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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范家灣的黃半仙

范家灣有個名人黃仙兒,因通曉神婆那一套神仙附體接陰陽的本事,被人尊稱為黃半仙。黃半仙家有三樁奇事,且聽我細細道來。

第一樁:三分之二個兒子做了上門女婿。

黃半仙有三個兒子,在以男丁為榮的范家灣,那可是了不得的家庭勢力了。三個兒子都長得人高馬大的,比她那個矮子丈夫強太多了,也因為這三個兒子,黃半仙的腰桿在村裡總是板直板直的,在家裡連矮子丈夫都要讓她三分。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三個兒子長大成人了,曾經引以為傲的兒子多在成家問題上成了個大難題,為啥?兒子大了要娶親,託了好幾個媒人,誰來了都是直嘆氣,說姑娘們一看這家三個兒子,都直搖頭,誰也不願意嫁進來。

李媒婆說:「人家姑娘說了,你家兒子倒是長得人五人六的,模樣周正,可是你家兒子太多了,以後妯娌間不好處哩。要結婚可以呀,你倒是一人一幢屋子分家也行,關鍵是你家拿的出來那些錢嘛?」一席話差點沒把黃半仙噎死。

眼看兒子這婚事就要黃了,黃半仙兩口子急的吃也吃不好,睡也是不著。兒子們倒是出去打工了,錢也沒少掙,每年都寄回來不少,就是沒有一個領回個姑娘來,說外頭的姑娘們彩禮價更高,給不起!

怎麼辦?難不成一個兒子買個台基建個房子?錢從哪裡來?那年頭買個台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你要找村裡的書記通融,還要跟願意的人家換地,價錢也要給的合理。一個台基都不簡單,還要建成房子,簡單的布置也要花錢。沒有大幾十萬拿不下這三幢房子呀!老兩口天天省吃儉用,一分錢扳成兩半花也不知道要湊到猴年馬月,等到那時候,兒子們都要等成老光棍了。

黃半仙又到處托媒人說親,謝媒婆拗不過老交情,踮著兩隻小腳滿鎮溜達,總算有一家回信了。黃半仙激動的不行,謝媒婆的一句話又把她打回了原形:那家只有兩個姑娘,是個絕戶,看上你家老二了,說只要你家二兒子願意做上門女婿,以後生的孩子跟他家姓,彩禮都不要了,傢具那些都是人家置辦,你們只要出個人就行!

「上門女婿?還要以後的孫子跟他們姓?笑話!我又不是賣兒子!」黃半仙忙不迭地回絕了謝媒婆,氣呼呼的回了家。

年底了,大兒子也帶回來一個有好有壞的消息:好消息是一起打工的一個姑娘看上老大了,還是鎮上書記家的,壞消息是人家也是倆女兒,也要求老大入贅!

黃半仙一聽,才露出喜色的臉刷的一下白了,青了,紫了,忽的一下暈過去了,這血壓一下子升到了快200。

矮子丈夫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喂葯的,好歹把人弄醒了。醒來後的黃半仙,又是哭又是笑的,折騰了半宿才消停。矮子丈夫以為她不知道被哪個祖宗附身了,也嚇得一宿沒合眼。

第二天一早,黃半仙把三個兒子都叫來,全家人坐在一起開了個家庭會議。她清清嗓子,咳了幾下,慢悠悠的開口:「我的兒啊!」一語未畢,眼淚流下來,人也哽咽著。兒子們慌了,都勸她有話慢慢說。

「兒啊,是我這當娘的沒本事呀,害的你們這麼大年紀了還打著光棍,別人家的孫子都會打醬油了,只有我家是要斷後了呀!我對不起這老范家呀......」

「想當初,咱家是多門的風光呀,誰不羨慕咱家有三個頂天立地的男將呀,都說老范家祖墳冒青煙了哩。」

「誰曾想,這風水輪流轉呀,如今我這三個兒竟娶不到媳婦!我心裡難受呀,我著急呀,隔壁老王家的那嫂子整天抱著孫子在我眼前晃呀晃呀的,我都沒臉出門了,臊得慌啊......」

「兒啊,我思來想去,有姑娘願意做咱家媳婦是咱的福氣,咱也不顧不上入不入贅的話頭好不好聽了,你們願意去就去吧,只要你們過得好,哪怕是我以後入土了被老范家的祖宗唾沫星子淹到十八層地獄,我也認了!」

一席話說的全家都默然,堂堂七尺男兒們都暗自抹淚。最後商量的結果是,三個兒子有兩個入了贅,剩下一個老幺留在家裡。

第二樁:神婆附體治人心。

黃半仙自從兒子們都成家後,心裡的大石頭落地了。家裡的三畝地每年種的糧食夠老兩口吃,菜園子的菜也多,又養豬養雞的,手頭也松活了。這心態一放寬,心思也跟著活泛了,開始重操舊業——當神婆。

神婆這個職業,不只是在鄉村,在城裡也很有市場。有時候醫術解決不了的事,經神婆一番說道,一番指點,還真是會妙手回春,讓人不得不信。所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隔三差五的,總有人來黃半仙家拜一拜。要是趕上初一十五這樣的舊日子,從城裡開著豪車趕來的也不少。

鄰居家五嬸的孫子,大年三十晚上在外面玩了半宿,回家睡了一覺,次日醒來,臉燒的通紅,又咳得厲害,一家子也是大意,隨便在診所開了點感冒藥止咳藥就回家了,拖了五六天後,孩子已經軟趴趴的沒有力氣了,眼睛凹進去,講話也沒有氣力,送去本市的兒童醫院,結果醫生不接診,說救不了了,肺炎嚴重感染。

可憐五嬸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無奈之下找到了黃半仙,黃半仙看了看有摸了摸,問了五嬸一些問題,說了一些五嬸家祖宗輩的陳年舊事。後來,總結為一句話,說是衝撞了哪位祖宗了,然後讓五嬸回家給祖宗們拜了又拜,喝了一碗黃符燃燒後的灰燼混著的白開水,次日,小孫子漸漸有起色了,能下地走路也能吃能睡了,沒多久就全好了。

從此,黃半仙聲名大振,半仙的名聲越來越響了。

鬼節過後的一個初一,來了一戶人家來求子。男的開著豪車,女的一臉蔫蔫的表情,說是多年未孕。給了不少的香火錢,拜了又拜,黃半仙說送子觀音的事她可管不了,死活不接。又下來一位老太太,說是男子的媽媽,又是跪又是拜的,黃半仙推辭不掉,只說試試。

然後,黃半仙和老太太關在屋裡,聊了好久,一個問一個答。老太太的媳婦不是原配,是兒子公司裡面的秘書,之前的原配得了癌症已經過世了,只留下一個孫女,後來才娶得這位新兒媳婦。可是倆人五年過去也沒有孩子,老太太急的呀,這才來求神仙保佑。

黃半仙讓男子和年輕女人也進屋裡,然後表情一變,嘴巴開始念念有詞。

「杜小丁(男子的名字),你怎麼娶了這麼個狠心的女人給我閨女當後媽呢?你知不知道她對我閨女有多狠?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明裡一套暗裡一套對我閨女?你知不知道我閨女飯都吃不飽?」

「我跟你說呀,你貪污公司的錢呀,遲早要被抓起來的!」

「婆婆哎,我生前對你也很孝順哩,你為什麼不願意你兒子給我花錢治病,要急著娶個新人生孫子呢?你作孽哩!」

黃半仙說話的那架勢,活像老太太死去的兒媳婦。老太太一家子都被鎮住了。

一陣沉默後,三個人面面相覷,老太太開始大哭:「神仙呀,兒媳婦呀,我錯了,求你放了我們吧,我兒子和這個女人我一定會好好管教的,再也不再讓他們傷害我孫女了,你行行好,我給你燒紙錢,給你燒金房子和車,你說要怎麼辦我就怎麼辦......」

黃半仙眼珠一轉,對著三個人說道:「我有三個條件哩,你們從了我就安心走了。第一,杜小丁以後要把貪污的錢都補上,年年都給希望基金會捐款;第二,你們以後要對我閨女好,要把她培養成才;第三,老太太哩,你不要再重男輕女了,要不然你兒子娶十個媳婦都不會有孫子呢!」

三個人頭點的跟搗鼓一樣,承諾會按要求做到。過了好一會,黃半仙的臉色才慢慢的迴轉過來,又回到黃半仙的元神。

後來過了好幾年,還是那一家子牽著一個大姑娘抱著一個小男孩一起過來還願,大夥才知道原來真的求子成功了。只不過這次,一家子低調的很。

第三樁:預料後事平靜離世。

黃半仙家的香火常年不斷,她自己也慢慢熬成了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年輕時的驕縱一掃而光,誰見了都說這可真像個觀世音菩薩。

有一天,黃半仙從地里回來,頭疼的厲害,發作了整晚,在床上翻來倒去的。次日,竟一病不起。拖了半月,也沒見好。

她叫回了自己的兒子們、媳婦們、孫子們,一大家人圍在一起拍了一張全家福,然後給兒子們單獨談話,囑咐他們善待岳父岳母,不要賭博打架,又給媳婦們留下話,將自己的金銀細軟一併分給她們,當做補了年輕時的嫁妝。

最後給老頭子留話,說自己過去了以後老頭子可以找個伴陪著餘生,不要在意村裡人的閑話,自己留下的衣物那些一併燒了去,骨灰盒埋在菜園子的盡頭,墳山種棵樹,年年清明給添把土就行了。

老頭子老淚縱橫,黃半仙說:「老頭子,這一輩子你一直嬌著我寵著我,把我當個寶似的,我活得值當的很哩!我還有半月的大限,不要再送我去醫院啦,我想死在自己家裡。以後孩子們會替我照顧你哩,有伴就找個伴吧,我在地底下也不會吃醋的。我只會保佑咱家子子孫孫平平安安。」

半月後,黃半仙死在了自己家的床上,面色平靜,沒有一絲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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