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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博士生的返鄉故事:對鄉村的未來越來越迷茫

文:王磊光

來源:天涯論壇

「有故鄉的人回到故鄉,沒故鄉的人走向遠方。」我很慶幸我有故鄉,可以隨時回去,尤其可以回家鄉過年。因為我的根在那裡,我的親人在那裡,我的生活經驗和記憶在那裡。

我的家鄉在湖北的大別山區,L縣。我導師王曉明教授在2004年寫過一篇著名的文章《L縣見聞》,揭示了當時農村的破產狀況、人的精神頹敗以及鄉村文明的沒落。我家所在的那個村子,是一個東西兩座大山夾住的狹長谷地。一個村子由十來個「塆子」組成,一個塆子有幾十戶人家,我家所在地叫王家塆。

直到現在,我每到一個地方,凡是碰見兩山相夾或兩排高大的建築物相夾,我的第一意識就是,這兩座山或兩排建築物,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所以我在外面經常迷路,尤其在城市裡。上海地鐵7號線有兩個靠得比較近的站:「長壽路」和「常熟路」站。我好幾次下錯站,以致現在每到這兩個站就緊張,怕弄錯了。因為在我家鄉的方言里,「長壽」和「常熟」是完全一樣的讀法。人要靠語言來思維,這件事情讓我意識到:對於有家鄉的人來說,是用方言來思維的。

我有一個初中同學群,群里90%的同學只讀到初中就出去打工。經過十七八年的積累,很多同學在城市裡有房有車,都有了自己的事業。平時在群里,他們交流最多的是工作問題、車子問題等,言談中總少不了炫耀。但有一次,有個同學忽然在群里說,他已經三年沒回家過年了,另一個同學緊跟著說,他五年沒回家了,接著很多人紛紛說起了回家的情況。有一個說:不管怎麼樣,今年過年一定要回一次家!另一個說:如果能在家鄉找一個兩千塊錢的工作,就回去算了。還有一個說:要是能找個每個月一千塊的工作,我這邊什麼都不要,也願意回家。

我有一個從小學到初中的同學,已經十年沒回家。有一天他在QQ里突然對我說,你的父母是很好的人。因為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他去我家玩,我爸媽用臘肉下麵條給他吃。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小事,他還記得。其實我知道,這是因為他太想家了。

回家過年,其實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一件事。套用賈平凹的話來說:家鄉對我們的影響,就像烏雞的烏,那是烏到了骨頭裡面。

歸途的列車

10多年前我上本科的時候,從大西北到武漢,坐的是那種編碼沒有字母只有四個數字的綠皮火車,22小時,通常要晚點兩三個小時。西北往武漢的路線,自然不是人流最多的,但春運那個擠啊,今天90的後是無法想像的。那個時候,學生一般都可以提前集體訂票,買得到座位。而農民工即使能買到票,也都幾乎只能站著回家。

我對過年回家的第一印象就是:我背著一個包,提著一個包,與同學一起,從第一節車廂狂奔到第十幾節車廂,然後被後面的人推著擠上了車。火車廣播里號召大家發揚風格,讓站著的乘客擠這坐。那時候大家真的很友好,四個人的座位,擠了五六個。火車過道里人貼著人,蹲都蹲不下,連廁所里也擠著好幾個人。有一次身旁坐著一個在西北打工的河南婦女,她買了坐票,但實在太困,就把位子讓給別人,鑽到座位底下睡覺。

上廁所很難。有一次坐我身邊的是個在西安讀書的大學生,想要小便卻擠不到廁所去,於是脫下自己的外套讓我幫他擋住,他把尿撒在礦泉瓶里。他很緊張,用了十幾分鐘才勉強撒出來。男乘客還可以想辦法,可苦了女乘客。

過年回家那種路途的遙遠,時間的漫長,競爭的激烈、擁塞以及不安全感,讓我對「男兒有志在四方」的觀念產生了極大厭倦。所以,本科畢業時,我找工作堅決要回到湖北。後來我就在家鄉隔壁的縣城一中當語文老師。自2004年到2011年來上海讀研之前,我再也沒有遭受春節回家難的痛苦了。儘管從隔壁縣回家的汽車在過年時依然被塞得滿滿的,但畢竟只有兩個多小時,實在擠不下,還可以花兩百多塊錢請出租。

我在上海讀研的這幾年,其實也沒有遭受回家難的痛苦,因為上海到武漢的高鐵和動車很多,普通車也有幾趟,買票很方便。今天各位出行,如果坐火車,不是選高鐵就是動車吧?大家有沒有想過:還有誰在乘坐那種最慢、最擠的普通列車?我想大家肯定一下子就能給出答案:學生不會坐,城市人不會坐,主要是那些底層的老百姓,比如農民、農民工坐。

去年寒暑假回家,我特意選擇坐慢車,16個多小時的硬座。果然,主要是農民、農民工在坐慢車。從深圳到武漢,高鐵一等座要800多,二等座500多,但慢車硬座不到200。尤其是全家在外打工的,從深圳到武漢,可能要節約1000多,這對於農民家庭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不過,慢車也沒有過去那麼擠了,因為農民工雖多,但很多都被動車和高鐵分流了——既有主動的分流,也有被動的分流,因為價格便宜的慢車越來越少了。

普通火車與動車的氛圍完全不同。動車上比較安靜,大家不是玩電子產品就是睡覺,相互間很少交流。在普通火車上,無論是不是認識的人,都在熱烈地聊天、打牌、吃東西,用劣質手機放歌曲……應有盡有。大家都不擔心打擾到別人,大概也沒有人認為自己被別人打擾。慢車上的風格是粗獷的,是人間生活的那種氛圍。你還能感覺到:底層人的心理,比我們想像的要樂觀,健康得多。底層的狀況雖然普遍很糟糕,但大家還是很聽話地活著,這裡面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如果在外面活不下去,還有家園可以退守。

我的一個表哥,每到過年時就讓他的兒子坐汽車回家,自己騎摩托車帶老婆回家,路上要兩天一夜。另一個表哥有一年也是騎摩托帶老婆回家,途中不知是真撞了人還是被訛了,反正被人家扣了一天,賠了一萬多才放人,半年的收入就這樣沒有了。

開私家車回家過年,在青年打工者中也越來越普遍。我待會進一步講這個事情,因為它的意義大大超出了交通工具本身。

親情的疏遠

(1)兒童

青壯年出來務工,家裡都是老人和孩子。

每到年關,許多人迫不及待地趕回家,最大的期待就是看看孩子。但很多孩子跟父母並不親近,尤其是十歲以下的孩子。父母見到孩子,激動得要掉眼淚,但孩子卻顯得「無動於衷」,甚至躲一邊去了。很多父母還沒機會跟孩子增進感情,就又不得不離家。甚至,當父母對孩子仔細叮囑的時候,孩子卻催著父母趕快回城市去。

每次回家鄉,在跑鄉下的班車上總能聽到最生動的對話。那一天,坐在我前排的是兩個婦人,都帶著孫子。

婦人A指著身旁的小男孩說:我這孫子翻生(愛鬧騰的意思),你煮飯他要吃粑,你做粑給他吃他要吃飯,高高興興地買魚回來他要吃肉,把肉買回來,他又要吃魚。吃飯也不點實(不認真的意思),飯含在嘴裡不往下吞,要打他,他才肯吃。做作業手拿著筆不動,要抽幾下才做幾個題。有一回,我一拍子拍過去,我覺得也沒有用力,但就是在他背上打了這麼長一道口子(她做了一個比劃),看著這血口子,心裡又很過不得。但這孩子啊,就是不聽話。生得賤,就要打!他六歲了,只要他爸媽打電話來,就躲得遠遠的,從來都不接。

婦人B說:哎呀,你看我孫子還只有四歲,也一樣,他爸媽打來電話也從來都不接。她又指著另一個女孩說,他姐姐七歲,每次爸爸打電話來,就要說上一兩個小時,爸爸說他要去上班了,她還捨不得掛……

(2)老人

農村的日常生活充滿著深刻的悲劇。

自打工潮於九十年代興起以來,很多農村人一直在外打工,二十多年來與父母團聚的時間,平均到每一年可能就十來天。很多農村老人倒斃在田間地頭,病死在床上,兒女都不在身邊。沒有來得及為父母養老送終,成為許多人的終身悔恨。

每次回家,看到身邊老人步履蹣跚的樣子,我就覺得心裡難受得很。留守兒童是苦,但至少還有希望,對於農村老人來說,都是過一天算一天。

如果一個人為了生存,連愛父母愛子女的機會都被剝奪了,你怎麼指望他去愛別人,愛社會,愛自然?你怎麼可能指望他能用超出金錢的標準來衡量別人的價值?

(3)親情

我覺得當前農村的親情關係,很大程度上是靠老一輩維繫著。在老一輩那裡,親情關係處在一種相對穩定的時空里,但對年輕一代來說,大家的關係早已被現實割裂了。

我和我的眾多表哥,小時候一起上山捉鳥,下河摸魚,關係好得不得了,但這一二十年來,他們一直在外打工,我一直在外讀書和工作,一年最多在過年時見一次,平均下來每年還沒有一次,因為他們不是年年都回家。

拜年的時候,大家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在親戚家吃飯喝酒聊天,甚至留宿一晚,現在大家都騎著摩托車拜年,去親戚家匆匆走一遭,放下禮物,客套幾句,就要離開了。平時的生活啊情感啊什麼的,都沒有來得及交流。大家拜年,不再是為了親戚間互相走動,饋贈禮物,交流感情,而只是為了完成傳統和長輩交代的一項任務。

悲哀的是:如果老一輩都不在世了,新一輩的聯繫也就慢慢斷了。

我的家鄉從前有一個詞,叫「盪十五」。正月十五這天,人人都要離開家,到街上去閒蕩,交流,聚會,看電影看戲什麼的。農村還保持著春節、十五給祖宗上墳「送亮」的習俗——家家戶戶都要去祖宗的墓地給祖先點蠟燭,燒紙錢,放鞭炮,與祖先交流。

可是現在,過了初八,村子裡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哪還有什麼盪十五啊?

(4)葬禮

很多老人沒有挨過冬天。不少老人就是在春節期間逝世的,但這在農村並沒有被看作不吉利,反而被大家認為是老人修來的福分,因為這時候所有的親人和親戚朋友都在家。

傳統文化里有「喜喪」一說,書本上解釋為「福壽圓滿」,其實不夠,還應包括老人死後喪葬的「熱鬧」。中國的鄉土文化是極為重視「熱鬧」這一點的。

喪葬在中國文化和中國人的生活中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尤其對今天的社會來說,有著特別重要的意義。媒體上動不動就喜歡報道某某地方為舉辦葬禮大肆揮霍,讓大家誤以為這是普遍現象。其實恰恰相反。

相比古代,今天的喪葬已是在最大程度上簡化了。「貴生重死」的觀念早已失衡了——大家越來越貴生,對於死,不再有敬重,不再讓死者享受哀榮;對於天地,不再有敬畏。但喪禮,在現實中依然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去年快過年的時候,本家一個叔叔亡故——本家人和四面八方的親戚來給他守喪。大家聚在一起交流,像過節一般,交流一年的生活情況、見聞和感想……深夜裡交談的聲音傳得很遠很遠。守喪完畢,大家集體出力,將他抬到山上,讓他入土為安。

社會學者經常用「原子化」來形容今天農村的現狀,說白了,就是農村原有的那種共同體已經消失了,人與人之間不再像原來那樣有著密切的關係和交往。為死者守喪和送葬,在農村成了村裡人團聚和交流的一個契機,也是我在家鄉看到的唯一能夠讓儘可能多的人團聚的方式。

媳婦和車房

(1)媳婦

農村男青年在本地找媳婦越來越難。

一來,這是由中國男多女少的現狀決定的。稍微長得好看點的女孩子,基本都嫁到城裡去了。二來,農村青年討媳婦,物質要求很高,通常是彩禮六到八萬,甚至十幾萬,房子兩套:老家縣城各一套。並不比城市青年壓力要小。

過年的時候,打工的青年男女都回來了。只要哪一家有適齡女孩子,去她家的媒人都是絡繹不絕。農村說親幾乎到了「搶」的地步,於是做媒也變得很賺。如果初步說定一個,男方至少要給媒人五百塊,結婚時甚至還要給兩三千謝媒。於是現在有人把媒人喚作「人販子」。

農村家長希望兒子早早成婚的願望,自然比過去更為迫切。女孩太難找,男孩子一到二十歲,父母就張羅著給兒子物色對象,定親之後,既怕女孩子變心,又考慮到要去城市討生活,就催著孩子趕快結婚。

傳統的農村婚姻,從相親、定親到結婚,短則一兩年,長則三四年,這個時間足以讓男女雙方有一個熟悉的過程。現在卻不同,年裡看對的,過了年馬上定親,然後女青年跟著男青年出去打工,等到半年過去,女方懷孕了,立刻奉子成婚。

可以想像:在現代社會這種動蕩不安的生活中,這樣的婚姻會出現多少問題!事實上,農村離婚的情況,也是與日俱增的。

(2) 房子

剛才已說了,現在農村人娶老婆要房子兩套:一套在家裡,一套在縣城。其實縣城的那套房,平時都空著,只是過年時回來住,但對年輕人來說,那就是城市生活的一種代表。過年時,有的也會把父母接到縣城過年,但父母住不慣,在縣城過了大年,初一就趕回來了。在老家的生活是「老米酒,蔸子火,除了神仙就是我」,而在縣城除了那套房,什麼都沒有。但是,為了添置這兩套房,將來能夠給兒子娶媳婦,很多家庭是舉全家之力在外打工。下面給大家看我的一則筆記,主要是農村房子和婚姻的問題。

筆記一則

跟大哥、細哥到水庫區捕魚。細哥私人承包的這座小水庫只有三十畝,在海拔八九百米的山上,水很純凈,可直接飲用,魚放在裡面長得非常慢,一年下來甚至還要瘦。每年臘月底或者年初,細哥就要從外面進魚秧,雖說是魚秧,其實有三斤多一條——這種魚是在平原地帶的池塘里用飼料餵養的,進價不到三塊,但是魚在純凈水裡清洗了一年之後,肉味大大改善,年終可以賣到五塊多一斤。

一個拉磚的師傅把車停在壩上。我們問他,從山下往山上拉一趟要多少錢。他罵了一句粗話,說:「兩百塊,划不來!」又說,就是這樣的生意,也越來越少了。山裡的樓房基本都做完了,沒有做的也都在縣城裡買了房。大哥說:「在縣城買房又么樣,到時住在那裡做什麼呢?」司機說:「只要是人,總有個生存的法子。」

又來了一個人,是細哥的同學,他的摩托車上帶著老婆和還在讀初中的兒子。得知他在這山裡做了樓房,還在縣城買了一套房,細哥問:「你要買那麼多房做么事!」他嘆了一口氣:「我們這時代不叫人過的時代!沒辦法!」「做了一棟樓,買了一套房,還叫沒辦法!明年還去打工嗎?」「不去打工,在家裡做么事?」據他講,這水庫上頭兩個塆子的人家,基本上都在這裡做了一棟樓,在縣城買了一套房。他準備將家裡幾面山的樹都賣了,分田到戶後交了幾十年的稅,沒有沾過任何光。

其間來了一人,開小車,戴墨鏡,手腕上戴著很粗的黃金鏈子。老遠就用粗嗓子喊正在水上下網的細哥,問有魚沒有。從言談中得知,他平時在縣城住。細哥正劃著獨木船,一隻手劃,一隻手下網,笑著答:「你又不買,問著做么事!」同我們說話時,他的墨鏡始終沒有摘下來,神氣得不得了。墨鏡又對細哥喊:「別撲了麻雀(翻船)哈,我是秤砣,到水裡就沉了,幫不了你。」說完就獨自哈哈地笑。他又說晚上要陪開挖機的鬥地主。說是挖山種天麻,規模很大,已經買了十五萬斤樹。

一會兒又來了母女三人,帶著一個三歲的小孩。她們是來買魚的。跟墨鏡是親戚。墨鏡卻不認識那個年紀小的女孩。「跟以前長得不一樣了呀!」墨鏡說,「在哪裡打工?」她說在溫州。「屬什麼?」「屬雞。(剛滿20)」

墨鏡說:「還沒有說人家吧?我幫你介紹個。」女孩的母親說:「她回來這幾天,已經有好幾個人來介紹。」「某某某正為兒子找媳婦急得哼,我把你說到他家。」(編者註:說,方言,介紹,說媒,做媒。)

女孩母親連忙說:「那怕是不行,她想嫁到縣城裡。」墨鏡說:「那男孩家在縣城有套房子。他的娘脾氣不好,但你們又不跟她過,可以到縣裡住,做點小生意。他家也有錢,你叫他們現在拿個四五十萬,輕而易舉就拿出來了。」

墨鏡走的時候,表示過兩天要帶那男孩上門相親。

2013年臘月廿五

(3)小車

近些年來,對於在外打工五年以上的農村青年來說,他們對一種東西的渴求,可能比對房子和妻子更為強烈,那就是車子。

車子不一定要多麼好,五萬、八萬、二十萬,各種檔次的都有。老百姓不認識車子的牌子,不知道車子的價位,只知道這些車叫「小車」。不管什麼小車,關鍵是要有!很多二代、三代農民工,當下最大的期待就是買一個車子。尤其對那些好些年沒回家的人來說,他再次回家,必須要有輛車,否則他怎麼證明自己?

春節的縣城,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這些車子絕大部分都是從外面回來的。不光是縣城堵,連鄉鎮公路也開始堵。與此同步的情況是:物價飛漲。

2014年臘月二十九,我大清早從L縣出發去M城,就在M城下面的小集鎮給堵住了,掛著全國各地牌照的小車堵成了長龍,整整堵了四十分鐘。在返回L縣的時候,又聽司機講,去年初五,在L縣三里畈鎮橋頭堵了三個多小時。這是去黃州和M縣的必經之道,很多人急著去火車站趕車,只好臨時給司機加錢,改走高速。

車禍也是越來越多了,出事最多的情況是摩托車遭遇小車。2015年春節,我所在的王家塆以及隔壁塆子,就有三人發生車禍。

有一輛車因為躲避摩托車,直接衝到了路外的河裡,四腳朝天。幸好人沒有大礙,只是頭上有幾處傷口。車估計要報廢,後來請吊車從河裡掉了起來。有一個人騎摩托帶著妻子和孫女,被一輛小車掀翻,等他們從摩托底下爬起來,小車已經跑了。還有一個年輕的小伙,直接被小車撞成重傷,去醫院摘除了一個器官。我同學在qq群里發來一張照片,本縣一輛從外面回來的小車,直接朝樹撞去,卡在了大樹杈里,還是請吊車從樹上「打撈」了下來。

無力的知識

這十多年來,外界對於農村的關注主要集中於農民工身上。眾所周知,他們在城市打工的日子很苦,而家裡的老人和孩子往往無人照料,其中酸甜苦辣自不待言。現在農村日子過得較為殷實的家庭,通常是有幾個成員在外務工的(僅僅只有一個成員務工,通常不足以改變家庭的經濟狀況)。應該說,他們的辛勞和淚水還是得到了適當的回報。

倒是有兩類家庭,他們處於最困難的境地,卻往往被忽視。一類是孤寡老人。一類是舉全家之力,把子女培養成大學生的家庭。

在第一類家庭中,這些老人的年紀一天比一天大,身體一天比一天衰敗,沒有任何經濟來源,日子過得異常艱難。有人會問:國家不是有低保嗎?是的,他們中的確有部分人吃上了低保。但是,絕大部分這樣的老人,仍在低保的福利之外。低保名額通常被身強體壯者拿走。甚至,有些村幹部為了堵住所謂「刁民」的嘴,不讓他們到鎮上或縣裡反映村裡的問題,就把這些人變成低保戶,有的甚至全家吃上低保。「有錢人吃低保」,早已成為農村公認的一樁怪事。過年的時候,大家也不再像傳統社會那樣,家家戶戶給這些孤寡老人送點東西。

我這裡所謂第二類家庭,主要是指有孩子在80年代出生的家庭。這些孩子,從小學讀到大學,一直都在經受教育收費的最高峰,沒有哪一坎能夠躲過。並且,二十多年來,農村稅費多如牛毛,家裡一年的收入還不夠交稅。農村家庭捉襟見肘,心力交瘁。最要命的是,作為滿載家庭希望的大學生,畢業之後勉強找到一份餓不死的工作時,又面臨結婚、買房等多重壓力。可以說,幾乎每一個農村的80後大學生,都是以犧牲整個家庭的幸福為代價來讀大學的,但他們中的絕大部分,畢業後沒有希望收回成本,倒是讓年邁的父母繼續陷入困頓。

最近一個博士師兄請吃飯,他說他現在最害怕的就是回家,感覺很難融入到村子的生活,所以每年過年他都回去得很遲,來學校很早。因為當你一出現在村子裡,村裡人其他的不問,就問一個問題:「你現在能拿多高的工資?」所以,他過年回家,基本不出門。這個體驗跟我是一樣的。你要問我過年在家鄉看什麼,其實我沒看什麼,因為一大半時間是呆在家裡看書,看電視,寫東西。作為農村大學生,當你回到家鄉的時候,你童年那些夥伴都衣錦還鄉了,而你連自己的問題都不能解決,你還能做什麼呢?

當你看到親戚朋友,做的有些事情明明是不對的,有些發財的夢想分明是瘋狂的,但是你卻沒辦法開口勸導他們——因為他們能想能做的,就只有賺錢。只要是他們認為可以賺錢的,哪怕是違法犯罪,即使你去勸阻也不會有什麼效果。因為,沒有人信任你的知識!

小結

說了上面這些,相信大家能夠理解,對於我這樣漂在外的農村大學生,回家過年既是一件非常急迫的事情,也是一件情怯的事情。

回家究竟看什麼?其實真的沒有刻意去觀察,但是很多事情卻不停地往你心裡撞,也就有了很多感受。越看,對鄉村的未來越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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