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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島·情感】空巢青年

房間里並不算很黑,黑暗中還有兩點猩紅的光在地板上遊走,發出可在忍耐範圍內的輕微噪音,那是掃地機器人,在堪稱一塵不染的地板上來回巡視,沿著主人設定的路徑,忠心耿耿地工作著。

張敏開了燈,把光明帶進這個密閉了一天的房間,寒冷和孤寂飄出來在她的左右側立,像是無言的陪伴。「還是你幹活最賣力。」她把地上的掃地機器人抱起來,關掉開關,像是在鼓勵一個學習勤奮的孩子。

在這個小城裡,她沒有家人也沒有知交好友,小城的娛樂也少得可憐,但當她走出辦公室,她也可以好好享受生活,比如做一個面部spa,比如去一下健身房,或者約以前的同事去吃街邊的垃圾食品,很多時候她也可以盡情歡笑,但回過神又覺得仍然在摸索寂寞。

後來有人為她取了個名字叫「空巢青年」。遠離自己的故鄉,身邊沒有親人、朋友,也沒有什麼行李,隨身提一個包包即可以走,到達一個新的地點,開始為自己添置一個家,然而事實上這個家空空蕩蕩,能夠陪伴她的惟有掃地機器人。有一部韓劇里的女主角長年為自己訂一份報紙,用意只不過是希望有一天她不小心在房裡出了意外,有人看到信箱堆滿報紙會為自己報警。不過小城自有風土人情在,她估計電視上的這些經驗也未必能為她所用。

坐電梯上來的時候,恰巧有幾個住戶手裡拎著啤酒和下酒小菜進來,他們在電梯里說說笑笑,在第七樓離開,帶著喧嘩的同時也讓她感到渾身發冷。電梯在第十樓停下來的時候,她征忡了許久,最終沒有掏出鑰匙開門,而是重新按了1樓。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晚上就是不想一個人,和掃地機器人在一起,在空蕩的房間里煮一碗泡麵。她想要走到人群當中去。

冬日的小城有點冷,零度已經刺骨,她在夜風中站了很久,發現自己與夜生活有些脫節。最後她選擇了一間咖啡館,也不是很遠,就在小區對面。走進咖啡館的瞬間,暖風吹過來,那些寒冷與凄清好像從她身上剝離了。她為自己點了一杯咖啡和一份鬆餅,拍下照片發至朋友圈,她空空蕩蕩十天可能也不發一次的朋友圈,因為多了一條新的訊息好似多姿多彩起來。

就在她假裝自己和朋友相聚很開心,其實只是在聽著歌放空自己的瞬間,突然聽到了一個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聲音。

Ruby!你怎麼也在這裡?

那端傳出來的驚喜並不似做偽,發出聲音的女性面目也有些熟悉,好像是別的部門的項目專員天娜,已經離職一個多月了,聽說她最後好像去了一間房地產公司,新房在小城眼下賣得如火如荼。她好像還帶著其他一些朋友,他們的臉龐隱沒在黑暗當中,張敏的眼神如蜻蜓點水般略過。兩人像知交好友那樣挽著手臂打著招呼,事實上之前在公司里也就數面之緣。在得知張敏是一個人,更是熱情地邀請她加入他們的活動。

這好像是他們公司的單身派對,天娜好像是組織者,她坐在一群男性當中,左右逢源彷彿天生的潤滑劑,誰都不會得罪,誰都很喜歡她。張敏只有冷眼旁觀的份,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而來,如果是平日,她可能隨意找個理由就走開,也許是今天的她並不想獨自起身回到寒冷和黑暗當中吧,就算是暫借的一絲煙火氣,她也想待到最後。

他們在玩很幼稚但是又能瞬間打破尷尬隔閡的「真心話大冒險」,她不幸被挑中真心話,但她不想。無論在哪個場合她都可以輕鬆掌控,她選了大冒險。就在周圍人起鬨的時候,她敲了敲手中的酒杯:「讓我做十個俯卧撐,就當我大冒險了好不好。」

眾人的掌聲響了起來,甚至還有人吹口哨,他們自動騰出一些場地,看她表演。其實對張敏來說,十個俯卧撐並不難做,她每天都要健身,這只不過是其中的一部分。等她有些氣喘吁吁地做完,剛剛還有一絲陌生的感覺瞬間消失了,他們都為她歡呼鼓掌,遊戲也繼續了下去。她坐回自己的位子,感受著自己在這個場合里游移又飄忽的感覺,突然旁邊伸過來一個酒杯,「你好,我叫Will,你也喜歡健身嗎?」捉摸不定的光影里,她看見了一雙明亮的眸子。

那晚的夜色並沒有為Will加多少分,他仍然是個打扮清爽的男性,在白天見面的他比那個晚上多了一絲穩重,年紀與張敏差不多,儘管職位並沒有多重要,但好在兩人所屬不同公司,沒有任何可比性。

他開始入侵張敏的生活,但她覺得這樣不壞,她甚至覺得自己犯了臆病,或者得了一種戀愛病,覺得身邊有個人的感覺很好。手機時不時會傳來微信提示聲,甚至在早上開早會的時候,她都會分心去看自己的手機,惟恐錯過了他的一絲消息。下班時分再也不用一個人在辦公室待到最後了,她甚至會踩著點出門,讓她的助理有些驚訝,但她並不想遮掩什麼,坦然地說我有約,約了晚餐。吃飯的地點有時候在沙縣小吃,有時候在小區附近的小炒店,他看上去是個勤儉持家的男子,兩個人吃得很簡單,聊得也簡單,但是有人一起吃飯的感覺很好,她甚至能從一碗白粥里吃出一絲甜意,天知道,這碗白粥里放了多少增稠劑。

他和她一樣,都是這個城市的過客。家在天南或者海北,偶然相遇在這個城市裡,忽然就像找到了一個依靠。從牽手開始到親吻,他們飛快地過渡到了同居這一步。

某一個清晨,他突然提出想要和她一起住。他的理由很坦蕩——這個城市太小了,可是對兩個外地人來說又太大了,我們為什麼不能住到一起。

空蕩的房間突然闖入了一個人,誰回家都好,都有了一份期待。隨手打開燈等待的並不是滿室清冷,而是一份想念:她/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們的晚飯/早飯吃什麼?不再是獨立的個體,還是誠意滿滿的「我們」。下班時間可以一起健身,不健身的時候可以手牽著手回家,不再一個人逛超市,也不用擔心電影沒人陪自己去看,反正,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不是嗎?

他搬進來的那天,她特意去多買了一個枕頭,換了一張新的床單,還買了兩支好聞的香薰,用來慶祝一個人生活的結束,和她嶄新生活的開始。

同居的感覺並沒有一個人生活自在,但是如果難以忍受孤獨,那麼這種微妙的感覺反而是頗符合她心意的。她不能夠再是獨斷獨行的人,她要想到,喔,家裡有個人在等我。不約晚飯,也需要提前告知原因,甚至不能餓了就吃,還要稍微等等那個人。一切的磨合都是為了從空巢生活里脫離出去,就算是一隻鳥,也要在爭奪自己安身立命的位置上撲騰翅膀,何況是兩個從性別到出生的背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

這個情人節恰好在過年之前,這個時候是他和她互道再見踏上歸鄉列車或飛機的時候。之前的無數個情人節,她可以裝作視而不見,惟獨這次,是兩個人在一起的第一次情人節,她有點較真又充滿期待。她記得大學那年,她還是班級里最不起眼的那個,矮矮胖胖戴眼鏡的樣子,扎堆站在人群里,像所有人一樣仰頭,等著女生宿舍里的公主出現,她與別的什麼人一起組成了這場浪漫故事裡的一個個小部件,點著蠟燭擺成心形,將抱著鮮花的男主角簇擁在中間,等待著故事女主角臉上的表情,是激動還是尷尬她已記不清,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臉上笑著內心卻是苦澀和嫉妒,為什麼總有人會成為故事的女主角則自己卻永遠不能佔有一席之地?無非因為丑而已。丑有罪嗎?胖有罪嗎?不會撒嬌有罪嗎?大學四年里她期待有個王子發現了醜小鴨一樣的她,結果呢,呸,誰也不是誰的救世主,如果有,那肯定是靠減肥。

不管怎麼說,這是她大學畢業後人生第一個情人節,不必醉心於工作,還有了一個還算傾心的男朋友,那是多麼重要,重要到堪比去買回家的車票。

他回來了,她為他倒好了水,收好了衣服,甚至煮好了泡麵,但是他對這份熱忱好像視作平常。甚至很隨意地問她:「水燒了嗎?」

這讓她想起了她的爸爸,總是這樣大男子主義,理所當然享受著媽媽的服務卻不肯付出任何東西,爭執的時候總是大言不慚——我工資不是交給你了嗎?那三瓜兩棗憑什麼能夠換來另一個人的真心付出?難道婚姻和家庭不是共同分擔互相感恩的嗎?

他的這句話,讓她的心如同墮入谷底。但是,他總是自己好不容易盼來的,照亮生命的一道光,或者說是可以替代掃地機器人重要位置的那一個角色,在孤單的小城可以分享擁抱的那個人,所以她無法輕易捨棄,她想,他們仍然需要磨合。

她把情人節當成是一場試煉,她在等待他給予一個驚喜,所以在離情人節也就不到一個星期的某個上午,她說:「情人節咱們都要回家,不如先過吧。」

他在忙著刷牙,也不知道聽見沒有,所以到了中午,她繼續給他發微信。「等會有個快遞,那是我送你的禮物。」是她精挑細選的一把電動剃鬚刀,她看他清晨總是在鏡前刮鬍須,有時候不小心還會留下一道小小的傷口。我的體貼入微,你有沒有感動?給他那把剃鬚刀,似乎也帶著她這樣的企圖。可惜的是,他的回復出乎她的意料,他並不算太高興,而是很客套地說:「這也太破費了吧。」

看到他這句話,想起他平日里總是帶她去吃沙縣小吃/小區小炒,她就氣不順,彷彿之前向同事詢問小城到底哪家餐廳有情調又浪漫的那個人簡直是個傻瓜,所以她忍不住嘲諷:「今晚過情人節,我們還是去吃沙縣套餐嗎?」

他遲疑了片刻,手機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但大約過了十分鐘才回了一條:「不然我們去超市買牛排和紅酒回來煎?」

她下班早,就在公司等他下班,說來也巧,他們的公司相隔不到五分鐘的路程,但是今晚的他說是要加班,等待變得漫長又難以忍耐。直到她等不了,他才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帶她去小區排檔吃飯。她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內心已經用筆將寫有他名字的紙劃爛。「我剛吃了泡麵,吃飽了。」憤怒掩蓋了飢餓,她不得不胡思亂想,在他沒有察覺仍然沉沉睡去的深夜,她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身邊是人的呼吸,但反而比掃地機器人的核心還要冰冷。無法按照主人設定的程序而轉動的,也不能被把控的就是人心,她甚至因為害怕和憤怒陣陣發冷。在黑夜裡她把腳挪向被中的熱源,那是他睡得酣然的身體。

這一夜她幾乎沒有怎麼睡覺,而是用來胡思亂想,她遠方的一些閨蜜在半夜給孩子餵奶,還要回復她:「是不是把你當成臨時夫妻,就是出差到某地,隨便找個人打發寂寞,然後工作結束了就可以提分手了。」這樣那樣的回復,看得她如坐針氈。陰暗的想法是無法被制止的,越是約束這方面的念頭,偏偏越要往那邊去想。她開始回憶與他相處的一兩個月時間,細數這些時間來的點點滴滴,參照那些臨時夫妻的標準,條條都好像對得上:突然要求搬來,是不是要省房租?兩個人在一起吃飯,每頓人均20元,自己時不時也會出資,好像一個月也要不了600元?怎麼換算都比房租費划算太多了吧。想到最後,她越覺得自己凄慘,簡直是言情小說里的悲情女炮灰,只存在於主角的飯後談資里。

她想,可能自己可以和他說再見了。儘管,他喜歡健身,和自己很有話題聊,品味也不錯,是自己喜歡的那一類型。但是如果僅僅只是臨時夫妻,那麼自己有必要花心思下去,然後把自己變得那麼凄慘嗎?自己僅是空巢青年而已,還不想所託非人,變成空巢老人。

這一天的班她上得無知無覺,中餐也吃得味同嚼蠟。忽然在下班時分,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她抬起頭看一眼,是樓下花店的人,手中捧了一束鮮花。她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去,鮮花肯定與自己無關。沒想到對方徑直向她的辦公桌走來,把這束鮮花放到她的面前。「Ruby,這是送給你的。「

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束鮮花,她欣喜到有些失態,很快把笑容藏在電腦背後。誰送的差不多一目了然,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除他之外她並沒有什麼送花人。之前的憤怒和幽怨在鮮花面前已被化解了大半,誰不愛這火紅熱情又盛放的玫瑰花呢?

晚飯約在某家牛排店,非常正式地從頭盤一直上到甜品,還點了一瓶好喝的葡萄酒。他向她道歉,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談戀愛,也是第一次過情人節,甚至是第一次送女孩子禮物。她幾乎不敢相信他的單純,又忽然想起憑什麼不信,自己也是第一次戀愛,過第一個情人節,雖是青年卻差點失去了愛別人的能力,信賴像是冰凍了,只有留下滿身的懷疑和刺蝟的刺,一不順心就準備拿出武器,要與誰拼個你死我活。

她啜飲著杯中的酒,嫣紅的酒液似乎像火一樣融化了她的堅冰,她將昨天和今天的那些疑問和誤解深深埋到了河底,灑落在河床就像是無數的小沙礫。那些疑問和誤解是會隨著河水的沖刷漸漸消失不見,還是有一天河床枯了再見天日呢?她也不知道。畢竟空巢青年的內心都是一間被黑暗和冷清侵襲了很久的房間,即便是有陽光進來,在陽光的背後也會有一些 陰影和塵埃,而這些陰影和塵埃也像一件隱形的盔甲,護住了她的軟肋,保護她不至於在這孤身一人的世上向深淵墮落。

【魔頭橙 文/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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