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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輩子想變成一頭駱駝

上高中時,電視上正在播韓國的連續劇《藍色生死戀》。儘管學習壓力大,但我們學生還是喜歡在家或者是在校門口的商店裡擠時間偷偷看上一兩集。裡面的故事一時成了我們同學間的重要話題。印象最深的是,在恩熙與俊熙分別之時,恩熙問俊熙,如果有下輩子,你願意變成什麼?俊熙的回答是:一棵樹。

為什麼俊熙想變成一棵樹呢?年輕的我們也都能想明白。他們兩個原本青梅竹馬,後來,卻因命運無常,一個去了美國讀大學,一個留在韓國做起了酒店服務員。變成一棵樹後,一輩子就可以只呆在一個地方,不用再承受別離的痛苦。

進入高二了,我在校外租住了一個十來平方米的小單間。第三節晚自習下課,已是十一點半,縣城的同學一般只上前兩節晚自習,我也可以早早回去的,但我堅持上完第三節。因為,租住的房子是要交電費的,晚回去一會兒,就能少用一些電。同路上,有一個同班的女生,她家就在我回出租屋的路邊。因為有我,她也跟著上第三節晚自習。我們倆的回家路很難走,那是一截沒有硬化的小巷子,七轉八繞的。有時,還有泥和水坑。遇到無月的夜晚,又會是漆黑一團。那女生膽子很小,怕黑也怕滑,還怕夜路上的行人。迎面來個走得快的人,他就往我身後躲。

每天十四五個小時的學習,我們都累得直嘆氣。回家的這一小會,成了我們一天中最輕鬆愉快的時刻。每天七八分鐘時間,我們兩人天南海北地神侃,聊盡了學校師生中的所有趣事兒。

我們倆有許多共同點。那一年,我欠交了學費,她也欠交了學費。當時,她多次說,自己很不討厭我們的一位老師,我其實也很不喜歡那位老師。但是,每次聊到那位兇巴巴的老師時,我都沉默了。我不接她的話茬,不是因為我不認可她的觀點,而是因為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真實想法。

「下輩子,你想變成什麼?」一天,那女生問我。我心裡一怔,有點兒尷尬。

「一頭駱駝!」鎮定後,我說。

分別後,我很快到了出租屋。房東家的燈還亮著,我進去提了一桶水。一大桶水,我可以用一天。洗漱、做飯的水都得自己去提,屋裡是沒有自來水的。

我把爐堂中的炭灰掏乾淨了,從鐵火牆底下扯出些麥草墊在爐齒上,再在上面墊上些玉米芯子和炭。火柴一點,爐火轟地一聲著了起來。數九寒天里,屋裡一下子有了熱氣。

我倒起一鋁鍋水,搭上爐台。坐在爐前,我一邊烤火,一邊透過破爐門,默默地欣賞著裡面的火苗。每天的這個時候,我都要看自己的那本《聊齋志異》。高考要考文言文閱讀,看不帶譯文的《聊齋志異》,一來是因為我喜歡,二來也是因為我想打牢自己的文言文根基。但是那一天,我卻靜靜地坐著。整理著自己的思緒。剛才我是怎麼了,為什麼自己會不假思索地說下輩子想變成一頭駱駝呢?那可是自己又一個不願示人的小秘密。

水開了,我往自己的曖瓶里倒了一半。將剩下的一半開水倒入炒鍋里,水很快又翻騰了起來。我在地上的尿素袋子里抽出一小股挂面,丟在炒鍋里。當時,我的飯量很大,但我在煮麵時,卻不敢煮多了。那挂面,是我用麵粉從糧店裡換來的,為了少跑路,我一次性換了二十公斤。每公斤交三毛五的加工費後,我又從糧店裡取回了二十公斤挂面。可誰知,我沒有檢查那挂面有沒有干透。二十公斤挂面,捂在塑料口袋中,放在生火的屋裡,潮濕的地上。很快,有將近一半都變質了。吃到嘴裡,既酸又澀,往肚子咽時,喉嚨里火辣火辣的。我不吃那面,只喝湯總可以吧!但是,那湯也有股餿味,一樣難以下咽。

父母年近半百,那些重體力的農活,他們有些吃不消了。因為常年的勞作,父親患上了嚴重的肩周炎。儘管,家鄉的面貌一天好過一天,而我家的生活卻一年不如一年。三十幾畝地,十五畝轉包給了別人,剩下的近二十畝,也大都種了糧食作物。地里的活兒是少了,但家裡的收成也減了一半。村裡,家家都有新生的勞動力。而我家,雖有個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子,但卻躲在縣城裡讀書。一把活不幹,一分錢不賺,還要問父母要錢。

漏屋偏逢連綿雨,那一年,我家又出現了變故。善良的父親將新打的玉米全部賒給了一位外村來的養殖戶。為了幫助他白手創業,父親輕信了他分紅的許諾。養殖失敗了,我家幾乎所有的收成都打了水漂。幸虧,我家那年也種了幾畝地小麥,口糧還是夠的,一家人餓不著。

那一年,我欠交了學費,也再吃不起學校食堂的飯。搬到校外住,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為了能在縣城裡有個地方,好支起爐灶,把自己的一日三餐對付過去。

那本《聊齋志異》,我是在縣新華書店裡花十一塊錢買的。十一塊,就是學校食堂中兩天的伙食費。沒錯,就是兩天。學校里,早飯一塊,午飯兩塊五,晚飯兩塊,一天的花費就是五塊五。十一塊,不多不少,就是兩天的量。但是,這是不夠的。十八九歲的人,又整天沒日沒夜地看書,喂口大到爆,吃兩份或三份都不成問題。住校生都從家裡拿饃饃。每間宿舍中,都掛著一個個紅紅的「弔死鬼」。那是當時流行的一種紅布兜兜,裡面是一滿包饃饃。周一到周六,那一包饃饃會全部進了學生們的肚子。

那一年,我有時會突發奇想。韓信當年,吃一頓飯就可以一周不餓,我為什麼就不行呢?楊靖宇烈士當年吃樹皮、棉絮也一樣能打仗,我為什麼就不行呢?駱駝吃一頓飽飯,就可以40天不餓,我為什麼就不行呢?

周末回家,我把母親做的拉麵狂塞了兩大盤,把原本三個人的量全都吃了。我打算,這一個星期就不吃飯了。不吃飯的好處是很多的。做早飯的時間可以用來背英語單詞,做午飯時間可以做一張卷子或完成一門課的課後作業。晚上回去後,還可以看看《聊齋志異》,寫寫隨筆。

那個周一上午的課堂上,我端坐如山。下午,我的餓感已經消失了,一切如常。晚上,我異常興奮,回到出租屋裡後,我哼起了小曲兒。楊靖宇的多少天沒吃飯,我說不清,但韓信的記錄我知道,都說是七天。我不僅是韓信,還是駱駝,我一定能做到40天。

周二凌晨,鬧鐘叫醒了我。本來該燒火做飯了。我卻停了下來,自己不是都已經變成駱駝了嗎?駱駝還用得著吃飯嗎?

那天上午,我雖然覺得有點兒打不起精神,但到中午時,卻一點兒也不餓。住校生去食堂吃飯了,家在縣城的同學也回家吃飯了。我一個人走到出租屋後,索性連火也不生了。

晚自習上,教化學的女老師在教室里值班。

「您講的方法,配不平今天作業中的方程式!」 我將了老師一軍。

老師驚訝地說:「你拿來我看一下!」

當時,我化學成績很差。文科生嘛,學不動,但老師還是很有奈心。她經常開導我們,一定不要放棄化學,否則,生病了吃藥,你都不知道那葯是什麼成分。

我準備起身拎了作業本走向講台,但誰知卻一下子僵住了。我的左腳抽筋了,疼得我怎麼也站不起身。我忍著沒叫出聲。

見我賣木頭,老師問:「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連忙應道:「就是的!」

其實,我問那個問題,純屬惡作劇。我壓根就沒打算學會那麼多種配平化學方程式的方法。還有就是,和許多文科生一樣,我覺得吃藥時可以問醫生,自己用不著知道葯的成分。

才兩天,我就意識到了韓信的不易,楊靖宇的不易,駱駝的神奇。原來,「三天不吃飯,裝個賣命漢」,那是假的。賣命漢根本就是沒法裝的。其實,在頭一天,我就已發現,自己右手的小拇指會不由自主地顛動,我覺得有意思,抓住機會拿給鄰座同學看。他似乎猜到了,我那是營養不良,並且建議我吃一些牛肉。看來,人就是人,不一定樣樣都能強過動物。

嘗試失敗後,我更加羨慕駱駝了。駱駝為什麼可以40天內只吃一頓飯呢?因為它有駝峰,裡面可以藏足養料,而人卻沒有。

好多年時間裡,我最喜歡的動物就是駱駝。如果有下輩子,我最願變的就是駱駝。我堅信,韓信和楊靖宇要是知道駱駝吃一頓可以管一個多月,他們也一定也會非常羨慕駱駝的。

變駱駝的夢想一直藏在我的腦海中,貫穿了我的整個學生時代。坐在本科、研究生的課堂中時,我的腦袋瓜兒里仍然有一頭駱駝。每次嫌自己的胃口過好時,那頭駱駝的輪廓就越顯著。

我的憧憬是這樣的:我變成了一頭駱駝,長著高大的身軀,邁著穩健的腳步……

我盡情地奔跑,不怕前面沒有水草,也迷不了路……走過一段沙漠路時,我發現有同伴走不動了……

我卧下身軀,讓它坐在了我那寬大的脊背上……

起身後,我再次盡情地奔跑,不怕前面沒有水草,也迷不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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