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鶴論書法之五八：徐文長《草書杜甫懷西郭茅舍詩軸》

青藤疏狂氣勢壯闊

徐渭（1521—1593），字文長，號天池山人、青藤居士，，山陰（今浙江省紹興）人。徐渭生性聰敏，《明史·文苑傳》說他「天才超軼」，十幾歲即模仿楊雄《解嘲》作《釋毀》的文章。早年家難屢作，二十歲考取山陰秀才，青年時期充滿積極用世的進取精神，「自負才略，好奇計，談兵多中」，孜孜於治國平天下的理想追求之中。然而後來連應八次鄉試都名落孫山，終身不得志於場屋，在婚姻上也數遭挫折。曾被抗倭名將、兵部右侍郎胡宗憲看中，於嘉靖37年（1558年）招至任浙、閩總督幕僚，徐渭對當時軍事、政治和經濟事務多有籌劃，並參預過東南沿海的抗倭鬥爭。他在詩文中熱情歌頌抗倭愛國的英雄，曾為胡宗憲草《獻白鹿表》，得到明世宗的極大賞識。後來胡宗憲以嚴嵩同黨下獄，被逮自殺，徐渭深受刺激，一度發狂，精神失常，竟然先後九次自殺。後懷疑其繼室張氏不貞，居然殺死張氏，因之下獄，度過七年牢獄生活。其好友翰林修撰張元忭營救徐渭出獄時，他已53歲，這才真正拋開仕途，四處遊歷，開始著書立說，以詩文書畫糊口。他的許多重要作品，都出現於這個時期。整整二十年中，他時而清醒時而反常，極其落拓，最後在「幾間東倒西歪屋，一個南腔北調人」的境遇中結束了一生。

徐渭多才多藝，天才超逸而憤世疾俗，在書畫、詩文、戲曲等領域均有很深造詣。其詩文絕出儕輩，得李賀之奇、蘇軾之辨，不落窠臼；所作戲曲、雜劇，頗有超出前人見解和打破陳規之處。戲曲論著《南詞敘錄》，雜劇《四聲猿》、《歌代嘯》等，均是傳世佳作。擅繪事，用筆放縱恣肆，水墨淋漓酣暢，自創新意。在作品中經常題詩題句，借題發揮，抒寫對世事的憤懣。他的寫意花鳥畫，繼陳道復以後，更加狂縱，筆簡意濃，開啟了明清以來水墨寫意法的新途徑。清代朱耷、原濟、揚州八怪中李宗揚、李方膺都受其影響，於後世寫意花卉影響甚著。袁宏道在《徐文長傳》中記錄了梅客生對徐渭的評價：「文長吾老友，病奇於人，人奇於詩，詩奇於字，字奇於文，文奇於畫」。

徐渭自稱「吾書第一、詩二、文三、畫四」，將其書法置第一等，儘管後世評價各執一端，眾說紛紜，但徐渭的書法確實具有了他其他藝術成就的一切品格。其楷書含蓄而古拙，行筆迅捷，大小隨形，不做整齊劃一安排，亂頭粗服，天真爛漫，而厚重、渾樸之趣溢於意表。徐渭尤善行草、大草，儀態癲狂，超然於法度之外，無蹊徑可尋，是為數不多真能當得一「狂」字者。出自米芾、黃庭堅，駭人心魄，滿紙狼藉，稜角畢露。不避敗鋒，點畫支離，結構破碎，布局散亂，而強心鐵骨，其中一種磊落不平之氣，宛然可見，與沉悶的明代前期書壇對比顯得格外突出。為晚明書壇之大草代表。明袁宏道《中郎集》中評其書云：「文長喜作書，筆意奔放如其詩，蒼勁中姿媚躍出，在王雅宜、文徵明之上；不論書法而論書神，誠八法之散聖，字林之俠客也。」

《草書杜甫懷西郭茅舍詩軸》是徐渭狂草一路的典型風格，紙本，高189.5厘米，寬60.3厘米，上海博物館藏。滿篇看似點畫狼藉，疾風驟雨，實則不失細微之交代，筆畫跌宕起伏而從容不迫。除具有密而散、古而媚的特徵外，行距、字距幾乎被壓迫殆盡，望之滿紙如屯雲滾滾，生氣涌動，氣勢壯闊。從而造成巨壁壓頂的強烈氣勢。這種章法在其他草書家是極少有的。而破鋒、出鋒或澀筆的運用，則更增添了用筆的變化，使作品產生豐富的視覺效果，撼人心魄。徐渭能於用筆之中謀篇成章，散而不亂，對立而能統一，反映了其駕馭整幅作品的高超才能，實非常人所能及。

孫鶴，女，河南開封人。中國政法大學人文學院教授，中國文字學會會員，中國書法協會會員，國家圖書館講座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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