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風采】這一年
好像春天的花才開了沒幾天就白雪飄飄了，鄰家的孩子才見了沒幾天就又躥高了一截，時間總是快到讓人唏噓，讓人心頭一驚又一驚。想想看，這一年，除過夏天有那麼點難熬之外，其他季節的日曆就像是一沓一沓翻過去似的。
之所以覺得夏天長了那麼點兒，是因為在比夏天動輒幾十度高溫還要高的廚房裡做五十多人的飯菜，常常是站在那個一年四季不熄火、直徑比我胳膊還要長兩倍的大鍋前，炒菜做湯煮麵條。正午的高溫里，一鍋菜炒出來，我整個人就像是從河裡撈出來的一樣，站在那個吹著熱風的電扇前，使勁抖著褂子，也不能使自己涼下來。我的搭檔，那麼愛美的一個女人，穿上千塊錢的衣服，用上千塊錢的化妝品，絕不允許自己不打扮出門，但整整一個夏天，素麵朝天，脖子上搭著一條毛巾，頭一搖，汗珠都會啪啪摔落，這一年，我們是一家石油公司大灶上的廚師（工資表上的職務名稱）。說到廚師，朋友們就調侃我形象不符合標準，細胳膊細腿細脖頸，連毛帶肉沒有九十斤，怎麼做得了五十多人的飯，她們說：「你首先得油膩，得碩腰肥臀，說話大嗓門，走路地動搖，眼睛一瞪像銅鈴，對於挑剔的人，勺一敲，愛吃不吃……」我說：「都是大嬸，不就是差個`胖`字嗎，不急，我可以慢慢來……」所以，關於這一年的一切，還得回到做飯上來。
廚房裡，最為浩大的工程就是蒸饃饃了，北方人，吃不慣也吃不久湯湯水水，一日無饃饃，便覺腹中空落，渾身無力，因而，蒸饃饃便成了每日的必須。晚上下班前，我們把整盆的水整袋的麵粉和著酵面倒入攪面機中，第二天，麵糰發的就像剛倒入熱油鍋中打散的雞蛋，頂開攪面機的蓋子，白花花的一圈掉在我們鋪好的袋子上，我們便將機中的面壓一壓，再將它倒回去，我的搭檔憑藉她一年多的蒸饃饃經驗，適當的加鹼水加麵粉，再轟隆隆的攪勻，我們從不用酵母泡打粉之類的，那樣蒸出來的饃饃不好吃，沒有麥香味，而記憶中，在沒有鹼粉之前，我的母親一直都是在用那種草木灰自製的水蒸饃饃，我們叫它「灰水」，多年後，我自己能蒸饃饃的時候，還一直管鹼水叫灰水，這種水蒸出來的饃饃清香無比。
待面攪勻了，割一塊放在擀麵機上擀成長條，對摺再擀，如此反覆，直到它如美人的膚脂一樣細膩光滑，再雙手拖著兩端轉身放在身後的大案板上，我的搭檔將它捲成圓柱狀，緊接著鐺鐺鐺鐺手起刀落，一行生饃饃就誕生了，如果時間充足，我們還會丸上兩屜圓饃，卷上兩屜花捲，滿滿當當一蒸箱十屜二百四五十個饃饃，才夠我們全公司職工一天的食用。而此時，也是廚房最熱鬧的時候，攪面機的轟隆隆，擀麵機的垮塌塌，還有兩台比我家那250拖拉機還要聲大的換氣扇和兩個霧裡看花、嘻嘻哈哈忙的不亦樂乎的女人。
在以麵食為主的西北，蒸饃饃是衡量一個女人茶飯好賴的標準，這一點上，我的搭檔相當自信，她只要揪一塊攪好的面湊近鼻子聞一聞，就知道鹼合不合適，需要泛多長時間，往往是饃饃鍋的氣一上來，整個屋子都是那種特有的清香，蓋子一揭，果然，潔白、鬆軟、清甜，這樣的饃饃，我一頓也能吃兩個（至少抵蒸饃店裡的三個），而我們幹活的工人，則是敞開肚皮的吃，也只有饃饃，才能撐起他們高大的筋骨，繁重的勞動和豪放的氣概。回頭再看看我的搭檔，我們的饃饃西施，正在霧氣氤氳中燦爛的笑。
尼采說：「每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我不知道做飯算不算是一種起舞，但每一天都是實實在在的全力以赴。清晨五點多的公司大院還是一片寂靜，，廚房裡早已燈火通明，我們其中的一個就已開始忙碌了，熬粥、切菜、剁辣子水、熱饃饃、烙餅子，在滿屋熱氣中來回穿梭。早餐，是人身體一天能量的補給，也是美好一天的開始，早餐剛飽的時候上班時間也剛好，看著一隊一隊大大小小的車一溜擺開出去，我們便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摘、洗、切……
曾有人問我燒茄子的做法，在我一五一十告訴她的時候，她就開始捂臉，說：「這麼麻煩啊，還不如在外面買著吃呢。」是啊，廚房裡的活永遠都是冗長而又繁瑣的，看似一盤簡單的菜，主料，輔料，調料，樣樣都得備到，煎炸炒燉又考驗著你的耐心與技藝，隨後而來的洗洗刷刷、衛生，也一樣不得馬虎，因此，我特別敬佩那些居家相夫教子的女人們，她們真的很偉大，做著一生里最平凡也最不平凡的事，卻還不一定能夠得到理解。
一日和妹妹視頻聊天，她提出要看看我的手，我便把手放在鏡頭前翻過來調過去的，她說手看起來還光著，臉色也紅潤，飯哈把你做年輕了。我說把柴米油鹽醬醋茶當成琴棋書畫詩酒花，日子就不一樣了，饃饃和菜都是我們的作品，和那些偉大的文學作品一樣，都是養人的，她表示贊。
朋友圈有一個很火、轉發量很高的帖子，說女人別把灶台當舞台，但自我學會做飯起，灶台，一直都是我人生的舞台，我把光陰揉在面中，炒進菜里，一粥一飯，一絲一縷，都是對家人和同事的深情厚誼。唯一希望的是時光能夠慢點再慢點，讓我們緩一緩腳步，陪一陪父母，逛一逛商場，以靚麗的心情靚麗的容顏，在新的一年裡繼續這人間煙火的老日子。
作者簡介
左小玲，農民，70後，合水縣西華池鎮人。積極樂觀，熱愛文學，喜歡用文字記錄生活點滴，在紛繁喧囂的城鄉奔波中，與紅塵保持一份心靈的純凈。作品刊登於《甘肅農民報》《隴東報》、《今日西峰》《黃河象》《九龍》《夢陽》等報刊雜誌，曾榮獲文學大賽獎。
值班編輯：麻粉娟
合水縣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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