷龍,1980:43)所以經常有人說像《詩經》之類的學問,往往都是亂世的時候搞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亂世的時候,瞎扯八道可能沒有人關注吧。其實所謂的亂世,也就是人能夠自由發言的時代,只有這樣的情況下,才會有獨立思考的東西能夠正常的放出來,而沒有什麼人去關心他。因為一旦關心他,也許就意味著他得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與正統在一條道上,否則就是找死的節奏了。


王先謙《葵園自定年譜》民國二年(1913)冬:「早歲為《詩三家義集疏》,至《衛風·碩人》而輟業。自至平江,庚續為之,漸有告成之望。遂自為序例。」(李和山,2009:250)此時該書尚未刻板完成。

甲寅年(1914)10月13日,王致書繆氏:「遯近日亦常不適。把卷窮鄉,幸無旁擾。前為《詩三家義集疏》,勉力成書,輙付剞劂,欲待奉寄求教,而永匠積遲,未能同上。」(顧廷龍,1980:47)

乙卯年(1915)12月12日,王致書繆氏:「遯伏處窮鄉,不交一客,自揣身心尚無大病,惟覺目昏手顫,不能成書;兩足重贅,行步需人。終日堅坐閱書,不以為苦。刻下經營未就者,《三家詩》《范史》《外國通鑒》三書。《三家詩》明歲可成,先呈教正。(已改訂二次。)」(顧廷龍,1980:47)最後把書雕版完成則在民五(1916)了。

王先謙收集資料花了很長時間,中間中斷了若干年,到了晚年就希望弄出三部書來,希望能在用他最後的生命來完成這個事業,幸運的是他生前完成了書稿,據說還修改了兩邊的樣子。然後是找刻工出版,他那個時代雖然已經有了機器工業,傳統的雕版印刷還在。他請人刻板花了一年多的時間,直到1916年方才完工。次年,王氏也就去世了。他去世之後,他的學生把這個書呈給了皇帝。

王先謙晚年之所以要做那個書的原因,我們不太清楚,大概是已經把這個作為他生命的一部分了吧。中年時,他並沒有那麼大的自信和勇氣,所以搞了《詩經》的五分之一的樣子就干不下去了。如今,恆之也弄到《碩人》篇了,感覺廢話連篇累牘,似乎毫無價值。前人已經說都足夠多了,而我也未必能說得出好故事來。要是像王先謙那樣做一個資料的搜集整理,也不是我的專長和興趣所在。

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用了十幾頁的篇幅(儒藏本)來考證《碩人》篇的字詞句,大概也只有他們那個年代的人才做得出來吧。今天顯然不可能,也不需要這樣做了。

那麼,是否還要繼續呢?先寫完這一篇再說。先看看王氏是如何看待釋經學的。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有一個序文,大致反映了他的歷史觀。王先謙(2014:23)說:

經學昌於漢,亦晦於漢。自伏壁《書》殘,其後偽孔從而亂之。《詩》則魯、齊、漢三家立學官,獨毛以古文鳴,獻王以其為河間博士也,頗左右之。劉子駿名好古文,嘗欲兼立《毛詩》。然其《移太常書》,僅《左氏春秋》《古文尚書》、逸《禮》三事而已。

經學當然是漢家學術。馮友蘭《中國哲學史》將秦漢以後的哲學稱之為經學時代,也是有其道理的。漢代人弄經學,但是並沒有什麼一家一人之學,我們看到當時諸儒討論經學,沒事就開大會,打得不可開交,最後皇帝親自出馬,為他們定論。那個場面應該是非常壯觀。《鹽鐵論》中記載當其中的一場辯論。漢代做這樣的討論有好多次。經學的文本是不是在這些討論中最後定型的也未可知。反正,當時有很多大牌學者講述相關的東西。現在的一般認為講《詩經》的學者,所謂的齊魯韓也就在這個時代產生了。但是,這些學者,就是我們所謂的官方學者,他們的學說不被人民群眾所認可,也在情理之中。後來,有個毛詩出現了。而且據說是傳承了大儒荀子的學說,那就不得了。那一朝的官方學問到此為止。毛詩開始慢慢流傳。但是最開始的時候,也沒有取得官方地位。要等到後來的大學者出現。

東漢之季,古文大興,康成兼通今古,為毛作箋,遂以翼毛而陵三家。蓋毛之詁訓,非無可取,而當大同之世,敢立異說,疑誤後來,自謂子夏所傳,以掩其不合之跡,而據為獨得之奇,故終漢世,少尊信者。

這位大學者就是鄭玄。鄭玄以一己之力,整合了很多學說。為什麼鄭玄不鳥當時的那些主流學說呢?這是個問題。看來鄭玄應該是個很有獨立思考的大學問家,他對於那些朝堂的大學者們要麼是不屑,要麼是覺得他們的人品不值一提,順便連他們的學說也就懶得去理會了。也許是當時的毛詩已經開始流行起來,而鄭玄覺得毛氏的說法還有改進的餘地,所以他就花了很大的功夫去做進一步的闡發工作。總之,當年那些牛氣衝天的大學者們,從此之後就完了。

魏晉以降,鄭學盛行,讀鄭箋者必通毛傳。其初,人以信三家者疑毛,繼則以宗鄭者暱毛,終且以從毛者屏三家,而三家亡矣。眾煦漂山,聚蟁成雷,乃至學問之途,亦與人事一轍。君子觀於古今盛衰興亡之故,可不為長太息哉。

後來,鄭玄作為大學問家的名聲越來越大,人們當然願意相信他的判斷。越是牛人,在做出某種判斷時越是要謹慎小心。王氏為什麼要對大家認可的鄭玄表示不滿意呢?奇怪。

有宋才諝之士,以詩義之多未安也,咸出己見,以求通於《傳》《箋》之外,而好古者復就三家遺文異義為之考輯。近二百數十年來,儒碩踵事搜求,有斐然之觀,顧散而無紀,學者病焉。

宋代人重新搞了一套,鄭玄的註解以及毛氏的序說和毛傳,都被宋人猛烈攻擊過。當時的大儒像歐陽修、王安石、蘇軾兄弟、呂祖謙、朱熹等等先後有一套自己的東西。我想,他們之所以要反對毛公和鄭玄,在很大程度上可能與毛鄭已經成了官方學術有關。因為我們知道從唐代開始,毛鄭就被視為是官方學術的典範了。所以這些獨立的學者們就要搞出來一套東西來,重新詮釋詩篇。並不見得是因為毛、鄭的東西不行,而是有其他的原因。我們看到朱子的書中,有強烈反對毛、鄭的,但是在具體問題上,其實很大程度上是遵循了毛、鄭的說法。

比較合理的解釋是,他們對於所謂的主流的官方認定的學說並不感冒,所以他們要造出來他們的想法。這也是儒者們一直以來的傳統。那些一輩子想當帝師的人才不會造什麼新說,他們能想到的可能最多就是如何迎合帝王罷了。從後來朱子的釋經學成為官方版本之後,很多學者站出來反對的情況,我們也能看出點端倪來。不是因為朱子說的就是狗屁不是,而是學者們認為,既然是上面認定的,那就得掂量掂量了。當然,這中間也不排除好些人是為了博出位,故意瞎扯的。當然,清代人全力以赴地去搞資料,去蒐集漢代人的遺說,似乎又是另外一種原因在起作用。那個時代的潮流就是往古代去尋找。明代已經被他們批的一無是處了,宋代也好不到哪裡去,唐代的東西更不值一提,那麼能搞的也就只有漢代了。因為那個時代還沒有甲骨學、簡牘學之類的。這樣也是很多知識人活命的法子。

余研核全經,參匯眾說,於三家舊義采而輯之,竊附己意,為之通貫。近世治《傳》《箋》之學者,亦加擇取,期於破除墨守,暢通經旨。毛、鄭二注,仍列經下,俾讀者無所觸望焉。書成,名之曰《集疏》。自愧用力少而取人者多也。癸丑冬,平江旅次。

王先謙並不覺得毛鄭就毫無意義,他把毛鄭的說法也都抄錄了。只是把朱子驅逐罷了。所以,嚴格說來,王氏書所列的是漢代的詩經學的四家說。

這裡的「癸丑年」就是民二(1913),是年革命已經成功,可惜此老似不贊成。

最有意思的是,《儒藏》本《詩三家義集疏》點校本前面有《諭旨》《南書房覆奏稿》《陳君進呈稿》三則。此書寫成帝國覆亡了,哪裡來的皇帝諭旨呢?原來出自民十一年(1922)末代皇帝溥儀之手。溥儀說:「南書房壬戌年二月初十日欽奉諭旨:已故前內閣學士銜降調國子監祭酒王先謙所著《詩三家義集疏》,發南書房閱看。茲據該奏,稱該書計二十八卷,網羅散佚,獨具苦心,折衷異同,義據精確,洵屬有益詩學,堪以備乙覽,請旨一片。王先謙著加恩開復降調處分,以示獎勸。欽此。」(王先謙,2014:19)奏稿稱:「辛亥以後,循跡窮鄉,不問世事。今其身故已久,可否加恩開復降調處分,以示獎勸之處,出自聖裁,臣等未敢擅便。」(王先謙,2014:20)

看到這裡會覺得很有趣。大清國早就沒了,王先謙也早死掉了,但是皇上還在,還有人念念不忘當年王先謙被降了職,他生前出了一本大書,應該可以給他官復原職吧。皇上就給他開復了。開復了也沒有用啊,已經民國了,皇上自己都快性命不保呢。這幫子搞學問的人真是有意思。

說實話,大清國末代皇帝讀了王先謙老人家的這個書,也沒有一點意義。可是,沒有意義的活,還是有人做了。


李辰冬《詩經通釋》(2010:798-799)說,《碩人》篇是尹吉甫在周宣王七年東迎庄姜時的詩篇,是把庄姜從齊國接到衛國時寫的:

想要了解這首詩,得把《詩經》里有關「齊子」的詩篇歸納到一起才能發現它們之間的關係,而找出此詩的意義。《何彼襛矣》篇說:「齊侯之子」,《南山》篇說:「齊子由歸」,《敝笱》篇說:「齊子歸止」,《載驅》篇說:「齊子發夕」,此詩說:「齊侯之子」。這些「齊子」是否是一個人呢?我們從《載驅》篇的「汶水滔滔」的汶水,「魯道有盪」的魯道,《南山》篇的「南山崔崔」的南山,以及此詩「河水洋洋,北流活活」的河水上找線索。發現了這些地理的形勢,不僅發現這些詩篇的關係,而且對古代史又可多知道一段。

李辰冬考證出來的故事相當離奇,他說為庄公活了一百二十來歲。衛庄公是衛武公的長子,衛武公就是共伯和。當年周厲王不得人心,被人趕下台,逃到了彘這個地方,而共伯和則被周朝大臣推舉做了若干年的執政官,他們倒是沒有殺掉周厲王,而是等他自己死掉。周厲王死掉之後,共伯和諸侯們一起推舉太子靖繼承王位,是為周宣王,開始了周王朝的中興。而共伯和則回到了衛國,繼續做他的國君,就是衛武公。當然,共和時期,諸侯們也有很多不滿的,就出現了所謂的不宗周的局面。其中,一個不宗周的諸侯就是齊國的齊武公。等到周宣王上台後,就派了仲山甫去討伐。

本來衛庄公是已經和齊國的公主定了婚的,但是他老子和齊國國君談不攏,那麼這場婚事也就耽擱下來了。按照周人早婚的習慣,他這是晚婚了,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當時周家天下混亂,原計划去齊國也沒能成行,因為要經過魯國,可是魯國被淮夷給佔領了。這樣,肯定不能成行。到他爹共伯和執政的時候,齊國又和共伯之間發生了矛盾,更不可能成行了。直到周宣王七年,天下放下安穩下來,於是尹吉甫被委以重任到齊國迎娶了這位庄姜。《碩人》篇就是謳歌庄姜的詩篇。

錢鍾書(2007:814-815)說:

《晏子春秋內篇·雜下之一》諷齊景公「懸牛首於門而賣馬肉於內」,此言常施於賣主者也。然倘買客舌不知味,目論耳食,其將見市招而購老馬之蹄,謂為犓牛之腴,朵頤大嚼,且以飫享太牢自誇而誇諸人。談藝者輕心輕信,顧名忽實,則「文」「筆」等辨體之名,「性靈」「復古」等分派之名,「唐詩」「宋詩」等斷代之名,「江左齊梁文」「河朔魏周文」等因地之名,以及某人或某作當時若後世之盛名大名,皆可作如是觀,無一非懸門之牛首耳。欲食牛者,得馬肉而津津焉啖之;癖嗜馬者,睹牛首而望望然去之,其失惟均矣。

錢鍾書的這段話,如果再翻譯一下,那就是掛羊頭賣狗肉並不是因為賣家可恥,而是買家如此。而且,不是什麼心照不宣,什麼皇帝新裝,而是大家發自心底的認為自己買來的就是羊肉而不是狗肉,並且還能說出來這羊肉的產地是哪裡,屬於什麼樣的品種,是什麼時候出欄的等等。錢鍾書說,談文論藝之輩多是如此。聽說是狗肉,必然憤憤然而攻之,痛罵奸商;看到是羊頭,必欣欣然下肚,讚歎此羊肉味美色鮮。

讚美詩、諷刺詩,在某種程度上是一致的。至於《碩人》篇到底是在說什麼,鬼知道呢。如果大人物認定是讚美詩,我們就能聽到滿世界的回應:讚美詩;如果朝廷改口了,我們就能聽到到處都有回應,我們早就知道某某講錯了,早就知道他不是好好東西。最後,山呼萬歲,皇上英明神武啊。如果皇上說某某的不錯,那就肯定不錯了。管他是羊肉還是狗肉,反正都是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行了。至於詩義的理解那就是「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永無止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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