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珮瑜：我不是小孟小冬，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

作者||槍槍

娛有理 主筆

25歲前，王珮瑜是京劇界的傳說人物。

1989年，11歲的王珮瑜被票友舅舅領進京劇大門。這個年紀學戲有點晚，腰腿比同學硬得多，壓腿的那種痛讓她現在回想起來仍渾身打顫。

開蒙學的是老旦，才幾個月工夫，就以一出《釣金龜》獲得江蘇省票友大賽第一名。後來改學老生，聽著余叔岩先生留下來的十八張半唱片咿呀學唱，度過晨昏。

1992年，14歲王珮瑜高分考入上海戲曲學院開設的京劇版。一開始，建國後專業戲校不培養「反串角色」的理由拒絕了她，所幸王珮瑜的天資極高，幾位老師極力爭取，王珮瑜破格成為戲校里唯一的女老生。

15歲時，王珮瑜在蘭心大戲院演《文昭關》。梅蘭芳之子梅葆玖對她飾演的伍子胥讚不絕口：你怎麼唱得那麼好！

18歲的王珮瑜以一折《文昭關》技驚四座，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譚元壽驚嘆道：「這不就是當年的孟小冬嗎？」「小孟小冬」芳名遠播，戲迷們親切地稱她為「小冬皇」。從此，有了「梨園小冬皇」、「當今坤生（女老生）第一人」的光環。

京劇界泰斗名師都非常賞識她。為了提攜這位後輩，70歲高齡的譚元壽激動地親自為她獻花，更主動與她合演《失空斬》，讓年僅18歲的她一下躋身「京劇名家」行列。20歲前，王珮瑜拿遍幾乎所有京劇大獎，25歲進入上海京劇院任一團副團長。

讓王珮瑜真正走進大眾視野的，是在電影《梅蘭芳》中，梅葆玖和王珮瑜分別為黎明扮演的梅蘭芳和章子怡扮演的孟小冬配唱《游龍戲鳳》選段，在銀幕上再現「梅孟之好」。

當時王珮瑜接到了劇組的電話：葆玖老師讓我們來找您，他說，當下能給孟小冬配唱的唯有王珮瑜。

女人唱男角，稱為「坤生」；男人唱女角，是為「乾旦」。京劇史上最著名的「乾旦坤生」故事，當屬梅蘭芳和孟小冬。

王珮瑜和梅葆玖這一對「乾旦坤生」，是繼孟小冬和梅蘭芳之後的一對「梨園傳奇」。當年的孟小冬，以不輸於男子的帝王將相氣魄，震撼了世人，也使女演員在京劇上的地位崛起。

梅葆玖可以重續父親的榮光，重拾父親梅派傳奇並心安理得，但王珮瑜從來不想做「孟小冬第二」，她說：我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忠於自己。25歲那年，我不想再做孟小冬第二。我要做王珮瑜第一。

王珮瑜一早就不是為了成名而學京劇的，在她看來，京劇早已融入了血脈，餘下的一生中，她都為了京劇的發揚光大在踽踽獨行。

2004年，王珮瑜離開了體制，她說：年少成名，起步都比別人早，獲得的鮮花掌聲比別人多，一路都沒有受過打擊沒有受過挫折，到了一定的階段必然會對世界有過低的認識，對自己有過高的估計。

在京劇圈混的風生水起的十年，王珮瑜深知自己不能被當下的名利沖昏頭腦。當她俯瞰整個娛樂行業的時候，早已發現市場已被港台日韓等流行文化瓜分。想要國人重拾對傳統文化的記憶，需要傳承。

拿著幾十萬的存款，拉上幾個同夥，王珮瑜從京劇界的「小冬皇」變為了市場的「瑜老闆」。她試圖像梅蘭芳、馬連良、周信芳那些大師一樣，在當今時代再造一個京劇的盛世輝煌。但不到2年，散光了積蓄，又不得不回到上海京劇院。商海遠比唱戲複雜，當老闆和做名角都不容易。

重新回到京劇院，王珮瑜感受到了世態炎涼。她第一次在台上被叫倒好，她發現沒有了自己，這個舞台也會很好，你原來的位置自然有人頂上。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真真切切地成長了一次。

直面被人討厭，這是她有生以來最難熬的一次經歷，到自此之後，她才獨立起來，由內向外地成為「瑜老闆」。

2010年，王珮瑜再次離開上海京劇院，卻沒有離開體制，而是用一種新的合作方式，創立了工作室「瑜音社」。此後，她在商業的路上越走越遠。

在淘寶上賣「瑜茶」等周邊產品；在喜馬拉雅開設節目《京劇其實很好玩》；打造京昆清音會《亂彈·三月》，清唱京劇並將伴奏樂器搬至舞台中央。

王珮瑜還頻繁參加娛樂和綜藝節目，《奇葩大會》，央視《朗讀者》，《跨界歌王》，出席各種場合做京劇的普及演講，一時間頻繁曝光在大眾面前。

在《奇葩大會》里，她有趣地演繹了三個京劇基本動作：「驚提」「怒沉」「喜展眉」。和京劇票友蔡康永切磋京劇名段《武家坡》中的「八月十五月光明」時，一亮嗓，渾厚圓潤，技驚四座。

馬東說過一句話，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王珮瑜的誤解更深。

從少女到中年，王珮瑜總有超乎常人的孤獨。很小的時候王珮瑜就覺得自己既不是男孩子，也不是女孩子。

跟男孩子在一起，嫌他們髒兮兮的。跟女孩子在一起，玩洋娃娃，又是多無聊。

她曾親口承認，自己「性別意識不強」。

她又說：「我從小學戲，一直就這麼說話、走路，已經不可能再去嬌滴滴的。」

王珮瑜說：「我希望大家在喜歡京劇之前，先要尊重它。如果你想要快、要刺激，那就不要來。」

有多少老手藝走著走著，忽然就沒了。而憑藉一個人的力量實在薄弱。何況還是在體制內，適者生存，要變化實在不易。

她也明白，如今老曲藝的傳承，靠的是人。所以她努力使自己成為這個「人」，去引導時尚潮流。

在B站上直播教京劇清唱，她唱著唱著，回過頭來一看，彈幕上寫的全是「帥翻」，「已彎」。

年輕時候的她也許會剛烈到說這是不尊重，現在的她，接受了這些話語，並把這看作是傳統以另一種方式刻進了年輕人的記憶里。

她說自己記憶最深的一次，是在《奇葩大會》上。所有出場的俊男靚女、時尚寵兒、公知分子，觀眾報以他們熱烈的掌聲。而她一出場，所有人都站起來了。

這時候的瑜老闆，內心驕傲無比。她背後的這個傳統，將永遠被人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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