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烈日下的「浪漫」

文｜葉曉清

01

朱自清老先生《背影》這篇文章，初中的時候，大家都學過。在老師的引領下，我明白了老先生所要表達的情感。

只是，當時的我，實在理解不了老先生所通過背影產生的這份情感。

不就是個背影嗎？至於有如此情感嗎？

直到那次……我 才 終 於 懂 了！

02

那年，我在城裡上高二。

從鎮上的家，到學校還有載人的火車跑，不像現在只有拉煤的火車。車票只要二塊五毛錢，很便宜。所以，我每隔一個星期，就回家一次。

每次回家時，我是開心的。但離家時，我就不開心了。

因為父親曾說過，等我上高中，他就送我去火車站坐火車。當時聽到後，就特別期待……希望自己趕緊上高中，好讓父親送我去車站，坐火車。

只是，我都已經上高中一年多了，父親還是未曾送我到車站。

我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提著東西，走路去火車站，大概要走半個小時。

剛開始的時候，我時常會埋怨父親。

說到：「爸，你之前說，等我上高中，你就送我去火車站坐火車。這麼久，你一次都沒有送過。」

父親總說：「下次，下次一定送。」

只是，已經好幾個「下次」了，父親都從未實現他曾經的諾言。

其實，經過那麼多次後，我都不再抱希望了，也習慣一個人走路去車站。

畢竟，父親要養我們這麼一大家子，總有干不完的活。他不是不願意送我，只是實在沒有時間，要忙著掙錢。

只是，當我孤零零的一個人，走在去火車站路上的時候，還總是會幻想，要是爸爸能送我，該多好啊。

沒想到，在我上高二的時候，我的幻想居然成真了。

03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十二點多從家出發，走路去火車站，火車是一點多開。

出門的時候，父親不在家。他一大早就開拖拉機出去給人拉貨了。

當我沒走多遠時，一輛三輪車，在我身邊停下，一看居然是父親。

他對我說「上車吧，今天我送你去車站。」

我開心地上了車，終於不是一個人了。

我想：父親應該是剛剛給人拉完貨，回家後，就立馬開三輪車出來載人掙錢了。父親就是這樣，拖拉機、三輪車換著開，幾乎一刻也不閑著。

有貨拉的時候，就開拖拉機，這樣掙得錢多，也快。沒貨拉的時候，就開三輪車出去載客，這樣雖然掙得少，一個人也就一塊、兩塊的。但是，只有不閑著，一點一點攢著，也會不少。

坐車就是不一樣，很快我們就到火車站了。我開門下車，和父親說：「爸，我走了。」

父親也下車，邊關車門邊說：「等等，我送你去站台。」隨後就甩著手，跟著我走。

我站著說：「不用了，你去跑車吧。」

父親並不理睬我，繼續甩手、走著說：「送你上車後，再跑車。之前不是說過要送你的嗎？」

聽到這兒，我無言以對，只好跟著父親走。是啊，是說過。為此，我之前還總是埋怨父親沒有送我。只是，我已經很久沒有提起過，也沒有埋怨了啊。

沒想到，父親還記得。

04

我和父親，就一前一後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轉眼就來到了站台上，等候著火車地到來。

其實，父親完全沒有必要繼續送我到站台。

一是我已經獨自一個人走那麼多次了，熟門熟路的。而且我們那兒是小站，不需要提前買票，上火車才能買票。所以，父親送我，也就只是陪我在站台上站著。

二是站台，實在是太簡陋了，露天的，連遮風避雨的棚子都沒有，更別說椅子了。那天的太陽還特別得烈，父親去了就是陪著我站著曬太陽。

那時，我和父親的話語，都不多。一方面，那時的我，比較怕父親，既不敢，也不知道說些什麼。而父親本身就不多言。

因為坐車，提前到了車站。把僅有的幾句話語，早就說盡了。

我和父親，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太陽底下曬著。我怕曬，一直都用雙手擋著陽光，而父親九一直那樣直直地站著，似乎，那麼強的陽光和他並無關係，也或許曬多了，習慣了。

那一刻，彷彿「沉默真的是金子」，在太陽底下正閃著金光呢？我們都安靜地欣賞著。

沉默許久後，父親看著不遠處的梨攤「那邊有梨，我去給你買點兒，你在車上吃?」

我皺著眉頭，看了看「不用，兩個小時就到，不吃。」

父親想了想：「那買了，拿著到學校吃?」

我眯著眼，抬頭看著父親：「下火車後，難拿，不買。」

之後沉默是金又開始發光了。

又等了許久，火車還是沒來。我眯眼對父親說：「爸，你先回去，我一個人等。」

父親漫不經心地說：「我再陪你等等。」

後來，沉默中，我又催了幾次父親，父親還是那句話「我再陪你等等。」

父親那因為勞作晒黑的皮膚，在太陽底下，顯得更加的黝黑。又因為父親是個胖子，太陽底下的父親，滿臉油光。不知道是因為胖出油了，還是熱出汗了?

05

「沉默是金」中，我們終於等來了火車。

我對父親說了句：「爸，我上車了。」就急急忙忙擠上車，實在是太熱了，都出汗了。

還是車上涼快，我隨意找了一個位置坐下。無所事事地等待著售票員賣票。

終於等來的「父親送我坐火車」的激動心情，已經在烈日的暴晒下和「沉默是金」中，沒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火車終於發車了……

我帶著涼爽的心情往車窗外瞟，一個橘紅色的身影（父親那天穿著一件橘紅色的半袖），像一粒火星刺入我的眼中……

剎那間，淚水就侵佔整個眼眶。

我以為父親，在我上車後，就走了。沒想到，他居然一直在站台上站著。現在火車開始走了，他才開始走。

父親拖著肥胖的身體，兩隻手一甩一甩地，跟著火車走，眼睛盯著火車。

我想他應該是在找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到我。

火車的速度漸漸變快，而父親的速度卻不變。

父親的身影，也變得越來越小……

直至完全看不見。

不知是小得看不見， 還是被眼淚淹沒得看不見了。

那一刻，我才真真地理解朱自清老先生寫的《背影》，那篇文章的情感。

只是讓我理解《背影》這篇文章的，不是父親的背影，而是父親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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