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世家的兩個臉面：傢具和門樓

建築與傢具，原本就相輔相成。古園林專家陳從周曾言：「園缺傢具，即胸無點墨，水平高下自在其中。」

晚明蘇州文人文震亨寫《長物志》，記了一些「飢不可食，寒不可衣」的物事，包括衣食住行用的各個方面，是我們了解明人生活情趣和文人設計思想的重要資料。

文震亨

其中，卷一室廬，卷六几榻。照理說，居室、傢具不算多餘，也是日常所需，列於「長物」中似乎有些不合理。

然而，在晚明文人的眼中，這二者也是可為品評、鑒賞，它們不是柴米油鹽，而是琴棋書畫，既是物質上財富的表現，也是家族內涵的承載者。

建築與傢具，有著不可割捨的同根性。

在傢具愛好者看來，明式傢具與中國建築同根同源為既定的事實。《明式傢具研究》一書中，提及明式傢具的造型規律，有這麼一說：

無束腰傢具的腿足多是圓材，源於木建築的柱子亦多為圓材；

傢具的束腰淵源於須彌座，而須彌座實際上就是大型的壼門台座。

以上是傢具與建築的普遍規律，而傢具中座屏與建築中門樓的相似性，卻是甚為有趣。

明清時期的園林建築，多以門樓為其外在的「臉面」，富則繁，朴則簡。

而古語有云：「天子當屏而立。」坐屏作為最具觀賞性的傢具之一，多陳設在居室廳堂正中等顯要位置，座屏的規格也反映了家族的底蘊與興衰。

門樓為大門上邊牌樓式的頂，多見於宅院、商會會館或園林中，《醒世恆言·赫大卿遺恨鴛鴦絛》：「大卿徑望東首行去，見一座雕花門樓，雙扉緊閉。」

門樓的發展與明式傢具存在諸多一致性。近於明式傢具，磚雕門樓也是在明清時期逐漸發展至頂峰。

自明代以來，中國土地上逐漸形成了蘇州、晉中、徽州、廣州、京津等地區為代表的幾大磚雕門樓流派。而明式傢具亦以蘇作、京作、廣作為代表，《明式傢具研究》一書也收錄數例晉作傢具。

明式傢具的發展離不開文人的參與，其結構與裝飾多是體現了文人思想。而門樓的設計在蘊藏文人思想的同時，又容易受到政府律令、經濟發展的約束，一般代表了家族興旺，因此在明清兩代，磚雕門樓的風格變化要較明式傢具更為豐富，不過總體上依舊呈現出由簡入繁的過程。

於磚雕門樓的結構上，可尋覓到座屏的影子，如「垂蓮柱」、「兜肚」、「掛落」等，就與座屏的構件和裝飾手法十分相似。

座屏立柱丨垂蓮柱

垂蓮柱是古代中國建築垂花門或垂花牌樓門角上的兩根懸空倒垂的短柱。

磚雕門樓上垂蓮柱多為方柱形，清之前的垂蓮柱也有圓柱形的，與其它各時期差異較大。而柱頭紋飾也多從明末的仰覆蓮式為主變成了乾隆後期的以花籃式為主。仰覆蓮式柱頭大多為兩個對稱的蓮花裝飾，具有一定的對稱性。

明清座屏的立柱柱頭，多採用仰覆蓮式。有時也可見光素無飾或是其它紋飾。很明顯，座屏上這種柱頭的裝飾雖不直接取於門樓裝飾，亦該是同根同源了。

絛環板丨兜肚

兜肚落於門樓的兩側，形式多為「回」字形，即兩「口」相套。多數磚雕門樓的兜肚以內「口」的雕刻為主。

二「口」之間往往相隔一定的距離，一般不超過10cm。只有極少部分磚雕門樓的這一距離會相當小，幾乎成了一個「口」字。

絛環板，是在傢具豎向板面四邊里側浮雕一道陽線，板面無論是方，還是長方，每邊陽線都與邊框保持相等的距離，也是傢具中重要的裝飾構件。

絛環板常見於隔扇上，大概在其腰的位置，故在宋代被稱為腰華板，於清朝才叫做絛環板。

隔扇，也稱「隔扇門」，一般是宮殿建築的門臉，它最早出現於我國的漢代。現存最早的隔扇實物，位於河北淶源遼代的閣院寺。

都說中國藝術是一部越變越單調的歷史，從宋和清對於這板的表達就看出來了，宋稱其為「腰」，清叫「絛」，當然是「腰」最為貼切和形象。

抱 鼓

抱鼓石是中國傳統民居，一般位於傳統建築宅門的入口，故常立於門樓下端，抱鼓石是中國宅門"非貴即富"的門第符號，是最能標誌屋主等級差別和身份地位的裝飾藝術之一。

在座屏的裝飾上，王世襄於《明式傢具研究》中則直接沿用了「抱鼓」這一說法。

牙板丨掛落

掛落是磚雕門樓中枋下的一種構件，為建築上雀替的一類，也稱為花牙子。雀替在南北朝的建築上出現起，在以後千餘年裡變化出七種樣式，分別是大雀替、雀替、小雀替、通雀替、騎馬雀替、龍門雀替和花牙子。

雀替通常被置於建築的橫材與豎材的相交處，具有一定的承重作用，這一點就與牙板甚為相似了。

掛落多用鏤空的木格或雕花板做成，也可由細小的木條搭接而成，在建築中常為裝飾的重點。掛落的技法多為漏雕，題材多取於祥瑞題材和幾何紋飾，如回形紋、花草等，呈中軸對稱狀。

而傢具中的牙板更是桌案、椅凳、櫃櫥、屏、架等傢具上最具裝飾性的構件之一了。

明清時期，中國古典傢具發展至高峰，雀替的成熟和完備剛好與之同期。傢具的牙板又叫「替木牙子」，於名稱上就可判斷其很可能受到雀替的影響了。

難怪傢具也有「小建築」的說法。為人造物，明式傢具和傳統建築都完美做到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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